【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活该你单身> 第 1 章 男神跳到了她背上。 —————————— 四月份的夜晚凉风徐徐,十分舒爽,一眼望去,操场满是伴着最炫民族风做广场操的中年男女。 梁仲夏接到李宇枫电话时,正听着音乐跑第七圈。从运动裤口袋里取出手机来,看到来电显示,她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停了步子,走到栏杆旁压腿,顺手按了接听,“说吧,这次是钱包被偷了还是又想着开家分店了?” 李宇枫还在N大时,仲夏听到他喊自己名字就知道没好事。这混蛋毕业之后总共给她来过两个电话。一年半前那次是他从巴西坐夜班飞机回国,钱包丢了,打出租车到N大南门喊她出来帮忙付车费。半年前那次是他要在西三环开家咖啡店,喊她入股。说起这个,大半年过去了,她一分钱股息也没拿到。 李宇枫听梁仲夏快言快语,哈哈笑了两声,“你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夏夏。” 听他喊得亲昵,仲夏心里升起一股恶寒,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话快说,我还要锻炼呢。” “呦,大半夜跟谁做运动呢?” “好好一句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猥琐呢?”仲夏不客气地答道,“没事我就挂了。” 那头的李宇枫像是看到她作势要收线一样,忙制止道,“哎哎,别……我跟几个哥们儿在西窗烛呢,钱没带够……” “靠……”不出所料,梁仲夏没好气地回道,“李宇枫你去死吧!” 李宇枫知道她一向仗义,听她恶言相向倒也晓得她定会帮忙,厚颜无耻地呵呵笑了两声,腆着脸说道,“夏夏,我就知道你够哥们!” “再这么叫我,你真等着吃霸王餐被收监吧!” 李宇枫眉角积着笑意,瞧了一眼倚在长沙发上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大恩无以为报,今晚就送你个男人吧。” 听他又满嘴跑火车,没待他说完梁仲夏便毫不留情地按断了电话。 去游泳馆的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她不急不忙地朝着校门外走去。 西窗烛离N大步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是名声在外的高档餐饮会所,跟学院路这片浓厚的学术气氛多少有些相悖。不过也算是附近几所大学学生寻找艳遇的圣地,不少漂亮的女孩子过来傍大款,当然更多的高富帅过来约炮。 仲夏从没进去过,揣着钱包,突然有些担心银行卡里几千块够不够付几个大男人一桌饭的。李宇枫跟着他堂哥都搞起巴西的钢铁了,怎么还觊觎她个穷女学生的几个钱?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别误会,李宇枫对梁仲夏没意思。他们两人的关系比小葱拌豆腐还要一清二白,不过八竿子还是能打得着的。 他前女友是梁仲夏的大学本科期间的室友,而他室友校草大人是她垂涎已久的梦中情人。 只是再深的恋情到底也抵挡不住毕业季,三年前李宇枫跟她闺蜜分道扬镳,校草大人去了魔都工作,除了那两桩无耻的电话,两人便再无瓜葛了。 夜晚街道上的风有些凉,梁仲夏只穿了件线衫,拢着胳膊刚想冲进会所的旋转门,隔着透明的玻璃,却见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认出来人模人样的李宇枫来,跟他说笑的几个男人看着眼熟,应该是跟他同届的法院师兄。 几个男人见了她也微微驻足,其中一个笑着说道,“仲夏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梁仲夏知道这是客套的寒暄,说话这人当初也是李宇枫宿舍的,她一时想不起人家名字,只好礼貌地点点头打招呼道,“师兄好。” 西窗烛门前开过来几辆车,门童帮忙开车门。看情状,这几个男人各个混得风生水起,那还用得着她江湖救急来付钱?仲夏觉得自己必定是李宇枫耍了。 留在最后的罪魁祸首不等她质问便笑道,“你可从没喊过我师兄,这不公平。” 仲夏白了他一眼,“敢情你吃撑了喊我过来叫你师兄?师兄好,师兄再见。” 李宇枫见她当真就要转身走,忙拽住她胳膊,“哎,别急着走啊。” “想请吃饭的话下次再约,明天运动会我还有比赛呢。” “你参加运动会?”李宇枫现出个惊异的表情来。 “啊,”梁仲夏有些敷衍地坦白道,“我室友是院体育部部长,为了支持她工作。” “哥当体育部长那会儿也没见你支持工作,这不公平!” “你法院的,我心理的,怎么支持工作?”仲夏无力地应付着李宇枫的无理取闹。 李宇枫欲哭无泪了,“哥是校会体育部部长啊,你不记得了?真是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梁仲夏没力气地摆摆手,“选个良辰吉日再贫行不行……明天八点要参加开幕式……” 打蛇打七寸,李宇枫见她急着走,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宸一喝多了,在里面呢。” 就这一句话,梁仲夏瞬间石化了。 邵宸一啊邵宸一,昔日挂在嘴边的名字将近三年没提。 “他回来了?” 李宇枫见她来了兴趣,卖关子道,“你告诉我姚芊在哪个饭店订婚,我就告诉你他是不是留北京。” “你够了啊,少再祸害姚芊。” “得得,”三年前跟姚芊分手,梁仲夏没少声讨他,李宇枫听她又要开骂忙转移话题,“你帮忙照顾宸一,我今晚十二点飞巴西,”见她眉头皱了起来,他挑了挑眉毛,拍拍她肩膀,“哥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好好把握!” 当初大家伙儿没少开李宇枫跟邵宸一的玩笑,这会儿仲夏福至心灵,“得了吧,还是你自己留着好好利用吧。” “别啊,我要是能跟宸一搞基,哪能等到现在。你在莘蕙公寓给他订个房间就行。” 对这种所谓的机会,梁仲夏真没需求,正想严词拒绝,李宇枫抬手示意她收声,摇了摇手里震动着的手机,“到西窗烛了?我就在门口。”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辆黑色大众朝这边奔了过来。李宇枫急急朝着车子走去,一副托孤的姿态摆摆手道,“宸一交给你了。” “哎!就不能改签吗?” “明天到不了里约热内卢我哥会砍了我。” 李宇枫扬长而去,梁仲夏叹了口气,三年一别,再无见面,她真没收拾好心情去面对邵宸一。 她跟邵宸一的关系难以说清,她喜欢他,虽然没轰轰烈烈地倒追过,却也不至于藏着掖着暗恋。而邵宸一呢,总不至于迟钝到觉不出她的心意来,两个人聊天说笑可以,倚星夜谈可以,但对于她的感情,他从未表态。 梁仲夏不是傻子,不表态,某种程度上便是一种拒绝。这种状态持续到三年前邵宸一毕业。他去了上海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而她留在N大读研。 手机铃声将思绪拉回现实,梁仲夏看了一眼李宇枫发过来的短信,“7号包厢。”把手机揣回口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进了西窗烛的旋转门。 服务生把她带到包厢门口,拉开了门。 棕色长沙发上,邵宸一安稳地躺着,两条长腿搭在扶手上。白色衬衣扯开两个扣子,露出一小片酡红的肌肤。他酒量一向清浅,看来经过这几年的应酬还是没变。 梁仲夏走近看到他眉目还是那么清秀,轮廓依旧硬朗,只是头发剪短了。她觉得他跟往日还是有些不同的,怎么说呢,以前似乎是帅气得温润,现在却有点英气逼人了。 可是就算变了,她好像还是很喜欢。 邵宸一的呼吸很均匀,胸膛跟着一起一伏。梁仲夏到底还是决定叫醒他。 “师兄——”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去碰他,邵宸一睁开了眼睛。 见到她,他眼神里飘过一丝恍惚,梁仲夏并不准备跟一个醉酒的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师兄,我送你去公寓,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梁仲夏怀疑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邵宸一倒是很听话地扶着沙发站起身来。她想搀他的胳膊空落落地收回来,只轻声提醒道,“你小心点……” 看邵宸一稳稳地走了几步,梁仲夏简直是感激涕零,男神就是不一样,醉酒了不哭天抢地惹是生非不说,还能安全无恙走路,一点也不给别人添麻烦。 不过这话梁仲夏还是说早了。 看邵宸一往外走,她跑到前面去开门,走了不几步,身后的邵宸一突然酒性大发,两只手环过她脖子,全身重量倾泻在她身上。 好吧,现在的情形就是男神跳到了她背上。 梁仲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节奏,只觉膝盖一软,两个人直直地摔趴在地上。 印象里邵宸一还是第一次做出令她大跌眼镜的事情。跳到她背上?他当他是几岁的小孩子吗?她再怎么汉子也背不动一个大男人好吗?! 西窗烛离N大旁边的莘蕙公寓很近,不过梁仲夏怎么也不肯扶邵宸一走过去,谁知道他半路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打了辆出租去莘蕙,她要了个标准间。前台的服务员虽对这种深夜投宿的男女见多不怪,递房卡时却还是多看了她跟邵宸一几眼。 梁仲夏撑着邵宸一进门,扶他躺下,起身时只觉一阵头晕,晚饭没吃多少,还跑了几千米,她觉得肚子饿了。 十一点半,宿舍已经关门,她打算今晚留下来,不过要先出去一趟填填肚子才行。 见邵宸一很快沉入了沉沉的睡眠,她拿了钱包便朝学校西门的麦当劳走去。 莘蕙位于学校东门,跟麦当劳正隔了大半个校园。将近凌晨,学校里游荡的人很少。 走到图书馆前时,借着昏暗的路灯,梁仲夏看到了校园服饰大赛的宣传海报。 站在蓝色幕布之前的这一瞬,她突然觉得恍惚。她跟邵宸一结识就缘于服饰大赛的一件轶事。 那年大赛T台上发生了的一件窘迫事情,当晚俊男美女让人眼花缭乱,这桩小事在现场并不抢眼。 梁仲夏不是第一次犯二,这一次照旧自我安慰没什么的,这种事情很快就成过眼云烟了,也就她自己觉得难堪。 她没想到的是,这桩并不起眼的小事,竟然借着服饰大赛图集整理贴愈演愈烈,甚至以“校草新鲜出炉,母汉横抱大腿”的题目,迅速攻占了校园论坛的第一热点话题。 说起来,还是这个火爆到评论多达40页的贴,把邵宸一推到了N大百年来第一位校草的位置。 这桩事件之前邵宸一虽在法院小有名气,却也不至于风靡全校。 对此,她闺蜜姚芊不无调笑地说,“喜欢校草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仲夏能把自己喜欢的人捧成校草。” 而就算毕业多年,邵宸一的名字在N大提起来,还是耳熟能详。 从麦当劳提着纸袋子回来,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路上一览无余,没有任何人。 一阵凉风吹过,仲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真有点怕。待她回头看到身后不远处树荫里似乎站着一个人时,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些天总有人发帖说在学校西门遇到了猥琐变态男,梁仲夏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确实有脚步声。她放慢脚步,身后人也慢了下来。她快步走了几步,那人也加快了脚步。 靠,不会真遇上变态了吧。她心里一慌,脑子没多想,脚先反应,拼尽全身的力气直冲着前面跑了出去。 等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公寓,关上房门,嘲笑一定是自己吓自己时,莘蕙门前,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长久地伫立着,微微抬头看二楼亮着灯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很脆弱,求收求评~~(*^__^*) 3第 2 章 所有的亲密无间都是她为自己编织的谎言。 ———————————————————— 第二天清晨梁仲夏是被手机铃声震醒的。她怕吵醒邵宸一,一把捞起手机走到外面接电话。 莘蕙公寓俗称N大留学生驻地,早晨七点钟,从走廊明净的窗户望过去,十几个日本学生正在做早操。 电话是梁仲夏室友韩笑打过来的,“在你妹那边吗?” “没有,我在莘蕙呢。你已经在操场了?我这就过去。” 韩笑并不着急,接着刚才的话问道,“大半夜跟谁跑出去浪了?” “啊啊,有个朋友喝醉了,”梁仲夏知道韩笑一向重口,敷衍了两声,“我院衫搁宿舍了,你帮我带到体育场吧。” “不急,我直接给你送过去,”韩笑压低声音补充道,“顺便瞧瞧你家帅哥。” “确实是帅哥,不过不是我家的,那你拿过来吧,我在,”她回身看了一眼,“2308。” 梁仲夏晓得韩笑的性子,她一时兴起愿意来,那八头牛也拉不回去。她趁着空档回到房间,蹑手蹑脚地踱到洗手间漱了漱口,又抹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得像是能见人的样子。 邵宸一还没醒过来,清早熹微的晨光透过白色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床边,他眉目清俊的脸上映着窗外法国梧桐枝干的斑驳光影,长长的眉毛和顺地耷在眼睑上,天然无害。 许久未这么肆无忌惮地瞧这张脸,梁仲夏觉着现在自己趴在床头近距离地看他,像是在实现多年前日思夜想的一个梦。 只是,所有的亲密无间都是她为自己编织的谎言。 20岁的梁仲夏还可以做梦,可24岁的梁仲夏总该醒过来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换了鞋子,走到了外面。 刚出门便瞧见韩笑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刚才在楼下还遇到一个帅哥,”她把院衫扔给来时笑嘻嘻说道。 仲夏一把接住衣服,“有多帅?” “长得很白,皮肤很好,个子高高的,得有一米八几,”韩笑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是吗?日本人长一米八几好像还挺少见。” “不是日本人。”韩笑笃定地说完,脸上却又露出一丝疑惑来,“不过刚才看他穿汗衫要出门跑步,我提醒说今天运动会操场举行开幕式不对外开放,他没理我……” “可能没听清吧,”仲夏说着便往外走。 “哎?你不进去换衣服?” “去运动馆再换。” 韩笑挑挑眉毛,不肯罢休,“那帅哥呢?我要见帅哥!” “下次吧,七点半了,我还想吃早饭呢。饿着肚子怎么为院争光?” 除了花痴的心思,韩笑作为心理学院体育部部长,最不匮乏的便是荣誉感,听梁仲夏这么说,立马乖乖地跟了上去。 梁仲夏下楼来到前台,她不确定邵宸一十二点之前能不能醒过来,于是付了两天的房费。 “同学——”刷完卡刚想出门,前台的服务生却又喊住了她,“这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 梁仲夏一头雾水地取过服务生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竟然是隔壁醉虾饺的两张排队的号牌,“那个……这个是谁送过来的?” 听她这么问,值早班的服务生也有些困顿,略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位先生没留名。” 梁仲夏收起号码牌,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出了莘蕙公寓。 “是有人暗恋你吧?”韩笑见她出神调侃道。 “什么啊……” “不然谁知道你爱吃醉虾饺,而且起个大早帮你排号,连你昨晚住这里都……” 听韩笑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梁仲夏转过头来,只见她捂着嘴巴,眼睛瞪大了喊道,“该不会还知道你跟别的男人睡了吧!我靠!好狗血啊!” 梁仲夏虽然心里也有些疑惑,倒没韩笑这么神神叨叨,想到准是追她的那位仁兄又卷土重来了,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凭号码牌取了两屉醉虾饺,酒足饭饱,两个人朝西操场走去。 开幕式有些繁琐,站在草坪上听学校领导讲话时,梁仲夏忽地想到了三年前应届生毕业典礼上,邵宸一作为学生代表,一身西装西裤站在前台致辞,意气风发却又不锋芒毕露。 这些年来她从没觉得跟邵宸一谈恋爱只是做白日梦,可那个瞬间,坐在台下的她看着喜欢的男人掩映在耀眼的光环里,第一次彻骨地感到天壤之殊的差距。 女子1500米是第一个项目,去检录的时候,梁仲夏还在想着,不知道邵宸一醒了没有。 一共不几分钟的路程,跑完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很想死。 她体力并不是很好,奈何被韩笑拉去凑人头,虽然好歹锻炼了几天,不过也没给院里拿上分数。 喉咙里是干涩的疼,接过韩笑递过来的水,她贴着看台坐在塑胶跑道上,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韩笑拍拍她肩膀,“仲夏,辛苦啦!” 梁仲夏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不用管我,你去看比赛吧,”这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嗯,你先回宿舍休息吧,待会儿给你买冰糖雪梨。” 韩笑走后,梁仲夏又坐了一小会儿,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才站起身来出了西操场,朝着研究生宿舍走去。 走到一半,却瞧见前面有三四个女孩子披着浴巾从游泳馆走了出来。打头那女孩身材很瘦,头发湿淋淋地垂在胸前,面容清秀,见到她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喊了声“姐”。 梁仲夏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怎么不吹干头发就跑出来了?小心感冒。” 薛莜艺跟旁边几个女生说了声再见,踱到她面前,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真是比我妈还唠叨了。” 薛莜艺是梁仲夏的表妹,她妈妈是梁仲夏的舅妈。 “对了,你昨晚跟谁煲电话粥了,姑妈打不通电话,打到我这边来了。” 梁仲夏点点头,看来她妈妈打过来时她正在跟李宇枫瞎扯,“啊,”她应声道,“说什么了?” “说给你哥去个电话。” 梁仲夏愣了愣,她跟她堂哥虽然都在北京,但她哥性子寡淡,只是每年生日时会喊她出去吃大餐,两人关系并不亲密。 见她发怔,薛莜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姑妈好像托他给你介绍男朋友。” 梁仲夏这才摸着头脑,她不过才二十四,她妈妈这个劲头搞得像是她嫁不出去一样。 “听说是律师事务所的,你不就喜欢律师吗?” 梁仲夏呃了两声,感到很难解释这个误会。她喜欢的是邵宸一,邵宸一是律所的,但她妈妈等量换算为“她喜欢律师”,这个命题可真要命。 薛莜艺似是想到什么,“对了,姐,你认识人文学院的吗?你们那一级的。” 梁仲夏晓得她勾搭的本领,警惕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你们院的男生吗?” 薛莜艺撅了撅嘴巴,“不不,文院男生也不全那么挫,最近给我们上古代文言小说的男老师可帅了!特年轻,跟你一届的。” “哦?”梁仲夏来了点兴趣,跟她同届的顶多拿的是硕士学位,竟然能给本科生上课?不可思议。 同级的文院男生她倒是认识一个,不过那个学霸应该还在加州上课。现在想起来,这个人倒也销声匿迹快两年了。 见她似乎有些心烦,薛莜艺便草草结束话头,“今晚去我那边吗?要是你过来的话,咖哩饭我做两份。” 她在校外单独租了套房子,梁仲夏怕她自己在家害怕,每周都会过去住几晚。 “好,你先跟我回宿舍,吹干头发再回去。” 薛莜艺一只手撩了撩半长不短的头发,笑嘻嘻地说,“已经干了……” 梁仲夏回到宿舍,刚想刷门禁进去,前台楼管大嗓门的阿姨喊住了她,“梁仲夏,有你东西!” 踱了过去,接过保温瓶来,梁仲夏疑惑地拧开盖子闻了闻,是冰糖雪梨。 韩笑真有速度,她咧嘴笑了笑,跟阿姨说了声“谢谢”,抱着保温瓶走进了楼道。 喝完冰糖雪梨,她躺在床上睡觉,大概昨晚被邵宸一折腾惨了,这一合眼,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手机上有未读信息,号码是陌生的,但一看内容便也知道是谁发过来的了。 “昨晚麻烦你了。” 梁仲夏猛地坐起身子来,手指在键盘上打道,“怎么报答?昨晚你可是耍酒疯要我背你去公寓。” # 邵宸一从莘蕙出来,晚上要去赴合同法教授的约。 他父亲的内所跟王教授合作推出了一门叫“合同法实务”的选修课。N大在合同法公司法这块的研究是全国高校里首屈一指的,内所冒风险提供大量真实案例,实际是为招揽更多的政法界人才。这次他从上海过来,是进行课程安排里中期计划的合同写作讲座。 昨晚刚到北京,大半年不见的好兄弟们齐聚西窗烛,被李宇枫胡乱灌了些酒,他酒量一向浅,躺在长沙发上听着几个人胡侃,不觉很快已睡过去。 听到梁仲夏喊他师兄,看到她的时候,邵宸一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以前这张脸隔三差五在他眼前晃,这一晃竟是三年不见。 他一向不多愁善感地怀旧,躺着的时候思绪清明,站起身来醉意蔓延上来,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跳到一个女孩的背上。 想到那个场景,他嘴角不由地铺展开一个尴尬苦涩的笑容。 短信提示铃响起,他想过所有她可能发过来的鬼灵精怪的回答,却没料到收到是客套的几个字。 “师兄客气了,好好休息:-D。” 4第 3 章 快招,是不是抱住你师兄重要部位了? ———————— 薛莜艺租的房子离N大并不近,坐公交加上等车的时间怎么也有二十分钟。 当初报志愿,梁仲夏曾警告过她N大宿舍条件奇差,不仅不是上床下桌,几平米的房间里连张书桌都搁不下。另外,寝室内限电,插个吹风机都能断电,更别提开小灶做饭,至于独立卫浴那纯属奇思异想。 可薛莜艺顺利地解决了这些问题,她连N大宿舍的大门都没进,直接搬进了她老爸给准备的三室一厅小公寓。平日里清净不说,折腾两个小菜练练手艺别提多惬意。唯独去学校上课远了一些。 梁仲夏的这个舅舅很宠女儿,三环这种黄金地段租个铺位还容易,租个三室一厅跟她每年一千块的住宿费比起来实在是大巫见小巫。 薛莜艺住的小区是红色砖房装饰的老房子,外带楼梯,楼层不高,一共四层。她住在二层,楼下小院儿里栽的爬山虎恰好爬到阳台上,采光又好,梁仲夏不得不承认她这个表妹是极会享受生活的。 爬上楼梯,开锁进门,光景已是傍晚,房间里没开灯,她知道薛莜艺还没回来。 想起她白天说过要做咖哩饭,梁仲夏踱到厨房,洗净了手,准备下厨。 梁仲夏的手艺并不差,大概缘于她老爸的基因。她爸爸梁和平开了一家饭店,经营多年,在双城小有名气。 也许是吃惯了他的秘方,来到N大之后面对几个食堂万年不变的菜色,梁仲夏曾经一度厌食,以至于大一上学期瘦了十斤。 不过事实证明,厌食什么的都是给惯出来的,在北京呆了这些年,她嘴巴渐渐也没那么挑了。 热好咖喱,她拿小汤匙舔了一口,这个动作突然想起某个故人来。那个脾气古怪的男人出乎意料地会做饭,前些年她生病住进了消化科,出院后曾经死皮赖脸地蹭他自带的便当。 话说自己会做饭,便用不着吃高热量的快餐了吧,但愿他不会变得更胖。梁仲夏笑着舀了一小碗米饭,浇上咖喱。 等到晚上八点钟,薛莜艺才回来,刚进门她便把挎包扔到一旁的衣架上,踢掉鞋子,光着脚半死不活地晃到沙发这边倒下。 梁仲夏瞥了一眼她那双十厘米蓝色高跟鞋,贴着耀眼的亮片不说,鞋尾还乖张地沾着几根羽毛。 薛莜艺也察觉到她皱起的眉头,懒懒地解释道,“不是我的鞋子,服饰大赛我们设计师的杰作,那几根破羽毛快把我脚磨烂了。” 薛莜艺虽然是小平胸,但腰细腿长,一头及肩长发,正是宅男喜欢的清纯少女模样。她身高原本就比梁仲夏高几厘米,穿上那双十厘米高跟都一米八了。 梁仲夏瞄了她一眼,“你可悠着点,别崴了脚。” 薛莜艺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揉着疼痛不已的脚,脸上露出个烦恼的表情来,“还得走两趟,我是主秀。” 梁仲夏拍了拍她肩膀,“我去给你放水,”她刚要迈步,却又停了下来,“比赛是下周吗?” 薛莜艺点点脑袋,“下周日,你要看吗?我包里有内场的票。” 薛莜艺去洗澡的时候,梁仲夏瞥到茶几上搁着两张入场券。 每年四月底的服饰大赛跟十二月的歌手大赛是N大最受关注的赛事,排票的队伍常常是浩浩荡荡蜿蜒曲折,蔚为壮观。 梁仲夏想起前几天韩笑还在唠叨没空排票,这次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内场票,她应该会高兴疯了。 “这期的主题是什么?”她提高音量问浴室里的薛莜艺。 “八大星系……我们院抽到的是水星……哎,姐,你当年走秀没有?” 梁仲夏一米六八,在心理学院也算是高的了,大一的时候参加过走秀,后来大二时候在校会宣传部做事,那一年的服饰大赛她就退居二线了。 而自此之后,再提及校园服饰大赛,梁仲夏觉得都有点像噩梦。 从小到大,梁仲夏成绩中等偏上,长相亦不甚出众,万众瞩目这个词跟她一向不属于一个次元。 独独那次,她跟邵宸一绑在了一起,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头浪尖。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不过是她在T台上抱了邵宸一的大腿。 梁仲夏真不像N大论坛上说的是什么脑残粉,她做出那番惊世骇俗的举动的确是有苦衷的。 服饰大赛的两大亮点莫过于男生撕衣服露肌肉,女生扯裙摆秀长腿。披肩面纱这种东西落在T台上需要工作人员合乎时宜快而准地收整。 梁仲夏是校会干事,原本这种杂事是小师妹干的,只是轮到法院上台时,她动了私心,主动请缨收拾前台。 彼时她辅修了法学,有几节选修随同大三一起上,从第一堂课就觊觎邵宸一,算起来这暗恋也持续大半年了。 她知道闺蜜姚芊的男朋友跟邵宸一同寝,却从没想通过这条捷径跟他结识。大概她觉得邵宸一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类,也有可能怕距离近了,对他的幻想会全部破灭。 邵宸一是那年的法院主秀,人长得眉目清朗,台步走得潇洒帅气,扯披肩的动作做得水到渠成毫不拘谨,一派尖叫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不知道法院哪个二百五设计师把他上身披的麻布披肩跟□裹的古铜色中裤夹在了一起。 梁仲夏猫着腰上台捡披肩,抬眼瞧见他中裤裂开了一角,当下脑子一热,往前走了几步,展开披肩帮他挡住了下半身。 而邵宸一愣了一瞬,立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随机应变接过她两手扣着的披肩一角,毫无停滞地走了回去。 当时大家忙着看秀,这个小插曲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梁仲夏走回后台时,脑子稍稍清醒,想到刚才的行为,只觉得抓狂。 当晚回宿舍,她舍友罗艺歆笑着调侃,“仲夏,快招,是不是抱住你师兄重要部位了?” 梁仲夏拿起床上的抱枕没好气地冲上铺扔了上去,一下子趴到床上蒙着被子嘟囔道,“这事以后谁都不准提!” 姚芊爬到她床上,“哎呀,其实也没什么了,仲夏,这世界变化快,你还真不明白。” 梁仲夏听她胡扯歌词还挺押韵,乐得噗嗤一声笑了。 这世界变化是挺快的,当晚名为“服饰大赛图集精选(亮点在最后)”的贴子被顶上N大论坛十大热点。所谓亮点不出意料正是身穿黑色工作服的女生抱男神大腿的照片。 梁仲夏看到图片时先被自己的姿势吓傻了,她是长得不够漂亮,可是上热点的照片还能再惨不忍睹一点吗?! 不过事情发展态势并没有梁仲夏担心的那么糟糕,她只露了个小侧脸,除了本院几个熟人认出来发短信调侃,并没有受到关注,回帖清一色地偏向了研究邵宸一。 一楼:沙发占座,要火,目送热点…… 二楼:法院大三邵宸一,我们院草哥哥最帅! 三楼:其实师兄有点像何以琛……【乃们知道何以琛是谁吗? 四楼:他一直都很酷霸狂帅拽,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发现…… 等梁仲夏上完周一的课,晚上开电脑再登校园论坛时,已经有新帖专扒邵宸一了。 “校草新鲜出炉,母汉横抱大腿。”贴名很彪悍,内容全是邵宸一的个人信息,身高三围这种小儿科自然不在话下,父亲是哪家律所的合资人,母亲是哪个检察院的检察官,连同情史被扒得四仰八叉,各种名号也轮番轰炸,GP国际环保组织环保大使、首都高校辩论赛最佳辩手、N大十佳大学生、法院篮球队主力、最近又拿到了某家著名外资律师事务所的offer…… 梁仲夏知道邵宸一很优秀,可现在她并不太关心他有多少光环,她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辜,被挂上“母汉”的名号,每天提心吊胆地看回帖有没有人骂自己“奇葩”。再这么下去,她快要被折腾疯了。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晒晒你们院的院草之男神PK赛”“新开帖专八邵哥哥的情史”此类帖子层出不穷。 梁仲夏又舒心又揪心,舒心的是她并没成为众人的话题,揪心的是她男神成了校草,这竞争忒激烈了吧。 “姐……姐……”浴室里的薛莜艺喊道,“帮我拿过睡衣来吧。” 梁仲夏收了收神,把手里的入场券放到书包里,踱到了卧室。 薛莜艺躺在客厅沙发上做面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仲夏聊天。 还没说几句,梁仲夏听到一阵钥匙开锁的窸窣声,立马伸出食指来示意她收声。 防盗锁拧动了一下,插销拉开,这是入室抢劫还是怎么着,两人都有些心悸。 梁仲夏站起身来,往门边小心地迈着步子,薛莜艺则一把撕掉脸上的面膜,赤着脚跑到她身旁,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屏气凝神,看着防盗门慢慢被推开。 待到那人走进来,灯光下看清他的脸,薛莜艺惊异地喊了声,“易老师!” 梁仲夏呆若木鸡地看了他一会儿,完全搞不清眼前的场景是什么节奏,她脑子没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两手抓住薛莜艺的肩膀躲到了她身后。 “你躲什么?”那人的嗓音隔着两年的时光,隔着大半个太平洋传了过来。 5第 4 章 “她躲我还来不及呢。” ——————————— 站在玄关处的男人身材颀长,一身深蓝色格子衬衣衬得皮肤越发白皙,他左手拉着一个黑色小型行李箱,墨黑的眸子掠过房间里两个女人时有一瞬的疑惑,却又很快释然。 梁仲夏想过无数次跟易颂重逢的场面,两年过去了,对于那件事情,她以为自己能淡然处之,谁知见到他的瞬间竟然会躲在薛莜艺身后。 她缓缓移动了两步,探出身子来,抬头看不速之客。易颂变了很多,以前白嫩的脸庞有点婴儿肥,梁仲夏刚才还担心他会不会在美帝国吃快餐变得更胖,可眼前的易颂倒是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跟脸颊合成一道俊朗的轮廓。 认识这么多年,梁仲夏是第一次觉得他好像长得也不错。 易颂将行李箱搁到鞋架一旁,淡淡地瞥了薛莜艺一眼,“按门铃没人应,开门进来吓到你了。” 他没说对不起,话却是道歉的语气,薛莜艺脑子放空地应着,“啊,门铃坏掉了。” 见他俯身去鞋柜取鞋子,她脑袋里突地闪过一丝清明,指着他惊讶地喊道,“你……你是易叔叔的儿子!”惊讶之余,薛莜艺脸上现出一个惊喜的笑意,“这也太巧了吧!” 见易颂驾轻就熟地换了双鞋子,而薛莜艺又语焉不详地瞎激动,梁仲夏终于忍不住开口,“易颂,这是怎么回事?” 薛莜艺听她喊他名字,偏过头来看梁仲夏,又看看走过来的易颂,脸上再次露出惊诧的表情,“你们认识?” 梁仲夏正想解释,易颂清淡地开口说道,“啊,我们认识很久了。” 梁仲夏显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见易颂不理会她刚才的问题,便转头问薛莜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易颂倒是回话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为什么回来?硕士念完了,回N大读博。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原本就是我的房子。” 易颂脾气一向古怪,按说梁仲夏早就见多不怪了,可他说这话她偏偏听出几分生气的意思来。这让梁仲夏云里雾里,更摸不着头脑了。 薛莜艺看着眼前这情形,也有点傻眼。 她来N大之前,她爹带她转了转学校附近,似乎很难找到价格合适住着也舒服的房子。 解决燃眉之急的是她爹的故交易叔叔,这位叔叔也是常住杭州,不过由于经常来北京开会,便在三环附近购置了套房子。易叔叔在N大上学的儿子偶尔过去住,不过眼下他已经毕业去了加州大学读硕士,房子便彻底空置了。 薛莜艺搬进来两年,从没想过这位易家哥哥以这种方式出现。 说起来,她早就知道了易颂了。大二下这学期有古代文言小说精读课,学术大牛李老爷子去台湾搞学术论坛,这周由刚从加州大学毕业的硕士师兄代课。 当日易颂穿着齐整的白衬衣进教室,一米八四的身高,清俊的长相,加上女生都自愧不如的皮肤,顿时引起寂寞已久的文院妹子们低语嘈杂一片。 他只带了一只U盘,双眸扫过熙攘的坐席时,不露一丝笑意,看起来似乎不好相与。不过讲起课来旁征博引,妙趣横生,时不时调侃两句,沉稳里带点意气风发的姿态,那魅力别提多令人着迷。一堂课下来,大半个选修班的妹子已然成了他的脑残粉。 薛莜艺听到他姓易的时候还稍微联想了一下,但听人说他住的是莘蕙公寓,也就没再多想。 “呃……这房子确实是易叔叔的,我爸跟易叔叔是故交……” 薛莜艺话说一半,梁仲夏已然明白了,她之前喊他易老师,他教过课,看来回来有段日子了。“所以,你是再找个房子,还是搬到宿舍住?” 她一句话便戳到了重点,薛莜艺皱了皱鼻子,郎当着脸趴到沙发上耍赖一般地抗议道,“啊——我不要住宿舍!” 住惯了公寓,让她回宿舍根本不现实,梁仲夏正左右为难,只听旁边的易颂沉声说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还可以住这里。” 听到这话,薛莜艺砰地爬起来,“真的吗?”她兴奋劲儿还没发泄尽,却又听到表姐果断说了声“不行”。 薛莜艺不满地看着梁仲夏,“为什么不行?易老师都说可以的。” 梁仲夏欲言又止,阻止的理由似乎很难说出口,薛莜艺瞧着她那纠结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姐,你要是担心的话,也搬过来住不就得了。” 公寓离学校二十分钟,梁仲夏懒得折腾,她还没说话,只听易颂不咸不淡地说道,“她躲我还来不及呢。” 他话是回答薛莜艺,眼神却偏偏盯着梁仲夏,这讥笑的语气弄得她浑身不舒服。 好在,这次他扬声怪气,梁仲夏确定他是为什么生气了。 两年前那桩事情,硬生生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梁仲夏躲易颂,只因为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跟易颂认识六年,期间拌嘴摩擦偶有之,却一直没怎么发展到闹矛盾的地步。面对眼前棘手的事端,梁仲夏很难想出解决方案。 她往前追溯了一下,这种闹不愉快的经历,四年前也有一次,而这个经历千曲百折又跟服饰大赛上无厘头的囧事扯上了关系。 服饰大赛之后的一周,校园论坛被邵宸一彻底攻占。这周三,梁仲夏跟他终于正式认识了。 机缘是姚芊男朋友李宇枫过生日,两个宿舍在西门同庆楼聚餐。寿星李宇枫从姚芊那里多少知道梁仲夏的小心思,拍全家福留念时很会来事地怂恿两人拍了张合照。 梁仲夏装作大方地笑着看镜头,闪光灯咔擦的同时,邵宸一温热的气息倾吐在她耳畔,“那天的事情,谢谢你。” 就这一句话,梁仲夏从耳后根彻底红到了脖后颈,像是只被烧得紫红的茄子,抓耳挠腮原形毕露。 而这张邵宸一侧头俯身、梁仲夏面红耳赤、令人浮想联翩的照片作为封面被李宇枫传到了名为《后宫陪我过生日》的人人相册。 本周日有星光杯篮球赛,李宇枫是校会体育部部长,赛事是他组织筹划的,加上他又是法院篮球队队长。这天下午,梁仲夏被他的甜心女友姚芊拉去看比赛。 在球场上看到邵宸一是意料之中的,梁仲夏看过很多场他打辩论赛,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打辩论的邵宸一论点论据分条理析,沉稳庄重,步步为营。打篮球的邵宸一有些不同,冲撞勇猛,见机插缝,大胆率性得多。 梁仲夏有些入迷地思索着同一个人在两种境遇里竟然差异这么大,她不知道的是,事情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渐渐失控的。 当晚校园论坛上“心情小屋”版块发了一篇名为《我喜欢你,而你不必知道》的日志,笔调缱绻地叙述对某个人的沉迷和喜欢。 本来这种发泄心情的文艺贴评论安慰两句也就石沉大海了,可楼主在日志结尾附了法院篮球队队服——7号球衣。 邵宸一最近在论坛被扒得体无完肤,谁都知道他在法院篮球队穿的球衣正是7号。 妹子一边摆出“你不必知道”的低调姿态,一边给出“我喜欢的是邵宸一”的暗示,让榨干了邵宸一八卦的论坛人一下子找到了新爆点。 梁仲夏晚上上论坛时,在热点看到了这个贴,啧啧了两声,不得不感慨这姑娘有勇气。N大论坛不知潜藏了多少技术帝,恐怕不消一会儿楼主真实身份就会被人肉出来广而告之。 第二天她还没醒,罗艺歆一个抱枕扔了下来,梁仲夏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你大清早发什么神经。” “我还想问你发什么神经呢!你跟男神表白了啊?” “啊……那个贴子,不是我发的……” “不是啊……仲夏你快点看看,热点第一是扒你的。” 一个晴天霹雳,梁仲夏彻底醒了。 梁仲夏想到了,发贴表白的女生一定会被人肉,但是人肉到她身上,真不晓得这些技术帝玩的是什么路数。 论坛热点飘红的贴子标题为《师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下次表白记得上靓照)》。 贴内文字加配图,条理清晰。 一、“妹子你去看昨晚的球赛了,那这张图师兄帮你贴,”附图是梁仲夏在篮球场看着邵宸一发怔。 二、“妹子你关注邵哥哥很久了,这张图够不够,”附图是去年辩论赛梁仲夏坐在前排当计时员,冲着三辩邵宸一粲然一笑。 三、“妹子做都做了,爱要大声说出口哦!”附图是服饰大赛抱大腿的经典照片。 四、“妹子你跟邵哥哥已经暧昧得让人嫉妒了,”附图是李宇枫生日时梁仲夏跟邵宸一拍的合照,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乍一看确实有些亲密。 五、“妹子叫什么summer啊,梁仲夏就挺好。最后附送一张大快朵颐的王道哈!”配图是她蹲在宿舍板凳上吃泡面的场景。 梁仲夏趴在罗艺歆床上看完贴子简直想哭了,尼玛这个ID叫summer的人真不是她啊! 前些天抱大腿的照片并没引来大家的关注,她暗自庆幸那桩囧事告一段落,谁知偏偏哪里跑出来的无良师兄旧事重提,公告天下母汉子就是她梁仲夏。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她看邵宸一差点走光,帮他遮下^身,她做错了吗?论坛上有人表白干她屁事儿!偏偏七绕八折跟她扯上点关系! 梁仲夏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罗艺歆被她这样子吓傻了,忙说道,“哎,仲夏你别哭啊,可以申请删帖的。” 可删帖有什么用,评论都上二十页了,点击更是上千,梁仲夏没心情上早课,趴在床上哭了睡醒了哭,直到傍晚情绪稍稍平定,她才爬起来洗了洗脸。 晚上有影视文学研究的公选课,宿舍里就她一个人选了这课,幸好有同一个英语班的易颂在,她不至于落单。 梁仲夏是踩着铃声进四百座讲堂的,草草扫了一眼坐席,只觉得众人窸窸窣窣都在说她的坏话。 梁仲夏暗自安慰自己是犯被害妄想症了,又不是所有N大人都无聊地逛论坛看八卦。 走到易颂经常坐的位置,看到他身旁坐了个长相乖巧的女生,她愣了愣。 她一般都是挨着易颂坐,眼下步子略略一顿,立马绕到了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坐易颂旁边的女生梁仲夏眼熟,最近她跟易颂总是出双入对,梁仲夏开玩笑调侃的时候,易颂澄清过是一起做国创课题(国家创新创业基金课题)的小师妹。不过陪同上课,这情形发展得总有几分不言自明。梁仲夏也是明眼人,自然不会走进过道坐易颂另一边。 白天一直未回宿舍的姚芊发来短信安慰她,她没怎么认真听课,一一回应着。 可没人理还好,越有人抚慰,梁仲夏越觉得委屈。鼻子酸酸的,她紧紧憋着喉咙里欲涌上来的情绪。 梁仲夏,绝对不能在人前哭!她这么一遍遍重复着。 课间的时候,前排的小师妹撇头看了她两眼,终究彻底转过头来,“师姐,你好勇敢啊。” 她开口便踩她伤口,梁仲夏心下不平,针锋相对答道,“不如你啊。” 这回话虽然模棱两可,可言外之意很明显——你都追着易颂来上课了,怎么还夸我勇敢呢? 小师妹听她语气冲撞,又直戳她心窝,瞬间傻了眼,呆怔了一会儿,红着脸喃喃道,“我……我没有……” “我也没有啊,”梁仲夏紧接着说。 两相对峙,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易颂见状转过身来,插嘴道,“梁仲夏,你做什么呢?” 易颂说话带点训诫的口气,梁仲夏没想到他这么维护小师妹,心底的辛酸委屈翻滚发酵,她哑着嗓子不满地反驳道,“我做什么了?” 易颂淡淡瞥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自己做错了事,干嘛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他这么说,显然是知道校园论坛表白贴的事情。梁仲夏看了一整天声讨她“奇葩”又“玛丽苏”的回帖,现在听到易颂说她做错事随处撒泼,当下气急拍案而起,“我做错什么了?贴子不是我发的!” 易颂一时口快,沉声说道,“不是你发的又怎样?你不就爱出风头吗?” 他这话语气平淡,可说她喜欢出风头、享受被人八,这真是梁仲夏听到的最狠的侮辱。 她气得身体发抖,想用最恶毒的语言以牙还牙,可咬牙切齿,到底只憋出句“你他妈混蛋!” 这桩事件以梁仲夏扬长而去为结局,当时她跟易颂闹得很僵,可最后是怎么和好的呢? 她还没想起来,只觉茶几上的手机很大声地震动起来。 薛莜艺看这情境知道她表姐跟易颂认识,可听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正呆愣着,听到自己手机响,忙捞了起来。 是她爹打过来的,“小艺啊,前几天你易叔叔打电话说你那个哥哥回国了,这两天会过去放行李。我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你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别给人家填麻烦。” “呃……爸,他已经过来了。” 薛莜艺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客厅里,易颂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毫不避讳地盯着梁仲夏瞧,“你黑了,也瘦了。” 梁仲夏条件反射一般摸了摸脸,还没想好说什么,易颂却又开口了。 “我今晚不住下,等她决定住下还是搬走,跟我说一声。” “呃……那你最近住哪儿?” “莘蕙。” 易颂说完走到门前,将行李箱的拉杆合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莘蕙吗?梁仲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易颂的突然出现搞得她脑子里乱成了浆糊,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她想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看吗?吆喝一嗓子……【← ←两眼泪汪汪盯…… 6第 5 章 你绷得太紧了。 —————————— 四月最后一周是期中考察,一连几天录入调查问卷分析数据,直到周五搞定任务,才有种重新做人的错觉。 这天梁仲夏从实验楼走出来,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自己。这江西口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顿了顿脚,转过身来努力憋出个笑,“向师兄好。” 来人穿着衬衣西裤,背着个登山包一般厚重的书包,个子稍稍过一米七,身形微肿,圆胖黝黑的脸上总长着几颗痘。 向东誉冲她嘿嘿一笑,“去吃午饭吗?” 梁仲夏点了点头,瞬间又后悔了,可这时候也不能改口了。 果不其然,向东誉提议道,“那一起吧。” 向东誉是心理学院的博士生,跟梁仲夏室友韩笑同一个导师。去年暑假,梁仲夏经导师推荐参加了一个关于认知神经的项目,处理数据时认识了他。 从去年开始,他追她的次数大大小小加起来十个指头真数不过来。来明的,她婉言拒绝,他又来含蓄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梁仲夏长这么大,从没收过情书,向东誉是跟她表白的第一人。 如此说来,向东誉喜欢她,怎么着也是对她个人魅力的肯定,她应该高兴才对。但事实上,梁仲夏的心情有些复杂,怎么说呢,很不舒服,而且好像有点……丢人。 且不说长相穿着,单单那销^魂的江西口音,对她来说就是蚀骨的折磨。 两个人朝着西门外的米线店走去,走到图书馆前,很显眼的巨型海报瞬间就吸引住了梁仲夏的目光。 海报上贴着邵宸一帅气的造型照,“听师兄讲故事之企业劳动合同撰写与签署的法律技巧”。 想起那晚李宇枫笑嘻嘻地讨价还价,梁仲夏还抱了点邵宸一会留在北京的念想。可原来他就是回来搞个讲座。 其实就算他留北京又怎样,他搞他的合同,她做她的数据,两人没半点瓜葛。想到这里,梁仲夏垂着脑袋更加沮丧。 向东誉走出几步,见她还傻傻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小跑两步跟上,梁仲夏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帮她去排醉虾饺的事,他对她好,不管怎么说,她不能看作理所应当。 “上次的醉虾饺,谢谢你啊,”她道谢。 向东誉愣了一会儿,“什么醉虾饺?” 梁仲夏也有点傻眼,“就是东门那家……” “哦,那家饺子铺也太奇葩了。挂羊头卖狗肉,又不是醉虾馅儿的。十块钱一两,抢钱啊。” 听他撇着浓厚的口音说这么长一段话,梁仲夏头疼得不行,呵呵了两声决定闭嘴。 正是饭点,学校东门的米线店空位很少。向东誉把书包搁在座位上占座,两个人走去前台点餐。 拿着号牌走回来,梁仲夏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背对着她的人身穿浅褐色格子衬衣,袖口处齐整地挽起来,抽了几张餐巾纸细细地擦着桌面。 真是冤家路窄,认清那人是谁,梁仲夏马上转身往回走。 身后的向东誉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这边离空调太近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可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她觉得易颂擦桌子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他并没有回过头来,梁仲夏稍稍松了口气。 向东誉嘟囔道,“空调没开啊。” 梁仲夏就是随口一说,四月底哪里用得着空调机。 正想找座,前台已经喊到了两人的号牌。梁仲夏端着一碗牛肉米线站在店内,顿时有点傻眼。 方才向东誉刚拿起书包,他们的位子便被一对情侣占了,环顾四周,现在好像真的没空位了。 向东誉倒也没怪罪梁仲夏,只是耸了耸肩膀,略略不满地说,“那等一等吧。” 过了不一会儿,米线店的门被拉开,梁仲夏端着汤碗,正想给来人让路,却听眼前人喊了她一声,“师姐!” 她这才发觉进来的是陆卓宁。 陆卓宁穿着一件米色T恤,□是清凉的短纱裙,顺直的头发及肩,不长不短,看起来乖巧文静。 梁仲夏猜到她过来找易颂。陆卓宁是小易颂一届的同门,两人曾经跟着同一个学术大牛做国创(国家创新创业课题),易颂被推荐到加州大学念硕士,而她被保到这位李教授门下读古典文献的研究生。 梁仲夏并不待见陆卓宁,大概她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过于刻骨铭心了。在她被学校论坛的表白贴弄得体无完肤时,这小师妹冲她喊,“师姐,你好勇敢啊。” 梁仲夏觉得陆卓宁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说这话时一脸天真充满崇拜。你想说她其实是讽刺,可人家做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最可恨的是易颂袒护陆卓宁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落井下石地指责她爱出风头。 梁仲夏突然觉得当年那场吵架,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了,可实际上,她到现在也没彻底释怀。 想到这里,那些已经淡忘的琐事又一点一滴涌入了脑海,梁仲夏像是在过眼云烟里描摹着回忆依稀可辨的框架。 那场吵架以她被易颂气得扬长而去为结局,表白贴风头正盛,她在宿舍窝了三天,蓬头垢面,不吃不喝。 姚芊被她这个状态吓着了,某天决定拉她去吃自助。 梁仲夏听姚芊说要请吃金钱豹,动容地咽了咽口水,从床上爬起来洗脸换了身衣服,终于出了宿舍门。 两人去的是中关村附近的分店,姚芊拿着两张劵拍拍她肩膀,“一人238呢,争点气哈。” 姚芊花五百块吃个晚餐不肉疼,除了她家开私人医院财源广进不差钱外,主要原因在于代金券是李宇枫给的。 梁仲夏进了自选大厅,点了鹅肝,走了一圈,抱回来些北极贝、烤扇贝、烤生蚝、刺身拼盘、茶碗蒸、天妇罗、铁板烧…… 姚芊也端了菠萝饭、寿司、广式甜点,要了两个哈根达斯,还取了瓶干红。她饭量本来就小,加上照顾梁仲夏跑东跑西取餐点,吃得并不多。 两人坐的地方离西式餐点区很近,梁仲夏牛排羊排吃得酣畅淋漓。 几天没吃没喝,现在又暴饮暴食,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肚子里翻云覆雨,难受得不行。 最近她真是撞霉神了。帮别人被说是抱大腿,表白贴又无辜中枪,现在连吃顿自助都撑得难受。 刚开始姚芊还以为她只是撑着了,可后来听她喊疼得要死,只得送她去了医院。 结果就是,梁仲夏被查出了急性胰腺炎。 主治医师听完姚芊叙述事情经过,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想吃回两百块钱的本儿?现在可好了,先交五千押金吧。” 接下来的几天,梁仲夏翻一□子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同时输两袋吊瓶,医嘱不许吃东西也不许喝水,她真是欲哭无泪。 半夜需要陪护看输液袋什么时候换,她父母都在双城,北京也没亲戚,姚芊最近备考托福,罗艺歆忙着排戏,只得辛苦了另外一个室友陈曦没日没夜地陪着她。 这天傍晚,她正侧着身子睡觉,眼睛半闭半合,最近每天无事可做合着眼,她半点都不困。 脚步声来到床边时,她以为是陈曦,可等了老久也不见人绕到床这边。忍着疼痛艰难地翻了个身,跟她对上眼的却是易颂。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地说道。 “我还想问你呢,吃自助吃撑了跑来住院,你有点出息会死吗?” 易颂说话语气并不客气,有点像是教训人,梁仲夏气得吸了口气,想反驳来着,可气急了说不出话来,猛地转了个身,疼得她嗷嗷喊了起来。 易颂看她眉头紧皱着,眉毛也不由一紧,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是站在床边悠悠说道,“我姑母是得胰腺炎去世的,你这幸亏是急性的,来医院也及时。” 梁仲夏也听出易颂是担心自己,一时也不知作何回答,正沉默着,陈曦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哎,我钱包刚才……”陈曦看了一眼易颂,话到半路戛然而止。 梁仲夏跟易颂因为同属一个英语班的group而结识,她们宿舍除了罗艺歆转系到文院知道易颂之外,其他人并不认识他。 陈曦没料到有陌生男人探望她,露出惊异的表情,她长得像个假小子,人也直言直语,看着梁仲夏问道,“你男朋友?” 梁仲夏头顶冒黑线,“哪里,同学而已。” 陈曦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我钱包不见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回来。哦,对了,今晚姥爷过生日,不能陪你,待会儿给芊儿打电话让她过来哈。” 陈曦姥姥家是北京的,她隔三差五经常回去,已经麻烦她这些天,梁仲夏爽快地点点头,却听到一旁的易颂沉声说道,“我留下吧。” 陈曦跟梁仲夏同时“啊”了一声。 易颂表情认真又肃重,“我明天没有课,而且你住院,我也有责任。” 梁仲夏拐了七八个弯儿才想明白易颂为什么说他有责任。也是,要不是那天他说她就爱出风头,她也不会那么伤心,也就不会窝在宿舍不吃不喝,没有不吃不喝,自然也不会暴饮暴食。 陈曦懒得理会这些道道,笑着说了声“好嘞”,脚步轻快地跑出了病房。 将近六点的时候,易颂出去吃晚饭,回来的时候病房里播着新闻联播。另外两个床位住的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梁仲夏跟易颂没话说,遂取了陈曦留下的手提,喊他过来看电影。 陈曦电脑里的库存都是宿舍内分享的,大多数梁仲夏都看过,C盘里《STAR409》看着很陌生,梁仲夏打开视频,两人一人一只耳机。 开头进展缓慢,晨光,小清新的美女,她看得不耐烦,直接按了快进键。视频有些大,快进有些卡。这一卡不要紧,最要命的是画面停在一张高清无^码体式奇怪的做^爱图上。 梁仲夏脑子有点蒙,砰地一下合上电脑,这才想起陈曦前些天说她有部小清新的A^片,□酷似林志玲,可要不要这么巧啊! 易颂也是一愣,看了梁仲夏一眼,嘴边带点温存的笑意,“我也带电脑了,你要看电影吗?” 梁仲夏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学校餐厅里,姚芊正想让李宇枫陪自己去看她。 李宇枫跟邵宸一正吃着饭,抬头便见姚芊,“仲夏住院了,你陪我过去一趟吧。” 他还没开口,只听一旁的邵宸一蹙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姚芊指了指李宇枫,“还不是他啊,给我代金券要我带仲夏出去散心,也不知吃多了还是怎么。” 李宇枫觉得自己很冤枉,指向右边,“这也有错啊,宸一给的。” 姚芊一愣,“原来始作俑者是宸一啊,宸一没事的话也一起去吧。” 姚芊跟李宇枫、邵宸一来到消化科病房时,梁仲夏跟易颂正在看《怦然心动》。易颂跟她凑得很近,鼻子嗅了嗅,皱了皱眉头,“几天没洗头了?” 梁仲夏这些天下床上厕所都很困难,哪里有心情洗头,听他语气嫌弃,半羞半恼地正要作势揍他,转身时看到进来的三个人,拳头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进来的三人看到她跟旁边的男生很亲密,都有些犯怔,姚芊先反应过来,“陈曦呢?” “她回姥姥家了,”梁仲夏把抱着的电脑还给易颂,又装作自然地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邵宸一。 “晚上回来吗?”姚芊接着问道。 梁仲夏摇了摇头,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易颂却站起身来说道,“今晚我陪她。” 姚芊对易颂有印象,路上见过仲夏跟他打招呼,也知道他们是同一个英语小组的,却没想到两人好到这种程度。 梁仲夏“呃”了两声,觑了眼邵宸一,解释道,“他明天没课,所以……” 李宇枫拍了拍邵宸一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宸一明天也没课……” 邵宸一脸色微微一变,继而隐约露出几分笑意,走近了来到病床跟前,“今天才听说你住院,医生说这病疼起来心如刀割,可你都没哭,很坚强么!” 看来这主治医生背后还说了她不少好话,梁仲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前些天晚上有哭过。只是除了陈曦,别人不知道。 病房八点半熄灯,姚芊和邵宸一、李宇枫并没有呆多久便要回学校。 易颂送他们出病房,邵宸一走在最后,微笑着跟他聊了两句,梁仲夏看在眼里。 待他走回来,她不禁好奇,“你跟师兄认识吗?” 易颂躺在一旁的陪护床上,淡淡应道,“算是吧。” “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就这么想知道?” “不说算了。” “他说,期待跟我打辩论。” “哦,”梁仲夏有点失望,还期待他会说好好照顾她啊之类的。“易颂你也打辩论吗?我怎么没见过。”梁仲夏自诩是不少辩论赛的常客,还当过计时员,她却不记得见过易颂打辩论。 易颂手背搁在额头上,声音透着些微疲惫,“啊,你瞎眼了吧。” 梁仲夏想扁他,正想施加点言语暴力,却听易颂接着说,“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梁仲夏配合地附和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他绷得太紧了。” “什么意思?” 梁仲夏问了几遍,易颂却再也不回声了。 7第 6 章 我是疯了才会这样让你践踏! ———————————— 米线店里。 陆卓宁喊了梁仲夏一声“师姐”,又若有若无地瞥了她身旁的向东誉一眼,见情状知道他们是在等座位,便提议道,“师兄占座了,一起坐吧。” 现在再躲着易颂未免有些矫情,梁仲夏硬着头皮跟着陆卓宁身后,向东誉见状也跟了上去。 易颂占的正是四个人的座位,见到陆卓宁身后跟了人一点也不惊讶。 梁仲夏坐了下来,身边的向东誉搁下汤碗,卸下沉重的背包放在座椅上,稍稍坐下,似乎觉得太挤又站起了身子,低头看地板并不脏,便提着黑色背包搁在一旁的地上。 梁仲夏瞅见易颂露出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表情,眉眼间那个神态她再熟悉不过,是嫌弃。 她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可他这么着瞧不起向东誉,像是连同鄙视了她一般,针芒在背,梁仲夏如坐针毡。 易颂起身去点餐,陆卓宁对着梁仲夏嫣然一笑,转身跟着走向了前台。 梁仲夏抽出筷子来,有些不痛快地对向东誉说,“吃快点吧,我一会儿还有个数据要分析。” 向东誉拿汤匙搅匀了汤酱,点了点头冲她笑道,“我吃饭一向很快。” 梁仲夏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突然有些心酸,她这个师兄虽然高富帅一个不占,有时候让她厌弃,可他性子其实还是不错的不是吗?尤其是跟刚才某人的行为比起来。 陆卓宁回来,不出梁仲夏所料,小心翼翼地看着向东誉探询道,“这位是……” 梁仲夏拿纸巾擦了擦嘴,大大方方地帮几个人做介绍,“我师兄,向东誉。这是陆卓宁和易颂,他们都是人文学院的。” 向东誉也抬起头来,憨笑着点头示意,他一向不怎么善于言辞,这时候自然不懂如何跟人客套。 陆卓宁念叨了几遍他名字,突然拍手喊道,“啊!向东誉!我知道师兄你哎!我室友在N大出版社实习,现在她手头要排版的那本书撰稿人写的是你。师兄你名字很好听。是关于教育心理学的对吧?” 陆卓宁说的事情梁仲夏也知道,每逢编整套书,分配的任务教授从来不亲力亲为,一向是交给底下的博士生做。这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向东誉被陆卓宁夸得晕头转向,也不知该怎么谦虚,一味喃喃道,“还好还好。” 陆卓宁没再理会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侧过头来对梁仲夏说道,“师姐你福气真好!” 她说这话的口气跟四年前说“师姐,你好勇敢啊”如出一辙,梁仲夏没来由地有些生气。 陆卓宁现任男友的父亲是人文学院的副院长,她福气大过天了不是吗? 她是真想跟那次一样回一句“不如你啊”,可她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梁仲夏。 “师兄不是我男朋友,”她语气严肃地澄清,“还有啊卓宁,别再给我介绍商院的男生了,其实我觉得单身挺好的。” 陆卓宁瞧见身旁的易颂手腕微不可查地轻抖了一下,而梁仲夏又神情凝重,气氛有点怪怪的,她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向东誉也觉出不对劲儿来,打破沉默道,“我吃完了,仲夏你不是说还有数据要做吗?走吗?” 梁仲夏特感激他这时候的见机行事,本来也没什么胃口,把筷子搁在汤碗上,站起身来,“我也吃完了,再见。” 从米线店走出来,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梁仲夏长长舒了一口气。 向东誉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出他们三个人之间关系不正常,想说点什么安慰梁仲夏,到头来却只憋出一句,“他们俩看着还般配的。” “哈?”梁仲夏冷笑了一声,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她是那俩人的关系破坏者。 陆卓宁一个人抱有这种天马行空的设想就够她好受的了,现在又填上个向东誉。不过那些不重要的人抱着怎样的想法,梁仲夏懒得管。 陆卓宁近两年时不时搞两个小聚会,梁仲夏知道她想跟她搞好关系,头几次还经常参与,但意识到陆卓宁有意无意将她男友那群商学院的同学介绍给自己,不免有些别扭,后来便再也不肯去了。 要是姚芊或者她妈帮她寻觅男友,那她感激涕零。可陆卓宁的心思,梁仲夏把握得很清楚。她是把她当成了争夺易颂的假想敌,既然自己已经找了下家,那梁仲夏怎么着也不能得到易颂,否则便是拂了她的面子,损了她的自尊。 走在回实验楼的路上,梁仲夏突然觉得她跟陆卓宁能从一开始的不愉快,发展到她帮自己找男朋友的地步,简直是一个奇迹。 这中间的隔阂,除了靠陆卓宁主动的示好,更多的是借助了,呃,言情小说的交流。 这事情说起来还有些戏剧性。就在梁仲夏得急性胰腺炎,易颂陪夜不几天之后又过来了。这次带了陆卓宁。 似是察觉到梁仲夏的莫名其妙,易颂解释道,“她一定要跟过来向你道歉。” 他话音刚落,陆卓宁便做了个九十度毕恭毕敬的鞠躬,“师姐,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梁仲夏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那天也有些反应过激了,“呃,你别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那天我也有错啦。” 还是女生细心一些,陆卓宁怕她闷,带来了几本书。梁仲夏翻了一下,大概她实在没啥文学修养吧,尽是些乏善可陈的小说。 “谢谢啦,不过我觉得我应该看不下去,你要是带点言情啊武侠啊什么的就好了。” 梁仲夏就是这么一说,不想陆卓宁挺激动,“啊!师姐你也喜欢言情啊!” “还好吧,闲着没事会看。” “那你最喜欢谁的?我很喜欢云五写的。” 梁仲夏沉默了一瞬,她小说看了不少,可汗颜的是作者没记住几个,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顾漫吧。” 陆卓宁拍手啊啊了两声,“我也喜欢她的!何以琛啊,肖奈啊!我男神!” 这种花痴的姿态梁仲夏也有过,不过现在栖身病榻,实在是哪个男神也不能让她欢喜起来,只好略略敷衍道,“我也挺喜欢何以琛的。” 陆卓宁双手抱在胸前,更加激动了,笑着说道,“我超级爱台词!赵默笙,我是疯了才会这样让你践踏!还有什么,我从来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为什么半途而废?” 她还挺爱演,梁仲夏被逗笑了。她这病一笑肚子就疼,只好憋着说道,“够了够了。” 易颂不知所以地看着两个女人发疯,见到梁仲夏捂着肚子喊疼,叫了陆卓宁一声。 他这声一出口,陆卓宁立马僵住了,察觉到刚才自己似乎有些失态,面色绯红地觑了易颂一眼。 过了一会儿花痴劲儿消停了,她才悄悄说道,“那师姐,下次我就知道该带什么书了。” 梁仲夏哈哈笑道,“只要不要太学术的都好,我又不是学文学的。” 陆卓宁一愣,“师姐你辅修了法学吧?” 梁仲夏不知她为何提这茬,点了点头。 “不会是为了何以琛吧!” 梁仲夏呃了两声,大一下决定辅修专业之前她恰好看了那本小言,男主是法院的,选择法学或多或少受了小说的影响。 这让她想起一桩轶事,后来她读了《微微》,感慨肖奈大神也很完美,室友们齐声惊恐喊道,“← ←你不会还要辅修计算机吧!” 见她思绪未定,陆卓宁狡黠地笑了笑,“师姐好像真在法院找到何以琛了。” 梁仲夏懂她的意思,前几天校园论坛里还有人拿邵宸一跟何以琛做比较,可邵宸一不是她的。 她不知道的是,站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易颂盯着她看了好久。 她最终没能作答,而在易颂看来,这沉默比欲盖弥彰来得还要锋利。 现在回想起来,梁仲夏觉得那个时候,她还蛮喜欢陆卓宁这个性子。 可她本性到底是怎样的呢?梁仲夏看不清。她只知道,后来面对陆卓宁,她是爱也无能,恨也无能。 8第 7 章 她之所以能进入他的世界,是因为他想放她进来。 ———————————————————— 这些天才忙完中期考察,周末梁仲夏蒙头大睡,醒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待她洗刷出门,已经过了食堂饭点。 在小吃店要了两份炸土豆,等号的时候她给薛莜艺去了个电话,问要不要陪她找中介,却被告知已经搬完了。 薛莜艺一向有拖延症,这时候办事效率奇高,并且亲力亲为,还真让梁仲夏噎了一下,“地址发我,晚上过去。” “就跟易颂对门。” 梁仲夏呃了两声,一时无语,只听那头薛莜艺解释道,“这户人家移民了,我爸打算买下来,住易颂对面利于陶冶文学情操。姐,你放心好了,易颂一看就对我没兴趣。” 她说的这个“放心”不太对劲儿,梁仲夏愣了一会儿,“行吧,那我有空去看看。” “哎,等等,你还没给你哥打电话吧。” 她不说梁仲夏都要忘了。 “姑妈说你看着不合适的话,就介绍给我。”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梁仲夏前几天还看到她跟一帅气小伙儿牵着手轧马路。 “啊,”薛莜艺心不在焉地答道,“分了,体院的没文化。” 梁仲夏有点汗颜,薛莜艺才20岁已经历人无数了,她都24了情史还是白纸一张。 梁仲夏的堂哥梁译在德国汉堡大学拿到法学学士,现在在一家知名外资事务所。 这不是关键,亮点在于他一回国便跟一投资大亨的女儿结了婚。白富美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没富家女娇气的性子,梁仲夏不得不感慨她堂哥命好,极好。 虽然都在北京,但梁译性子寡淡,只是每年生日时会喊她出去吃大餐,两人关系并不亲密。梁仲夏知道,这次她妈妈托梁译给她介绍男朋友,他一定有些尴尬。 打电话过去,她故作轻松地问道,“哥,我妈发过去的是哪张照片啊,人家答应跟我见面了?” 不出所料,梁译没跟她瞎侃,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最近都有空。” “行,那晚上七点,四季见吧。” 言简意赅,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梁仲夏叹了口气,锁了屏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她妈妈跟她说过很多遍要多跟梁译套近乎,以后留在北京工作还要靠他照顾。可梁译就是个冰块脸,她又没撒娇卖萌的本事,每次见面两人冷场都有点尴尬。 她捧着纸袋,拿竹签挑了块土豆,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想着到时候能说什么话题,没走两步,一抬头竟然看见了易颂。 他穿着一件黑衬衣,衬得皮肤愈发白净,一个大男人有这样的皮肤,真是暴殄天物。想起这俩天熬夜脸上又长了两颗痘,梁仲夏心生怨念。 说起来,N大并不小,他俩最近偶然遇见的概率似乎也太大了一些。 梁仲夏硬着头皮,刚想跟易颂打招呼,他却先开口了,“怎么还吃这些?” 他这话依旧带点训诫的味道,可梁仲夏听在心里并不觉厌烦。他这蹙着眉头带着谴责的神态,连同说话的内容和语气,都过于熟悉。她想起来了,易颂对她饮食习惯的谴责,以前也有过。 那时候她胰腺炎刚出院,医生叮嘱多吃些清淡的食物。最初两天梁仲夏还谨遵医嘱,每顿饭喝点汤苟且存活。后来渐渐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吃大喝一如往常。 似乎也是一个中午,她正在学五食堂张牙舞爪地啃猪蹄,一抬头就看见易颂板着张扑克脸,“这个你能吃吗?” 梁仲夏有点做贼心虚,抹了抹油乎乎的嘴,辩解道,“我之前都在吃清淡的啊,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个食堂盐油跟不要钱一样往死里搁。” 易颂沉默一晌,知道梁仲夏说的是实情。 梁仲夏见他不吭声,正想继续低头啃猪蹄,只听易颂嗓音清朗地说道,“那你吃我的吧。” 他自带了几份凉菜,蓝莓山药,凉拌海蜇,醋溜甘蓝。 梁仲夏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易颂在外面有房子,而且他做的菜跟她那做过大厨的父亲相比毫不逊色, 自此之后,她便借着病未痊愈急需照顾的理由,天天蹭易颂的便当。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那学期考试周,她忙着复习,再也没心思打电话约易颂。 现在回想起来,梁仲夏真佩服自己的勇气。易颂看起来就脾气古怪,除了蹭饭这种事,那些年她没少给他找麻烦。现在的她有点想象不出当初自己到底有多厚脸皮,做了多少赖皮的举动,易颂才任由她黏了那么久。 易颂看到梁仲夏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她回神才问道,“待会儿有事吗?” 梁仲夏以为他又要做东西给她吃,忙摇摇头,话不对题地回道,“我不饿……” 易颂愣了一下,眉眼闪过一丝不快,“你想多了,没事的话帮我搬行李吧。” 梁仲夏想起薛莜艺说她刚搬到了对门,看来易颂还没来得及搬回去。 跟着他进了莘蕙公寓,东西已经收整齐整,片刻停留,两人各拉了一只行李箱出来。 梁仲夏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人群,瞥到不远处的醉虾饺子铺,电闪雷鸣地,突然就想到些什么,她猛地转头看易颂。 “易老师好,”两个抱着快递的女生冲这边打招呼。 梁仲夏听薛莜艺说过易颂代课的事情,知道这两个应该是人文学院大二的学生。她瞧她们时,隐约感觉她们嬉笑着瞟了自己一眼。她跟易颂各拖着一只行李箱,这副样子确实容易被人想歪了。 易颂有礼貌地颔首,露出一个礼仪的微笑。 梁仲夏看在眼里,又是一愣。这好像是易颂回来之后,她第一次见他笑。 以往的易颂性子孤僻,可喜欢调笑会讥讽,冷嘲热讽起来不落窠臼。前些天李宇枫说梁仲夏嘴巴越来越厉害,她毒舌的程度跟易颂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 那时候的易颂并没有多少亲近的朋友,梁仲夏常常自诩心胸宽广才能容下他这个奇葩男闺蜜。 她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能进入易颂的世界,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他想放她进来。 而现在的易颂性子古怪之余,似乎更加难以捉摸,梁仲夏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有很深的隔膜。 从出租车上下来,梁仲夏提着行李箱随易颂上楼。 他开门,她跟进去,室内有种改头换面的感觉。沙发套地毯挨个换过,开放式厨房也翻了新,很明显已经整理过了,只是墙纸陈设没多大变化。 “东西搁这里了,我去看看小艺在不在。” 梁仲夏说着就要出门,却听易颂说道,“她今天不在。” “啊,那好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学校了。” 方才搬行李时没觉得热,从楼上下来,梁仲夏却觉得后背出了不少汗。 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支冰激凌,走出来的时候还在想那天的醉虾饺不是向东誉送的,是易颂送的吗?把剥下来的皮纸塞进垃圾桶,她心不在焉地低头咬冰激凌,唇齿碰着冰凉的草莓味,正待往下啃,也不知用力过猛还是怎么,冰激凌球直冲冲地滚了下来。 梁仲夏眼疾手快地捧住了掉下来的冰激凌球,刚想庆幸,可低头看到胸前那团粉色的污渍,瞬间抓狂了。 她恨恨地跺了两下脚,这是该有多弱智啊!冰激凌掉了就掉了,她脑子到底怎么想才会拿手去接,还捧在胸前窃喜接住了! 手上黏糊糊的,白T上红色一团看起来很恶心,她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裤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用两只尚干净的指头够到手机,听筒里易颂沉声说道,“上来吧。” 梁仲夏转身抬头,二楼窗户看不到任何人,只是窗帘还在微微颤动。 靠,又被他看见了。她这辈子做过的二事儿大概被易颂尽收眼底,他应该见多不怪了吧。 说起来她跟易颂变得熟悉也是因为几桩乌龙。 N大大一的英语必修课并不分学院排课,梁仲夏跟易颂分在了英语A班的同一个小组,同属一个group的还有管院的一男一女。 ABC班授课难度不同,梁仲夏英语成绩并不拔尖,在分班考试时却阴差阳错考到难度最大的A班,这实在是个灾难。小组讨论她很少发言,组员们都认为她害羞腼腆,这是个很大的误会。 易颂看清她的真面目还是因为一通无厘头的电话。 那时候梁仲夏住二楼205,N大宿舍条件很差,打扫二楼厕所的阿姨有些消极怠工,有一次梁仲夏实在消受不了便跑到三楼。 从厕所出来回宿舍,发现刚才还喧声闹腾的宿舍门竟然锁了,拳打脚踢一阵没人应,梁仲夏只得打电话给姚芊,“我就拉了个屎的功夫,你们去哪里了!” 等了好久那边没有回音,梁仲夏接着说道,“我没钥匙啊!你们什么时候回?”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嘟的一声,那头挂了电话。 姚芊这是怎么了,她诧异地从耳朵边上拿下手机来,还没缓过神来,一条信息发了过来,“你打错电话了。” 发件人是易颂。 梁仲夏瞬间石化了,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刚才说了拉屎吗?!她真想去屎了! 通讯录里,“易颂”跟“姚芊”挨得很近,手滑了似乎也不是多大的过错,呃,即使说了那样有点不堪的话。 可最极品的在这里,当梁仲夏蒙头蒙脑地抬头看房门,才发现她方才拳打脚踢的是305的门。她忘记她是在三楼了…… 抱着同样沉重的挫败感,梁仲夏爬到二楼,推开半掩着的防盗门。易颂就站在客厅里,他抬头瞥了一眼她胸前的污渍,把一条蓝色T恤搭在沙发背上,“新的,我没穿过,把衣服换下来洗了吧。” “谢谢,”梁仲夏取过那条T恤,正想着到卧室换下来,易颂却走了出去,关上了防盗门。 大半个钟头过去,易颂才提着几个便利袋进门,刚进客厅便见梁仲夏两手托着洗了白色T恤站在空调前吹风。 梁仲夏看到易颂提着些青菜也是一愣,耸耸肩说道,“这样干得会快点。” 易颂根本没理会她诡异的姿势,径直走到厨房,把一干青菜搁进冰箱,走出来时才问道,“你就这么急着回去?” 他这不甚喜悦的语气让梁仲夏一下子就想起上次在这里见面的场景。“你就这么急着回去?”这话里的不满跟上次那句“你躲什么”如出一辙。 梁仲夏不得不开口解释,“我晚上要去四季,不这样这衣服六点之前能干吗?总不能让我穿这件去吧?” 四季是朝阳区有名的养生火锅店,名声在外,易颂自然知道。他看她穿着那件宽大的T恤,跟□的背带裤百般不搭,着实有些滑稽,“我有小艺的钥匙,你要换她的衣服吗?” 梁仲夏举着湿嗒嗒白T的两只胳膊猝然落了下来,看着易颂十分不满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易颂露出个无辜的表情,欠扁地回答,“你也没问啊……” 梁仲夏这天借了薛莜艺一身黑色裙子,又踩了她一双深色细高跟,连学校也没回,打了辆出租便朝朝阳区而去。 她是死也没想到自己会中相亲碰见熟人的老套路,在四季餐厅,她又遇见了邵宸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里很多事情是真事……比如厕所这件二事,噗…… 看过 应该知道梁译跟白富美的故事吧。啰嗦一下子:梁译是据为己有里女主角的初恋,白富美是男主的侄女。这篇他就是打酱油的~ 9第 8 章 “我在相亲。” ———————— 梁仲夏并不是第一次来四季,她堂哥梁译似乎对这边的养生火锅情有独钟,连点的菜都一模一样。 这个“火爆推荐”的椰子鸡火锅锅底原汤是椰青,没有人工调料,开锅便是热椰子汁,三黄鸡肉质鲜美,辅菜有野生竹荪和海参,另外添加木瓜。听起来营养健康,但口味过于清淡,梁仲夏倒更愿意吃麻辣香锅。 被她堂哥拉来的男人也是双城人,性情温顺,略有些扭捏。梁仲夏喜欢强势一些的异性,对眼前的男人没进一步发展的欲^望,加上人家似乎对她也没多大兴趣,这顿饭话题无趣,你敷我衍,吃得情绪恹恹。 梁译并不擅长调节气氛,跟仲夏照旧谈近况,包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梁仲夏正跟他说着正在筹划的公益项目,搁在桌子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是韩笑,她立马想起来今晚是服饰大赛,韩笑一准儿是跟她要内场票。 她跟梁译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走出包厢,走得离门远一些才接听,“笑笑,票在我书桌中间抽屉里,我今晚不去了,另一张你看看谁需要……” 梁仲夏话还没完,只听电话那头匆匆打断,“不是啊!仲夏你红了!”韩笑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你上热点了!” 又上校园论坛热点话题?!梁仲夏像是遭了一道霹雳,想到最近也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当即一脸血地喊道,“我靠!我做了什么!” “你好像跟校草有一腿啊!” 韩笑本科不是在N大读的,不知道校草事件情有可原,梁仲夏解释道,“……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本来就是零八年的老贴,”韩笑八卦地笑了笑,直戳重点地问道,“这么说你还真跟那个校草邵宸一有一腿啊……” 啊,原来是四年前的老贴重新顶上热点,再次无辜地被推上风头浪尖,梁仲夏觉得特无奈,可对冷嘲热讽、流言蜚语这一套似乎也习惯了,她耸了耸肩,有气无力地澄清道,“我跟邵宸一没关系……” “怎么会,这上面说……”韩笑正要追根究底,却听那头的梁仲夏懒懒地结束话题,“我在相亲,先不说了。” 梁仲夏挂了电话,站在包厢走廊拐角处深呼吸几次,平静心绪。 其实上热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四年前被扒得体无完肤,每天活在舆论压力之下,被唾沫星子淹得死去活来,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想逃离N大重新开始,可她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没关系的,热点话题从来都是风水轮流转,过两天便会自然而然地淡出视线。 这些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倒腾了几遍,梁仲夏觉得自己终于被说服了。 想到薛莜艺这次是文院的主秀,走回包厢的路上,她编辑了条短信发了过去。 离梁仲夏不远的转角处,穿着浅蓝色衬衣的男人跟身着OL风连衣裙的女人比肩而立。从听到打电话的声音很耳熟而驻足,到那人离开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站了好一会儿。 看到邵宸一脸上一会儿变了三个色儿,现在又怔忪着出神,宋南溪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哎,看来你魅力不行了。这丫头以前不是巴不得跟你扯上点关系吗?怎么现在有点……嫌弃你呢?” 邵宸一没吭声,宋南溪接着拍了拍他肩膀,半是挑逗半是调侃地笑道,“听见了吗?在相亲。好像对你不抱希望了。” “我承认我很挫败行了吧,”邵宸一自嘲时露出些无所谓的坦然,眉角积攒着笑意。 宋南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邵宸一虽然神态拿捏得到位,可说到底不过是故作轻松,她看得透,只是懒得揭穿。 邵宸一确实有些不能释怀,但让他耿耿于怀的不是梁仲夏说的话,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他竟然会对她的话耿耿于怀。 说起来有些绕,归根结底,是自己的情绪和态度,让他陷入一种不自在的泥沼之中。 那两句话一直萦绕在耳畔,不肯消散。 一句是“我跟邵宸一没关系”,另一句是“我在相亲”。 给薛莜艺发完短信,梁仲夏刚要推门而入,包厢门先一步拉开了。 梁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随他出去,站在走廊上,合上门,他压低声音说,“婶婶说你想找个律所的?” 跟并不亲近的哥哥讨论找对象的问题,梁仲夏觉得有些别扭,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话来。 梁译见她低头憋红着脸,也不等着听她要说什么,“律所同事聚会你要是感兴趣……” 他这话没说完,梁仲夏却也明白一大半,“呃……哥,不用了。”找对象她真没汲汲不可待,可她妈妈托人各处撒网,显得她好像很饥^渴。 梁译见她吞吐也没多话,“你嫂子让我去国贸那边接她,我先走一步。你们好好聊聊,就当多交个朋友。” 一想到跟陌生人单独相处,梁仲夏有些窘迫,却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跟梁译说了再见走进包厢。 接下来的气氛没梁仲夏想象得那么不堪,也许是彼此不抱幻想,两个相亲对象喝着椰子汁,聊得很欢畅。从刚才提起的公益项目筹划,谈到即将举行的高校心理咨询中心培训。 N大心理学专业首屈一指,梁仲夏的导师是高校心理协会联盟的会长,每年五月份各大高校的心理咨询师都会来N大参加培训。去年梁仲夏还看着师姐为一系列讲座忙得焦头烂额,今年很快轮到她来担任培训负责人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正有点焦虑,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 相亲对象笑了笑,很友好地示意不介意她接听。 来电显示是薛莜艺,梁仲夏寻思着她一准儿是进了“十大主秀”来报喜的,可接了电话,那头说话的却不是薛莜艺。 “你是小艺的姐姐吗?她骨折了,在医院呢,我们几个身上没带钱。” 梁仲夏一下子站起身来,“哪家医院?”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三言两语跟不明状况的相亲对象说话,“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聊。” “是N大附近的仁和。现在在急诊室,医生说要办住院手续。”说话的女生虽然有些慌乱,可话说得有条不紊。 “好的,我马上过去,谢谢你帮忙照顾小艺。” 四季这片是闹市区,车流量大,按说打车并不困难,可梁仲夏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辆空车。好不容易瞧见辆空车,她挥挥手,出租车司机熟视无睹地拒载了。 梁仲夏憋下想骂人的心思,现在再让梁译折回来接她已经不可能了,正想着要不要请不甚相熟的相亲对象帮忙,一辆黑色凯迪拉克渐行渐缓,停在她站的路崖石边。 这情状似乎是遇上好心人了,梁仲夏走过去,车窗摇下来,她低头,对上的是一张明艳的笑脸。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女人留着中分,发长及肩,发质柔顺,巴掌大的脸庞现出些许疲惫,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看起来舒服可亲。 “Hi,仲夏,”她朝她打招呼。 梁仲夏愣了愣,往左边的驾驶座上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邵宸一。 他穿着纯蓝色衬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形容词,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邵宸一微微侧头,笑起来阳光和煦,“附近剧院话剧刚散场,不好打车,去哪?我送你吧。” 梁仲夏看到邵宸一跟宋南溪在一起本不想打扰,可他也说了话剧刚散,正是打车高峰期,她要是矫情地拒绝,到医院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绕到后车门,进来车厢坐下才说道,“仁和医院,谢谢师兄。” 刚才看她在路边打车神态焦急,这时候又听到她说是去医院,邵宸一心里微微不安。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视线在后视镜里相交几秒,梁仲夏并不打算把谁骨折谁住院的事情告诉他,顿了良久低下头去,而一旁看热闹的宋南溪瞥了邵宸一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梁仲夏认识宋南溪,宋南溪知道她也不稀奇。当初跟邵宸一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自然不会以为宋南溪没听说过自己。只不过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彼此知道的地步,并没有打过交道,更没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刚才宋南溪喊她“仲夏”,梁仲夏一时还有点不知所措。 宋南溪跟邵宸一同届,也是法学院的。虽然跟邵宸一号称“金童玉女”,她长得并不十分漂亮,五官算得上清秀,却到不了惊艳的程度,但笑起来两颊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很是讨喜。 1米72的个子,头发不长不短,衣着率性大方,跟着装风格相同,宋南溪一言一行很有欧美范。 她创建了N大自行车协会,搞过甘南骑行、青岛骑行、西安城墙骑行多项活动;还是青柠乐团的主唱,嗓音带着沧桑的性感。作为某届校园歌手大赛的冠军,青柠乐团不仅在N大小有名气,而且还因创作过诸多校园歌曲,代表着一种时过境迁的独特记忆。 总的来说,她做事放得开,半点不矫情,性子亲和幽默,一点不高贵冷艳,女神得很难得。 梁仲夏略略抬头,看着前面的两人,几年前,她曾经壮着胆子问邵宸一,“你跟宋南溪是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笑而不语。 时至今日,梁仲夏还能回味起来他那个微笑里蕴含的宠溺味道,那一刻的自己是心酸抑或痛苦不得而知,只是现在,她不得不由衷感慨,女神跟男神果真很般配。 车子驶到仁和医院,梁仲夏再次说了声“谢谢”,下了车一边朝急诊区跑去,一边给薛莜艺的手机打电话。 不过不劳她费心找,刚进候诊厅,便看到座椅上一群奇装异服造型古怪的人,无需多想,这群学生肯定是走完秀还没来得及换装便赶了过来。 梁仲夏当即跑了过去,语无伦次地问道,“薛莜艺没事吧?医生呢?在哪个急诊室?” “呃……您是刚才接电话的,小艺的姐姐对吧?”盘着头发个子高高的女生问道。 是电话里的声音,梁仲夏点点头。那女孩倒是很镇定,“您别急,医生说是踝部骨折,易老师已经帮忙办理住院了。” “易老师?”梁仲夏正纳闷着,候诊厅正对的悠长回廊里响起开门声,离得有些远,从急诊室出来的人长什么样子看不太清,可那颀长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嗒嗒的脚步声沉稳有力,由远及近,等易颂来到面前,梁仲夏突然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有他在,小艺肯定没事。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心颤了一下。 易颂看向这边时,墨渊般的眸子微缩了一下,嘴角轻挑着,眼睛里透出些促狭的光。 他这个表情很陌生,梁仲夏有点摸不着头脑,正要打招呼,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嗓音。 “好久不见啊,易颂。” 是邵宸一,他竟然跟了进来,梁仲夏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收藏我~【↑↑↑↑↑↑↑↑↑】布吉岛怎么收藏的话——点击页面最顶“第八章”上面的“收藏此章节”…… 10第 9 章 那一夜,足足滋养了她对他四年的迷恋。 —————————————— 易颂接到电话时正在准备明天的教案,李教授去台湾参加学术论坛还没回校,这周的古代文言小说精读仍由他代课。 来电显示是薛莜艺,说话的却不是她本人。 那同学一准是见他在薛莜艺最近的通话录里,才打电话过来。 仁和是离N大最近的医院,距他住的小区也不远。易颂赶过去,见候诊厅里坐了一溜儿奇装异服的学生,这才想起来这晚是服饰大赛,薛莜艺今天一大早出门也是为此排练。 几位候在外面的同学打电话时还有些疑惑,不知道号码簿里备注为“易颂”的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而这时候见到来人果真是风靡文院的代课老师,对他跟薛莜艺的关系都有些犯嘀咕。 急诊室里不许人进入,易颂坐在候诊厅跟几位同学聊了会儿天才了解状况。 原来薛莜艺穿的细跟高跟有十厘米高,走起来有些危险,排练时她不小心崴一下,众人慌张地围上去,但她说没什么大事,这桩意外大家也就没挂心。 一直到文院的秀走下来,薛莜艺刚下台便空落落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脚腕儿一个劲儿地喊疼,走秀的几个model这才发觉她脚踝肿得老高,似乎是骨折了。 等了好一会儿,医生从急诊室走出来,过来喊人办理住院手续,易颂跟了过去。跟医生询问病情才知薛莜艺是踝部骨折,需要住院休养。 交完押金,他怕候诊厅的同学担心,跟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才走到急诊室去看薛莜艺。 躺在病床上的人疼得已经晕厥了过去。薛莜艺穿着一条蓝色裹胸晚礼服式的裙子,一脸倦态,眼角有泪水沾湿睫毛的黑色痕迹,被子一角现出的右脚踝红肿得吓人,不忍直视。易颂呆了一会儿见她像是睡着了,这才走出急诊室。 走出回廊看到梁仲夏,他并不惊讶。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邵宸一和宋南溪。梁仲夏今天那么急着去四季是为了见邵宸一?那宋南溪也在是怎么一回事? 易颂一向聪明,却怎么也看不懂现在的状况。 邵宸一看到他出现在候诊厅的一刻也有些微的迷惘,他这神情易颂看在眼里,念及两人心里都在揣测着对方的心绪,易颂有点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邵宸一先开口了,“好久不见啊,易颂。” 梁仲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子去,“师兄,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刚才火急火燎的,我不太放心。” 刚才她在车上她神态焦急,邵宸一担心有什么大事才跟进来,可这话一说出口,凑近的几个人都不由一愣。 梁仲夏不知自己是太敏感还是怎么,邵宸一这话说得光明磊落,可她偏偏听出几分暧昧的味道来。想到这里,耳后根涌上来一股热血,烧得她脖颈灼热绯红,这一紧张才想起正事来,梁仲夏忙回头看易颂,“小艺没事吧?” 邵宸一方才那话让易颂也有些讶异,这时候听梁仲夏发问,收了收神答道,“没什么大问题,踝部骨折,可能得在医院住几周。” 梁仲夏舒了口气,刚要走去急诊室,易颂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先别进去,她睡下了。” 梁仲夏脚步顿了顿,想起方才邵宸一好像说担心她,便转过身来跟他解释,“是我妹妹骨折了,师兄,谢谢你送我过来。现在没什么事了。” 她这话有点像逐客令,邵宸一愣了一会儿才展开笑颜,“那好,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他说“我们”时,梁仲夏不由自主地看了旁边的宋南溪一眼,她自始至终保持着不痛不痒的笑容,这时候见梁仲夏看过来微微颔首。 “对了,宇枫过些天从巴西回来,到时候有空的话大家聚一聚。” 不知道他这个“大家”是不是包括宋南溪,梁仲夏只点了点头,含混地应和了一句“好”。 从仁和医院走出来,邵宸一跟宋南溪一前一后,走到车前稍稍驻足。 宋南溪见邵宸一没上车的意思,遂倚着车头,从手袋里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气,“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左手易颂,右手邵宸一,放着俩大好男青年,搞哪门子的相亲啊……” 邵宸一看着空气里袅袅的烟雾,渐渐望向不远处N大矗立的学术交流中心大楼,有些疲软地徐徐说道,“在N大的时候过得可真逍遥。” 他这回答话不对题,宋南溪手抖了一下,从烟盒里倒出一支来递过去,见他并不避讳地点上,这才缓缓开口,“宸一,你之前过得太顺了。” 邵宸一低垂着头,烟味吸进肺里让他越发胸闷。宋南溪的意思他明白,在N大,从学生们口中的校草到老师们口中的优秀学长,甚至有些人拿他当男神膜拜。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光环之下,他差点以为自己踏上社会便会崭露头角,继而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地获得像他父亲一样的荣誉和权势。 毕业两年来,他确实搞定了几门大合约,但跟他父亲实在无法相提并论。在这种莫名的压力下,最近他手里两家投资公司的收购合同进展得并不顺利。这几周来N大搞讲座说得好听点是工作的调剂,可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下野。追根究底,他父亲对他的表现不甚满意。 想到工作上的琐事,邵宸一心情有些沉重,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夜空,竟然有几颗星星。倚着车身,他想起跟梁仲夏夜观星辰的经历。说起来,他好像有几年没看过星星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宋南溪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你绷得太紧了……” 她声音很悠远,引得他不断在意识里搜索着,印象里以前谁也说过这句话。 然后他想起来了——是四年前的易颂。 已经将近十一点,梁仲夏让候诊厅里薛莜艺的几个同学先回去,“现在还能进得去宿舍吗?” 几个女生点点头,“叫醒看四合院大门的大妈就行了。” 梁仲夏感到有点愧疚,“谢谢你们照顾小艺,”她对身旁的易颂说道,“天晚了,你回去顺路送送她们。” “呃……姐姐,”那个给梁仲夏打电话的女孩子问道,“刚才那个是校草师兄吧?就是前几天贴了巨型海报的那个,对吧?” 梁仲夏愣了愣,另一个女孩子也壮着胆子探问,“姐姐您是叫梁仲夏吧?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超级励志哎!” 韩笑说旧帖被顶上热点,果不其然,旧瓶装旧酒,她又在N大红了一把。她跟邵宸一究竟是何关系,连小她四届的师妹都深感好奇。 梁仲夏正支吾着不知该作何解释,一旁的易颂开口解围道,“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课上我可不想看到你们几个打瞌睡。” 他话带着固有的训诫气息,却是微笑着讲出来的,几个女孩子见平日一向不甚亲和的易老师展露笑颜,惶惑之下也有点受宠若惊,悻悻地笑了笑,收住了话题。 易颂跟几个同学走后,梁仲夏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候诊厅里,握着手机想给舅舅去个电话。可他人在杭州,跟他说了薛莜艺的情况,也只能干着急。 呆在候诊厅里并不寂寞,不几分钟后,一个小腿鲜血淋漓的青年被推了进来。 梁仲夏最见不得伤口,她胆子小,听薛莜艺同学说她腿脖子肿得老高的时候,还有点担心自己亲眼看到能不能消受得了。这时候看到那人伤口滴着血,皮肉溃烂,露出来森森白骨,只觉喉咙深处涌上来一股恶心,一阵子天晕地旋的错觉袭了上来。 她捂住口鼻,急匆匆朝门外跑去,跑到路旁扶着行道树,稀里哗啦吐了好一阵。 涌上来养生火锅的味道透着股酸腐气息,喉咙里又是一阵干呕,梁仲夏缓了一阵子才站直了身子。 她刚想从包里取纸巾,侧旁的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必抬头都知道是谁,垂着头接过已经拧开瓶盖的水,咕噜噜灌了几口,漱了几遍嘴,椰子鸡的味道终于消散了,梁仲夏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梁仲夏往前走了几步,将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迈着飘乎乎的步子又走进了候诊厅。 去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两罐果汁,朝座椅区走去时她叹了口气,这晕血的毛病可真够矫情的。可就是不由自己控制,看到伤口看到鲜血,整个身心都剧烈地翻腾着,五脏六腑都狂躁地叫嚣着。 走到座椅区,挨着易颂坐下,她递过去一罐果汁,“刚刚谢谢了。” 易颂没应声,自她手中接过橙汁,拉开拉环,喝了两口。 “明天不是要上课吗?怎么又回来了?”梁仲夏略略侧头问道,视线徘徊在他挽起的衬衣袖口,她出神地想着,易颂真的瘦了很多,不只是消退了婴儿肥,以前圆圆的胳臂现在能一清二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静静的夜里,喉咙吞咽橙汁的声音有些响,易颂抿了抿嘴,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笑了笑。 易颂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小船,像月亮,梁仲夏心底一颤,他这反应表示接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回答。 果不其然,她听到易颂憋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放心……” 他说这话绝对是故意的,借此来调侃邵宸一方才说的那句“我不太放心”。 梁仲夏刚才确实被邵宸一那话搞得七荤八素浮想翩翩,这时候被易颂一针见血地揭穿,又羞又怒,正想反驳,却又被易颂制止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毛手毛脚的,把小艺交你手上,我不太放心。” 易颂一向嘴巴不饶人,梁仲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憋屈着有些悻悻,“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她话音刚落,值班护士从急诊室走了出来,“薛莜艺的家属呢?现在要把她移到十楼骨科病房。” 梁仲夏跟易颂忙站起身来,只见另外两个护士将病床从急诊室推了出来。 躺在活动病床上的薛莜艺已经醒了,她看到梁仲夏时喊了一声“姐”。 梁仲夏看她眼妆晕了,嘴唇发白,一阵心酸涌上来,她眼眶憋得红红的,“很疼吗?” 薛莜艺摇摇头,“还行,能忍得住。你先别告诉我妈……” 护士安顿下薛莜艺,她有些疲惫,不想多说话,骨科病房里另外两位病人也已经睡下了,梁仲夏跟易颂走到病房外面的长廊上,并肩而立。 隔着落地窗,蓝色夜幕下,满天繁星闪烁着。 上次这么认真地看星星似乎还是四年前在坝上草原,那时候她跟邵宸一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夜很深了,眼皮在打架,可还是不想去睡觉。 现在想想,梁仲夏觉得自己很容易知足——每次感觉跟邵宸一不可能时,只要把坝上草原那一夜的记忆拿出来温习,似乎又会重燃爱火。 那个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夜晚,足足滋养了她对邵宸一四年的迷恋。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不出意外更新时间是20:25。谢谢你们看文~ 11第 10 章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 病房内只有一张陪护床,梁仲夏刚才听说易颂明天还有课,两个人倚着栏杆没站一会儿,她便把他赶走了。 清晨,护士七点查床,梁仲夏虽然困得要命,却也不能赖着陪护床,只得起了个大早。 薛莜艺昨天还疼得呲牙咧嘴,今天倒很有精神头,简单漱口之后倚在床头刷微博。 梁仲夏要下楼买早餐的时候,听她喊了一句,“姐,你看这张怎么样?” 还没踱过去,梁仲夏就知道她肯定在看服饰大赛的照片,“行啊,脚崴了还坚持走秀,你是想评个感动N大十大人物吗?” 薛莜艺听她表姐这语气,晓得她是心疼自己,腆着脸笑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不满地说,“羊驼不是说我娇气么,我脚扭了她就能做主秀了,偏偏不让她得逞。” “羊驼”是薛莜艺给某个看不惯她而她也不待见的师姐起的外号,梁仲夏听她说过服饰大赛排练期间两人的不少过节,她对薛莜艺这小孩子脾性有些无奈,“你真是……你骨折了难道是她疼?” 薛莜艺见她表姐表情依旧严肃,嘟着嘴不满地呢喃了两句,“就说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行了,你参加服饰大赛的事情,舅妈还不知道吧?” 薛莜艺心下一惊,她怎么知道的?她惊奇地看了一眼梁仲夏,两手合十作了个揖,“姐,求你了,你千万别跟她说……” 梁仲夏的舅妈是浙江省党校的老师,秉承着宽以待人严以律已的教条,对待梁仲夏蛮好,不过教育起薛莜艺来半点不留情。以她的性格,督促薛莜艺看点论著写写论文投个稿才是正经,搞服饰大赛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那实在是浪掷时光浪费人生了。 两年前薛莜艺高中毕业,舅妈的意见是要她填报浙大,离家近好看管,哪知她誓死不从,非要考来北京。 说起来,舅妈最后同意薛莜艺来N大,最主要还是因为梁仲夏保研,姐妹俩在同一个学校能互相照顾。 梁仲夏想起前几天向舅妈例行汇报薛莜艺的近况,说的还尽是好话,一周不到,薛莜艺就住进了医院,舅妈对她这隐而不报到底会做何反应,真是想想就心悸。 这天早晨陪薛莜艺吃过早饭,梁仲夏赶到N大中心楼开会。今年轮到她负责心理咨询培训系列讲座的筹划,等电梯时焦虑袭上来,阵阵烦躁。 到会议室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心理学院的几个研二的专硕学生已经在等。梁仲夏去问院系行政处的老师要钥匙,韩笑也跟了上来。 她胳膊搭在梁仲夏肩上,一脸八卦地笑道,“昨儿怎么又夜不归宿,最近可有点频繁啊。” “啊,我妹脚扭了,在医院陪她来着,”梁仲夏浑身无力,语气亦是懒懒的。 “没什么事吧?”韩笑敛容询问。 “还好,骨折,住院养一阵子就好了。” 开了会议室门,梁仲夏去楼下买了杯咖啡,韩笑依旧跟着,“哎,那个校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仲夏就知道躲不过这话题,啜了两口咖啡,“就是辅修班上的师兄,关系很一般啦。” “人长得真的很帅哎!” “嗯,真人也蛮帅,”梁仲夏附和着。 韩笑听她这么说,乐盈盈地笑着,碰了她胳膊两下,“那你们没谈过?” 非得戳她伤疤,梁仲夏双手捧着咖啡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可惜了,抱大腿都搞得沸沸扬扬了,干嘛不把罪名给做实了啊!”韩笑惋惜。 梁仲夏撇了撇嘴,“男神不给机会呗。” 韩笑揽了揽她肩膀,笑呵呵地说道,“我觉得也是。” 梁仲夏抖了抖肩膀,表示不满,“韩笑,我看你这次想主动承担最苦最累的活,想布置会场还是?” 没待她说完,韩笑拢住了她脖子,“别公报私仇么,我是说他没眼光。” 分配任务的会议开完,梁仲夏没跟导师冯震一起吃午饭,去医院的路上,给薛莜艺打电话问她要吃什么,却听那头的她声音兴奋地说,“易颂带便当过来了!要不要给你留点?” 梁仲夏终究没以前那么厚脸皮,“呃”了两声答道,“不用了,我吃过了。” 易颂的手艺,梁仲夏自以为请教过的,可到了病房还是被惊艳到了。桃胶烧肉和桂花糖莲藕,她从没见她那大厨老爹做过! 她不禁开口问道,“易颂,桃胶是桃花做的吗?” 正在喝鱼肉粥的薛莜艺呛了两口,易颂倒没觉得她这问题多白痴,很认真地解释道,“桃胶是桃树的树脂。” 梁仲夏还有点困顿,可没等发问,他接着说了下去,“用刀割树皮,收集树脂,水浸,把杂质洗掉,再晒干。” 靠,最讨厌他自作聪明了,虽然她刚才确实想问桃胶是怎么做成的。 薛莜艺这时候也填话了,“姐,奶奶做过桃胶银耳羹的好不好……” 薛莜艺的奶奶也就是梁仲夏的外婆,老人家住乡下,梁仲夏寒暑假过去时,她总爱做小吃,薛莜艺说的桃胶银耳羹好像有点印象。 “桃胶美容养颜哦,”薛莜艺笑嘻嘻地说,“易颂,下次做那个木瓜炖桃胶,一举解决我姐的多年隐痛。” 梁仲夏没听懂薛莜艺的意思,只觉得一旁的易颂不怀好意地扫了她两眼,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靠,胸小怎么了! 薛莜艺酒足饭饱,很是无聊,耍赖一样地缠着易颂道,“易老师,我要听故事!” 梁仲夏白了她两眼,“薛莜艺,你二十了,少装嫩。” “不是啊,上午没去上易颂的课,老师给学生补课天经地义!” 易颂昨天在医院折腾到凌晨,上完早课还回公寓烧饭,根本就没休息的时间,梁仲夏觉得薛莜艺挺不懂事的,心里有些动气,冷声说道,“你当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吃饱了就老实睡午觉。” 薛莜艺还没见过她表姐发火,听她声调陡然升高,愣忪着,也不知该怎么办。 梁仲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收拾了一下薛莜艺搁在床头桌子上的饭盒,走去了外面的厨房。 待她洗刷完,滤了滤水,拿着饭盒刚要往外走,一抬头,易颂就站在眼前。 他喜欢穿黑色衬衣,衬得皮肤白皙,袖口挽起,露出一小节筋骨,清爽干净,给人的感觉极舒服。确实,易颂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极蛊惑人的。 为什么他一开口就让人有股想揍他的冲动呢?这个问题在梁仲夏脑回路里转了几圈,很快消散了。 “还有一个便当,”易颂抬了抬手中的饭盒示意。 “哦……”梁仲夏动摇了一下,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我不饿。” “那陪我吃好了。” 已经过了饭点,骨科楼层过道里人并不多,梁仲夏跟易颂坐在之前看星星的地方。 下午阳光很耀眼,梁仲夏瞧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微微眯眼,北京能有这样的好天气,实属不易。这让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了回神,转过头来正对上易颂的目光,看他没动筷子,她有些疑惑。 易颂把饭盒递了过来,“给你单独做的,知道你毛病多,不吃葱姜。桃胶没什么味道,搁姜才出味,看来你没消受的福气了。” 梁仲夏一时还发着愣,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不过是在消解自己的好意,遂不再客气,接过饭盒,掰开筷子来,捡了两块五花肉,肉质肥而不油,浇了糖跟生抽的桃胶很有嚼头,像是在吃QQ糖。塞了糯米的莲藕甜而不腻,有莲藕的鲜味和糯米的清香。 肚子填得很饱了,梁仲夏拿纸巾抹了抹嘴,又细细地擦着手指。她这个擦手的动作太漫长,神经质到易颂忍不住撇头看她。 梁仲夏也不避讳地抬头跟他对视,他眸子颜色深沉,细看又带点琥珀色,细长的眉毛让人有想拿手指描摹的冲动。 梁仲夏不得不承认,易颂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表妹受伤,他及时赶到办理住院手续;昨晚送女学生回宿舍,半路却又折回来陪她;白天刚刚上完课,带便当来医院探病……还有之前醉虾饺号码牌的事情,这些点点滴滴的好牵连起一些久远到快要忘记的记忆。 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易颂,我们和好吧。” 易颂见她郑重其事,眼神里晃过一丝诧异,继而笑了,“我们现在没和好吗?” 梁仲夏合上筷子,决定坦诚相向,“你回来之后没觉得我们跟之前不一样了吗?你说得对,我是在躲你……那是因为那件事情之后,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易颂见她有些着急,附和地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跟你是朋友,之前因为我越界了,所以才搞得这么尴尬。我想了一下,其实事情没我先前以为的那么复杂。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个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而且以眼前的状况看来,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对吧?” 易颂见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脑袋微微下倾,很是期待他点头的回答。 梁仲夏等了好一会儿,只听易颂沉声说道,“你说错了一件事情。” “啊?”她紧张兮兮地喊了一声,“哪里错了?” 易颂不紧不慢地笑了笑,弯弯的眼角轻挑着,倏忽向她靠近,沉沉的声音像是压抑的引^诱。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易颂都出击了,师兄在忙什么呢! 12第 11 章 “梁仲夏,适可而止……” ———————————— 梁仲夏说的越界事件发生在易颂出国前夕。彼时是毕业季,繁琐头大的论文答辩、花样百出的招聘面试以及马不停蹄的离别宴,让两年前的那个六月笼罩在烦躁跟忧伤的气氛里。 四个人的宿舍,闺蜜姚芊回天津一知名出版集团人事部工作,一姐罗艺歆要到中戏读戏剧管理,假小子陈曦接到了夏威夷大学的offer,只余梁仲夏一个留在N校继续读研。她不敢想搬离宿舍的场景,只是预想到那天自己一定会哭得很惨。 易颂算是第一个离开的朋友。临行前的晚上,两个人去了有名的J&H酒吧。 梁仲夏以前跟着陈曦进过夜店,可跟男生进酒吧还是第一次,溜了一眼酒单,她打算还像上次一样点杯Blue Hawaii,易颂见她纠结,便自作主张帮她喊了杯Rum Swizzle。 梁仲夏对洋酒的认知很少,听他说出这个复杂的名字有些困顿,没等她发问,易颂解释道,“法国朗姆、杏仁奶浆、百香果还有烤过的榨汁菠萝做的,40度,你能行吗?” 40度什么概念?梁仲夏一知半解,高中毕业聚会时她曾经帮好些女生揽酒,啤酒灌了几瓶只多上了几趟厕所,全然不见醉,让全班男生惊呼“女壮士”。通过这桩轶事,她意识到自己酒量蛮大,况且听易颂的讲解垂涎欲滴,便点了点头。 刚开始配着圣女果和生蚝,梁仲夏喝得兴致蛮高,后来脸颊越发火烫,吧台后面层层叠叠的玻璃杯晃眼得很,精密的刻花、繁复的阳文看得她头疼。 她确实高估自己了。 Rum Swizzle算是J&H里最适合女性喝的,最初还是梁仲夏吵着要来这家京城有名的酒吧敲他竹杠,可她一杯就喝成这样,易颂有点无语。 他喝了口手里的波本威士忌,讪讪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她清亮的眸子并不避开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咧着嘴角露出个近乎癫狂的笑。 梁仲夏喝多了有点话多,张牙舞爪地捶了两下玻璃吧台,懊恼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易颂!” “嗯,”他敷衍地答着,一边从裤口袋里抽出手机来,摄像头对准了她,拍照的时候闪光灯亮起,梁仲夏条件反射似地闭了下眼睛,随之伸手抢他手机。 易颂没想她喝醉了反应还这么快,一不留神,手机真被抢了过去,只好嚷嚷道,“删照片无耻。” 梁仲夏眼神迷离地瞄着屏幕,抬头傻傻笑道,“我长得好像还不错。” 易颂自她攥着的双手里抽出手机来,瞅了一眼,照片上的女生抚着耳畔的头发,面色呈透彻的绯红,眼睛眯着,表情乖顺柔和,是跟平时张牙舞爪的梁仲夏不太像,他将手机顺势塞进口袋里,“那留着好了。” 梁仲夏听他这么说,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你说我长得还不错啊,为什么没有男朋友!” 两人虽然很熟,可梁仲夏很少跟他探讨感情问题,这时候见她歇斯底里,易颂饶有兴趣地答道,“因为你追的是校草啊。” 这回答,梁仲夏似乎没听进去,只自顾自地继续絮叨,“我跟你说啊,上大学之前我妈告诫我,四次,”她伸出四根手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最多只能谈四次恋爱,还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她打了个嗝,一阵呛鼻的酒气袭来,易颂禁不住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梁仲夏倒毫不介意,露出个痴痴的笑,低着头攥着酒杯敲着吧台,合着节奏喊道,“可是她想多了!一个男人都没有!” “大学四年最遗憾的是没谈过恋爱,”梁仲夏面色酡红,悻悻地念叨着。 她这副后悔莫及的姿态,易颂看在眼里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她对谈恋爱有如此强烈的期待。 梁仲夏似乎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答过什么,骤然问道,“你说,师兄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我是长得不好看,可宋南溪也没多漂亮啊!罗艺歆脾气差还那么多人追,为什么我这么善良没人问津呢!……”梁仲夏眯着眼睛愤愤不平地敲了敲杯子,愀然侧过头来盯着易颂问道,“小说里不都是姿色平庸心地善良的才能当女主吗?” 她东拉西扯,易颂简直无从回答,只得一边敷衍着一边帮她要了杯清水润润嗓子。 梁仲夏眼神倘恍地盯着他,嗤嗤笑道,“哎,易颂,你长得好像挺好看。” 行啊,喝醉了都有胆子来调戏他了,易颂黑了黑脸,递过水杯去,不咸不淡地应了句,“谢谢啊。” 梁仲夏颤颤地伸过手来,却没接过水杯,径直贴上他侧脸上,这个动作让易颂着实吃了一惊。 她没觉出他浑身吃紧,食指长驱直入附上他的鼻尖,“嗯,鼻子小小的”,指尖抚过他的眼睑,“眼睛弯弯的,眉毛也好看。” 梁仲夏从台座上下来,站直了身子,微微向他凑近,拇指和食指顺势拂过他的上下唇,神情坦荡荡的,姿态却充溢着挑逗的气息。 “易颂,”她凑得他很近,轻声唤他名字。 易颂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顺势把她恼人的手拿了下来。 她迷离的视线扰得他心里痒痒的,说多了话的明明是她,他却觉得唇干舌燥。 梁仲夏被他打下手来,脚步不稳,颤颤巍巍地朝易颂歪了过去,一只温热的手扶住胳膊肘,这才勉强站直。 她撑着昏沉沉的额头,睁开迷蒙的双眼,瞧着眼前的男人,清隽的眉毛,细长的眼,两颊带点婴儿肥,“还有啊,皮肤滑滑的……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这么想着,手背不由自主地再次抚上了他白皙的侧脸,梁仲夏心血来潮地两手捏了捏易颂的两腮,瞧着他脸庞变形的模样,忽而嗤嗤地笑了。 易颂任她摆弄两下,僵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梁仲夏,适可而止……” 梁仲夏对易颂的话却是听而不闻,“易颂。” 易颂没应,面无表情地再次把她恼人的手从脸上拉下来。 “易颂,易颂,易颂……”梁仲夏抗议着喊他名字。 “嗯,”易颂被她扰得心烦,最终还是应了,“再耍酒疯,我可要录像了。” 五脏六腑被酒精烧得火热,身体里干柴烈火熊熊燃烧,脑子里欲^望膨胀着叫嚣着,梁仲夏完全听不见易颂说的是什么,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心里满是烦躁,“易颂!跟我谈恋爱怎么样?” 易颂觉得梁仲夏不是耍酒疯,她是真疯了。追不到邵宸一,她是拿他当备胎吗? 他沉默的间隙,梁仲夏似乎也觉出失言来,端起他的酒杯来猛灌了几口。 气氛有点尴尬,易颂讷讷半晌,干巴巴地说道,“回去吧,你喝多……”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梁仲夏猝然转头垂首,根本不及他反应,对着他的嘴唇,猛地啄了下来。 有朗姆的气息和菠萝的味道,碰触的像是软软的橡皮糖,甜甜的,腻腻的。 坐在台座上的易颂目瞪口呆地看着梁仲夏环着他的脖颈,闭着眼睛痴情地噬咬着他的唇。 几乎是本能的,他往怀里拢了拢她细瘦的腰肢,不由自主地做出温柔的回应。 后台层叠的酒杯在脑中绘成晃眼的花纹,头晕目眩。唇瓣相吮,口齿相接,魅红的灯光,耀眼的炽白,晃动的人影,天旋地转,只有酒的醇香、水果的清香久久流连…… # 酒精的作用实在太强大,梁仲夏后来怎么想都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而这桩越界事件像是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 易颂去了加州之后,梁仲夏从没跟他联系,她猜到了易颂绝不会主动招惹她,关系就按着预料渐渐冷淡和疏远。故事这样发展下去,她跟易颂在彼此的生命里就像是个不欢而散的过客,虽然一度非常重要。 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料到易颂还会回到N大,更没想到两人的重逢发生在薛莜艺的公寓里。 两年的时间,那样不堪的纠葛,梁仲夏以为会看淡的,可到头来她做出的是更不堪的举动——见到他,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到薛莜艺身后。 此时此刻,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当她诚心诚意说着,“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易颂竟然笑着做那样的回答。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掏心掏肺换来没心没肺的回答,看易颂一副调笑的样子,梁仲夏有点生气,她白了他一眼,“你够了啊!再这样,绝交!” 她说完便拿起饭盒朝厨房走去,易颂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升起一抹苦笑,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洗完饭盒,一进病房梁仲夏就傻了眼,十几个女孩子围着薛莜艺,这探病的架势有点壮观,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薛莜艺这么有女生缘了。 见她过来,薛莜艺鬼鬼祟祟地收起Pad来,近边儿上的几个女生朝她点点头,礼貌地打招呼,“姐姐好。” 梁仲夏仔细瞧了瞧,打招呼的两个昨晚见过,卸了妆她差点没认出来。 她笑着点点头,还没待说两句客套话,手机突然响了。 刚按了接听键,她室友韩笑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仲夏,向东誉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考试周隔日更,本周四开始恢复日更。 有童鞋在问哪个是男主,你们觉得呢?……… 13第 12 章 “同学,来一脚!” —————————— 刚才见到梁仲夏进病房,几个女生高涨的情绪熄了火,嘘嘘两声示意终止讨论,薛莜艺则表情诡异地藏起Pad,无需多想,梁仲夏知道她们多半是在八卦校园论坛上跟自己有关的贴子。 而这时候听到韩笑喊“向东誉出事了”,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师兄不会是看到她跟邵宸一的八卦贴,搞什么跳楼自杀吧。 事实证明她纯属小言看多了,向东誉不过是因为最近熬夜赶公益项目的计划书,低血糖晕在了教室。 “那送医院啊,”梁仲夏心里抱怨韩笑大惊小怪,却还是往学校赶。 毕竟那个公益项目她是领队,由于忙着近期的心理咨询培训,计划书的事情才交由向东誉负责。 这个任务并不紧急,梁仲夏不明白他为什么为此熬夜,还得不偿失得了低血糖,真是忙上添乱。想到这里,原本那点愧疚渐渐消逝,她心底升上来阵阵浮躁。 “他在校医院打点滴呢,”韩笑也听出来她有些不耐烦,“问题是他刚才在四百座自习,笔记本落那儿了。” 梁仲夏这才明白过来,对于他们这种每天搞数据的人,笔记本丢了破财是小事,关键是里面存的数据,丢了那简直是灭顶之灾。 “他没备份?”她不抱希望地问道。 韩笑没吭声,梁仲夏一下子急了,“我靠,里面都有什么数据还没提交啊?” “是关于那个暑假公益项目前期的一些调查。” “问卷还在吗?” “不是问卷,是录音资料……” 这岂不是意味着向东誉这些天熬夜搞的项目筹划全部崩盘了?梁仲夏遏制住捶胸顿足的冲动,捂着胸口异常心疼地说道,“那……他真是晕得毫无意义。” 电话那头的韩笑没有说话,看来此形此景,她也挺无语的。 梁仲夏深呼吸两口,头脑渐渐平静下来,“什么时候丢的?我再去四百座找找好了。” “我刚才去过了,黑压压一片人,好像在搞什么讲座。” 梁仲夏暗暗叹了口气,“那你先照顾师兄吧,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四百座讲堂以N大某知名教授命名,上研究生之后,没有公共课这种大课,梁仲夏也极少参加各种讲座,因而很少过来。 算起来,最后一次在这里上课还是跟易颂一起选的“影视文学研究”。这么一想,也就是在这里,她跟陆卓宁结下了“师姐你好勇敢啊”“不如你啊”这种孽缘。 梁仲夏从后门进去,进门搁热水机的小隔间里站满了人,站着听课?她从没见过这种上课的阵势。 她站在憋屈的空间里,缩着身子低着头连续说着,“不好意思,借过,借过,”从人群里挤过去,好不容易才进入讲堂。 站在最后一排,居高临下,看到讲台上的人正襟危坐,一身平展的白衬衣,衬得五官秀朗,他十指交扣搁在桌面上,面色平和眸子含笑扫过全场。 竟然是邵宸一,梁仲夏彻底呆了。 身穿正装的助教将话筒交由坐在中间的男生,他似乎在问什么劳动合同的问题,梁仲夏没听进去,只愣愣地看着坐在前台风度翩翩的男人,他一边认真地谛听问题,一边微微点头。 提问问题的男生将话筒交还,邵宸一这才缓缓开口,“第一期讲座我们说过,企业不与员工签订书面劳动合同,一个月之内法律予以宽容,但是超过了这个宽容期,企业应从第二个月起承担向劳动者按月支付双倍工资的惩罚……” 他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却自有股气势,让人不由地屏住呼吸,将焦点集中在他身上。 梁仲夏看着邵宸一嘴巴一张一合,他谈笑风生的姿态潇洒帅气,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打辩论的场景。众星捧月,批驳辩思,意气风发,那时候他也是全场关注的焦点。 可还是有些不一样,那时候的邵宸一字字玑珠,句句逼仄,锋芒毕露,灼眼逼人,而现在他敛了一些光芒,和光同尘,怎么说呢?不再是高不可攀、让人生畏,而更温和恭顺、平易近人了。 “师姐!师姐!”坐在斜对面的女生压低声音冲这边喊道。 梁仲夏望过去,巧也不巧,陆卓宁也在。 她坐在靠边儿位子上,招呼她过去,“跟我挤一挤吧。” 梁仲夏是过来找电脑的,自然不能一直站在后面瞎看,便往前挪了挪脚,艰难地移到了陆卓宁身边。 “你对合同法感兴趣?”陆卓宁是文院的,却来听法院的讲座,梁仲夏有些诧异。 陆卓宁笑着摇摇头,“我是冲帅哥来的。” 她带着几分调笑眨了眨眼,梁仲夏知道她一准是把她的出现跟邵宸一联系了起来,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我过来找笔记本,有听说谁捡着电脑了吗?” 陆卓宁摇摇头,“那可不好找,说是四百座,今天来了估计有六百人。” 梁仲夏有点头大,取出手机来给韩笑打电话,问她向东誉之前坐哪儿。 搁着好好的图书馆和实验室不利用,向东誉跑到这么大的讲堂来上自习,真是无法理解。 “很重要吗?”陆卓宁好心探问,“要不拿麦克问一下?” 梁仲夏点点头应和,“等讲座结束吧。” “对了,师姐,你辅修过法学,也学过合同法吧?”对于这个发现,陆卓宁似乎很兴奋。 “呃……是学过,不过我,”梁仲夏琢磨了一个词,“……造诣不深。” 梁仲夏说的是大实话。大二刚辅修法学,有几门课跟着大三的一块上,有邵宸一的那两年,她学得很扎实。当然心理学跟法学双管齐下,梁仲夏过得并不轻松。后来邵宸一毕业,她上大四忙着保研考试复习,法学课也渐渐荒废了。而陆卓宁现在提的合同法正是她大四才开的法学课。 陆卓宁显然当她谦虚,“我室友在咱们N大出版社实习,原本签的协议说过了三个月试用期……” 梁仲夏一听劳动合同法的案例就头疼,忙打断,指了指前台,“师兄不是在答疑吗?” “这种事情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说,本来想着讲座会涉及到,那个,”陆卓宁摩挲着手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师姐,你有师兄的电话吗?” 梁仲夏愣了一下,事情发展到陆卓宁跟她要邵宸一电话的地步,有点匪夷所思,“呃……以前有,可他应该换号了。” 听她这么说,陆卓宁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有些失望,只轻“哦”了一声应承着。 梁仲夏看她表情将笑未笑,实在难堪,突然就想起来前些日子邵宸一给自己发过短信。应该还没删吧,她俯低身子,低头翻着手机,旁边的座位轻摇了一下,陆卓宁站了起来。 “同学,传一下,”察觉到有人碰了下自己胳膊,梁仲夏诧异地回头,只见话筒传了过来。 她怔怔地还没回过神来,一条白皙的胳膊伸过来接过了话筒。 陆卓宁低头滑开按钮,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兄您好,是这样的。试用期过了之后,企业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 话筒里的声音并不过分温柔,条分缕析,梁仲夏愣愣地看着陆卓宁,她一只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无意识地做着手势,看起来蛮有气质。 想到她刚才说她舍友不好意思当众问这种问题,看到她挺身而出,心里原本对她的芥蒂似乎消解了一些。 梁仲夏抬头看前台,邵宸一正微笑着看向这边,仔细地听着陆卓宁的陈述,不时地点点头。 他头发剪短了贴着耳际,显得很成熟,确实不再是那个打辩论时锋芒毕露的毛头小子,而他含笑颔首温暖和煦,那股专注的劲头连同体贴的样子很是迷人。 梁仲夏看得有点呆了,只意识到陆卓宁最后说了句“谢谢师兄”,把话筒交还给了助教,而邵宸一这时候稍稍移了移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几秒。 隔着几十米,他能认出她来吗?梁仲夏有点怀疑,却还是咧着嘴角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要看你签的是不是无固定期限合同,”清淡的嗓音徘徊在讲堂上空,邵宸一正解答着,梁仲夏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韩笑的短信,“在倒数第三排,中间那列。” 梁仲夏回了回神,只听到邵宸一做结语,“具体细节可以给我发邮件。” 陆卓宁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 “好像没那么糟糕,”转过头来对梁仲夏笑道,“师姐,你过来坐吧。我问完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梁仲夏忙拍了拍她肩膀,“没事,你坐吧,我要去中间那排问问笔记本的事情。” 梁仲夏讨人嫌地挤到中间一排,一边道歉一边问着人有没有见过黑色联想笔记本。 众人皆一个劲儿地摇头,终于一个女生说话了,“刚才是有人把笔记本落这边了,我送到权益部了。” 梁仲夏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畅快的笑容,“谢谢你啊,权益部办公室是在体育馆那边吗?” 问着了笔记本的下落,向东誉总归不是白忙活一阵,梁仲夏原本烦躁的心情好了一些。 从四百座挤出来,五月份下午的阳光很耀眼,她用手搭了个凉棚,边往体育馆走边给韩笑打电话。 “笑笑,找到了,在权益部呢。” 那边传来拍大腿的声音,韩笑兴奋地说,“仲夏出马就是不一样啊!” “你还在校医院吗?” “刚才几个男生把向东誉扛回宿舍了,我在外面吃饭呢。你呢?” “在去权益部的路上。我待会儿还得回医院,取了的话就直接搁宿舍了,你拿给他吧。” 梁仲夏交待清楚,去体育馆那边的校会办公室登记取了笔记本,不紧不慢地朝着研究生宿舍楼走去。 六号楼正在改建,从操场绕路,足球场上有人踢球,足球越界朝这边飞来,有人冲她喊了一声,“同学,来一脚”,梁仲夏抬脚截住足球,回了过去。 “好球——”那边的男生吆喝着。 这种气氛让她难得地有了大学生活的切实感。 梁仲夏笑了笑,自从上研究生,每天“教室—实验室—宿舍”三点一线,生活状态也罢,心态也罢,自己好像都有些老了。 想当年,为那么一个人痴迷于篮球赛辩论赛各种比赛的观战。 说起来,她真得感谢邵宸一,让她那两年有过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写别人的挫事会损人品,仲夏找到向师兄电脑了,我把电脑丢在图书馆了。以后我得供着向师兄。。。┭┮﹏┭┮ 这章有点鸡肋,下章开始师兄要有动作啦~~~~ 对啦,日更啦,明天记得来看,嘤嘤! 14第 13 章 “暗恋对象?” ———————————————— 昨天在医院陪床,衣服穿的还是薛莜艺的。回到宿舍,梁仲夏换下衣服,脏衣服扔了洗衣房。 虽然有些困倦,可是想到薛莜艺在医院行动不方便,她换了双帆布鞋便出了宿舍楼。 昨天穿薛莜艺那双四厘米的高跟鞋,她脚累得要命,想起薛莜艺脚骨折了还能踩着十厘米高跟走秀,那得多疼啊,她不禁汗颜。 仁和阔大的电梯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正要按关门键,“叮”的一声,有人阻拦。 上来的那人提着精致的水果篮,应该是探病的,梁仲夏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等他关门。 是在等人吗?见他一直不关门,梁仲夏有点纳闷地抬头,平展洁白的衬衣,整齐阔朗的领带,眉目俊朗,这种引人注目的长相,呃,是邵宸一。 讲座结束了? 邵宸一看到梁仲夏也是一愣。 “师兄,”梁仲夏首先打招呼。 邵宸一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转身,正待按关门键,又是“叮”地一声响,这次涌入了一群人。 看这架势,梁仲夏再次往电梯里面退了两步,电梯关门的时候,她俨然被挤到角落。 邵宸一依旧站在她身前,低头看她,“你妹妹没什么事吧?” 梁仲夏点点头,“没什么,就是还不能下床,师兄你也过来看病人吗?” “有个客户胃溃疡。” 电梯到五楼的时候又挤上来几个人,梁仲夏有点郁闷。她跟邵宸一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她一低头能蹭到他的衬衣扣子,能嗅到他特别的味道。 邵宸一身上有股清淡的味道,梁仲夏不知道他是不是擦了香水,只是觉得不太像。那味道很自然,像是老旧晾衣绳上飘着的白色衣物,有股皂角的清香,又像是曝晒过的棉被,有着阳光的质感。 梁仲夏两手撑着车厢壁,邵宸一单手插在裤口袋里,另一只提着水果篮,整个身子朝向她,面对面地站成一道安全的壁垒。 可是他再安全,梁仲夏也觉得心悸。心脏悬在嗓子眼里,扑通扑通,跳得有力。 她抬眼看了眼邵宸一,他表情平和,神态自若,墨黑色的眸子跟她对上,和煦地笑了笑。 梁仲夏身子一滞,只祈祷着她面红耳赤得不是很明显。 两个人皆是在十楼下电梯。他不应该去肠胃科吗?梁仲夏疑惑地提醒道,“师兄,这层是骨科。” 邵宸一点头,笑着应道,“总归过来一趟。” 他下句没说,梁仲夏却也明白他是要去看薛莜艺了。这可真叫她有点受宠若惊。 梁仲夏在前面带路,她穿着白色T恤和浅灰色的九分裤,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脑后,看起来干净利落。 这样浑身散发着学生气的梁仲夏让邵宸一有点犯怔。三年过去了,他自诩自己不再是当年锋芒毕露争强好胜的男生,可人成熟稳重惯了,难免会怀恋以前的自己。 可笑的是,邵宸一摇摇头,对于过往的影像,他记不太清了。 快到病房时,梁仲夏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薛莜艺一定很热衷她跟邵宸一的八卦,现在真人出现了,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 有点忧心,可现在也不能让师兄回去,她硬着头皮开了病房门。 迎接她的是另一个意外,一进门见到薛莜艺病床前站着的人,梁仲夏不由地愣住了。 病房里站着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活力,他好奇地盯着邵宸一瞧了两眼,半晌,才开口打破沉默,“小夏,你这可太不像话了。” 梁仲夏进门便见到她舅舅薛晓松,差点石化,第一反应便是,薛莜艺住院她没说,他怎么知道的? 她撇过头去看坐在病床上的薛莜艺,薛莜艺也怔怔地看向这边,看梁仲夏那个眼神便知道她要问什么,“是我那几个同学,发了两条微博,被他发现了。”说着她指了指她爹。 我靠,舅舅竟然赶时髦玩微博了。想到自己微博上转发的尽是些没节操的话,梁仲夏忙澄清,“呃……舅舅,我微博其实都是……呃,”她瞎扯道,“……另一个人在上。” “哦,你ID多少,我粉你,”薛晓松答道。 ……原来她没被关注,梁仲夏松了一口气。 她这个舅舅跟她母上沆瀣一气,指不定哪天冲她母上念一段她转发的低俗段子,再添油加醋地说她老大不小饥渴难耐了,依照她母上帮她相亲的功力,那情状可真是惨不忍睹。 见她没应话,薛晓松视线转移到邵宸一身上,“你俩用一个微博?” “……”,梁仲夏忽视了她舅舅的想象力,忙摇摇手解释道,“不是。” 薛晓松这一提醒,她才想起邵宸一来,她转过身给他做介绍,“这是我舅舅,我妹。” 梁仲夏正要介绍邵宸一,只听薛莜艺叫道,“啊啊,我认识,你是校草哥哥吧!”她踢腾着那条没受伤的腿,情绪有点激动,垂了垂脖子,低眉顺眼颇有架势地喊道,“姐——夫——好——” “噗……”梁仲夏被她这称呼吓了一跳。 “小夏你这可不像话,有对象了也不吱声,很好的小伙子,藏着掖着干嘛?” 梁仲夏这才明白,一进门她舅舅那声“你这可太不像话”,不是责备她隐瞒薛莜艺住院的事情,而是抱怨她交了男朋友却不告诉家里。 她舅舅这个误解看似很合理,如果不是关系特别亲近,怎么会特意来医院看她妹妹。可实情便是邵宸一真不是“特意”,而是“顺便”过来的。 这个乌龙闹得有点大,梁仲夏头顶冒黑线,“舅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我师兄。” 她转身看邵宸一时,他对她温柔地笑着,没把刚才的尴尬搁在脸上,这让梁仲夏心生感激。 “叔叔好,”邵宸一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走过去把水果篮搁在病床旁的柜子上,笑着看坐在床上的薛莜艺,“脚崴了很疼吧。” 薛莜艺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一会儿答道,“还行。” “很坚强么!”邵宸一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梁仲夏站在旁边,看着他的神态,真熟悉。 蓦地就想起自己胰腺炎住院那会儿,他也这般笑着,带着点鼓励,又有点宠溺,“医生说这病疼起来心如刀割,可你都没哭,很坚强么。” 曾经她以为他的这份温情是她的独家占有,可也只是她以为罢了。其实邵宸一是对谁都存有这份情谊吧。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邵宸一没呆多会儿便出了病房。 薛晓松看梁仲夏魂不守舍,跟薛莜艺对了一下眼色,问道,“小伙子学什么的?” 梁仲夏没答话,薛莜艺拍了一下脑袋,“法学!我们校草是法院的!” 薛晓松沉默了半晌,“小夏,这个不会就是你暗恋对象吧?” 听舅舅这么问,梁仲夏有点无奈,真是悔不当初。她是脑子抽了才把喜欢邵宸一的事情告诉她那大嘴巴的妈。 那是两年前的寒假,梁仲夏跟她妈窝在沙发上看偶像剧,“小夏,你看人家大学谈恋爱多浪漫啊。你说你都大四了,大学都快完了,怎么还没找着男朋友?” “妈——大学先好好学习,对象的事儿不急。人家不都这么教导女儿吗?”梁仲夏握着遥控器换了个台。 “当然学习也不能落下,可女人就得趁年轻找个好男人。” 梁仲夏听着她母上的谆谆教导,不耐烦地反驳,“我自己赚钱能养活自己,不需要男人。” “小夏,”她妈妈把她拉到怀里,“你可别吓我。你爸前几天说在网上看到报道,你们N大女生很多同性恋……” “妈——”梁仲夏拉长语调,“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有喜欢的男生。” “呦,什么样的啊,跟妈妈说说。” “很高很帅很阳光,人很温柔,很有能力,人缘也好……”梁仲夏脑子里回放了一下邵宸一的影像,突然觉得多少美好的形容词都太单薄,始终描绘不出来一个真实的他。 “听着就够优秀的,怎么没跟他谈呢?” “人家看不上我呗,再说人家早就去上海的律所工作了,”梁仲夏有点悒郁了扔下遥控器,起身离开了客厅。 “不就是个律师么,你哥就在律所,要抓一大把……哎哎,这丫头……” 由此,梁仲夏喜欢律师,这个内^幕在她们全家不胫而走。她堂哥知道,她舅舅也知道。 梁仲夏心里堵得慌,没理会她舅舅的问题,开口说道,“那您在这边照顾小艺吧,我先回宿舍了。” 薛晓松也看出梁仲夏不太喜欢刚才的话题,见她要走又喊了她一声,“哎,小夏。” 见他住脚,他才接着说,“小艺过两天出院,我也不能老呆在北京,公寓那么大,我想着你也搬过去,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又是这个话题,梁仲夏皱了皱眉头。 薛莜艺刚入学那会儿,薛晓松就让她从宿舍搬出去一块住。可一来她在宿舍住惯了,二来她有点怵她舅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所以这两年虽然偶尔过去住,但始终没搬过去。 见她不应话,薛晓松似乎也明白她的担心,继续劝道,“你舅妈前几天也唠叨着,房子好歹买了,你过去住看着小艺,她也放心。” “哎呀,姐,你就搬过来一起住么,”薛莜艺也帮腔。 “小艺出了院再说啦,”舅舅和薛莜艺话说到这种份上,梁仲夏也不好推辞,想先应着回头问问她妈妈什么看法。 病房外头,半路折回来的邵宸一原本想告诉梁仲夏李宇枫回来的消息,听到房内的对话,却收了收拉着门把的手,关上了病房门。 “暗恋对象?”他嘴角轻轻上扬,绽开一个难以洞察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还没写到师兄出击好捉急!妹子们粗来给师兄加个油好么┭┮﹏┭┮ 15第 14 章 “我们在一起。” ——————— 五月份忙着高校心理咨询培训的事情累得半死,梁仲夏唯一的盼头是中旬跟姚芊罗艺歆的聚会。 204宿舍除了陈曦去了夏威夷,另外三个人都在京津地区。 乖乖女姚芊是天津人,两年前毕业后回了老家,进了一家央企出版集团的人事部。 罗艺歆从N大毕业后,去了中戏读戏剧管理。众人感慨,一姐去中戏竟然不是学表演,真是瞎了她那副妖孽的长相。不过,混话剧圈,好歹算是遂了罗艺歆作为文艺女青年的心愿。 天津到北京坐城际只需半小时,中戏离N大也不远,但毕业两年来,梁仲夏跟罗艺歆、姚芊并没有在一起聚过。 姚芊是她好闺蜜,两人不时通电话,每年也能见四五次。至于罗艺歆,若非见她微博上发照片,梁仲夏简直以为她人间蒸发了。 促成这次聚会的是中戏应届生毕业大戏《为你痴狂》的终场演出。这部百老汇音乐剧的引进及改编,罗艺歆挑了大梁。 罗艺歆初涉戏剧圈时,大家约定多年后为她筹划的第一场戏捧场。没想到这个“多年后”来得这样快。 聚会这天是5月21日,梁仲夏第一次对日期记得如此深刻,这还得归功于住宿区前各种社团搞的三行情书活动。 接到罗艺歆电话时,她正在学术交流大厦的讲座会场。 从大厦旋转门走出来,远远地,梁仲夏便瞧见身穿一橙一白的两人。 罗艺歆穿着一袭橙滟滟的裙子,虽然个子不高,但气质出众,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是谁说的来着,女神就是敢于露额头。 一姐罗艺歆不仅仅是204最靓的,无论是在心理学院时,还是大二转到人文学院后,她始终是当之无愧的院花。 挽着罗艺歆胳膊的姚芊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挎着碎花的手工手袋,梨花烫在肩部浅浅地内扣着,看起来文静乖巧。 梁仲夏打量两人时,罗艺歆跟姚芊也笑着看她。 由于工作需要,她今天穿着一件雪纺衬衣,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高腰裙裤,虽然穿的是平底鞋,可双腿看起来又细又长。 “呦,美女,留个电话呗,”见她走近,罗艺歆笑着调侃。 梁仲夏没理会她无趣的玩笑,站定了扫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抬头问两人,“还用换衣服吗?是不是有点太正式了?” 罗艺歆笑了笑,“又不是去相亲,搞那么麻烦干嘛。” 姚芊也随着扫了一眼,附和道,“还行啊,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宿舍换一下。反正隔得也近。” 梁仲夏叹了一口气,“算了,前几天把衣服都拖到我妹那边了,寝室里没几件衣服。” 演出是晚上,时间还早,姚芊跟罗艺歆两年没过来,都想逛逛母校。 宿舍楼正在扩建,罗艺歆哀嚎“没赶上好日子”,梁仲夏撇嘴笑了笑,“你知足吧,夜里施工扰得人睡不着,学校给每人发了六十块当封口费。” 路过图书馆时,门前布告栏依然挂着法律讲座的横幅,邵宸一的这张海报让他在毕业三年后重新以“校草”男神的名义在N大彻底红火了一把。当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随着那些僵尸贴被顶出来,梁仲夏又被开扒。 站在海报旁,罗艺歆挑了挑眉毛,“还惦记?” 梁仲夏不置可否。要说这些日子她到底对邵宸一是什么感情,喜欢是肯定的,可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炽热了。可能年纪大了,激^情兴奋这种需要瞬间迸发的情绪已然被消耗尽了。 之前见邵宸一的事情,梁仲夏跟姚芊提过,她这时候也开口问道,“宸一是留北京还是讲座搞完了就回上海?” 这个梁仲夏还真不知道,她摇摇头,“不太清楚,应该还是会回上海的吧。” 听梁仲夏语气沮丧,罗艺歆也不再问下去,话题转到姚芊身上,“你家陈医生过来吗?” 罗艺歆说的陈医生是姚芊的男朋友,过些日子应该就会成未婚夫了。 姚芊抿嘴笑了笑,“今天正好协和有个会诊,他挺忙的,做完手术也没心情来看戏了。” 说起来,这位陈医生也是双城的,跟梁仲夏是老乡。不过他先是在加拿大上医学院,后来到了香港,最近常住地是天津,双城倒是很少呆。 想到这里,梁仲夏不禁问道,“哎,芊儿,订婚你们是在双城还是天津?” “仲旭说订婚回双城订,结婚在天津结,”姚芊应着。 “好不可思议啊,”梁仲夏有些恍惚地感慨,“你竟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罗艺歆有些破坏气氛地插话,“就是他了?不再想想了?” 姚芊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她知道罗艺歆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听罗艺歆这么问,梁仲夏替陈医生打抱不平,“我觉得陈医生挺好的,对姚芊也体贴。” “体贴?”罗艺歆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体贴就不会跟别的女人整天腻在一起了。” 梁仲夏愣了愣,“什么别的女人?”她转过头来看着姚芊,“没听你说过啊,芊儿?” 姚芊忙澄清道,“他们俩只是普通朋友,你别听艺歆乱讲。” 梁仲夏有点无奈,板着脸看向罗艺歆,“你就不能不添乱?” 罗艺歆不服气地反驳,“我怎么就是添乱了?” 罗艺歆脾气一向烂,梁仲夏来气的时候也毫不示弱,俩人以前在宿舍常常舌战,现在还一样,姚芊走到两人中间,露出和事老典型的苦笑,“行了行了,你俩能不能不一见面就吵啊。” 梁仲夏没理会姚芊,话不过脑子,脱口道,“非得让姚芊嫁给李宇枫你才满意!”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皆是一怔。 对于姚芊来说,李宇枫这个名字并不是一个禁忌。现在听到梁仲夏说出这话,她只是稍微怔忪一下,接着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梁仲夏力挺陈医生,主要是因为跟李宇枫那种没心没肺的相比,他成熟稳重,懂得照顾姚芊。 罗艺歆也不是不晓得这层意思,可在她看来,姚芊显然对李宇枫念念不忘。作为一个爱情至上者,罗艺歆不能接受跟不爱的男人平庸碌碌地过小日子,可她只是耸了耸肩膀,没再说别的话。 见刚才炸了毛的两人现在都不说话,姚芊碰了碰梁仲夏的胳膊肘,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她身上,“你呢?不是说易颂回来了。” “对啊,回来读博,”梁仲夏附和道。 “你,”姚芊盯着她的眼睛,微微露出些笑意,“没考虑过他吗?” 当年在J&H酒吧强吻易颂的事情,梁仲夏从没跟人提起过,这时候听姚芊把他跟自己联系起来,心里一惊,忙掩饰道,“哎呀,你就别乱搭红线了。” “我觉得你跟易颂还挺合适的,宸一他性子跟你不一定对付。”姚芊跟李宇枫谈恋爱那会儿,对他们宿舍几个男生一向照顾有加,跟邵宸一自然也蛮熟悉。 梁仲夏撇了撇嘴,“就是说我配不上师兄呗。” “哎?”沉默良久的罗艺歆突然搭腔,“仲夏你这么说好像易颂比邵宸一差似的。易颂好歹是我们文院的男神好么!人家大一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了,辩论赛也得过最佳辩手,出国的推荐书还是李秉钧教授给写的。李秉钧那可是学术大牛。他哪一点比不上邵宸一了?” 罗艺歆大二从心理学院转到文学院,看来对易颂还是有所耳闻,听她像倒豆子一样夸他,梁仲夏不由点头应和道,“他确实是学术帝……” “最关键的是人家易颂低调,从来不拿这些说事,专心做学术,反正我挺佩服他的,”罗艺歆接着说道。 她表情严肃认真,梁仲夏听得阵阵发怔。从一向清高自傲的罗艺歆嘴中诚心诚意地说出“佩服”二字,这还真让她有点吃惊。 “你当初绝对是脸皮太厚了,能把那么个冰块脸变成男闺蜜,”罗艺歆拍了拍梁仲夏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我看你再加把劲儿,真能把他吃下肚。” 梁仲夏也感慨自己当初实在是厚脸皮,可她自己感慨可以,别人揭伤疤她就受不了了。她抖了抖肩膀,甩掉了罗艺歆的手,“去你的,你脸皮才厚。” 三个人边走边聊,转到N大南门时,喊了辆出租,直接去了南锣鼓巷。 中戏毕业大戏在中央戏剧学院实验剧场演出,挨着什刹海很近,就在南锣鼓巷靠中间的位置。 梁仲夏和姚芊跟着罗艺歆提前进入了实验剧场,空荡荡的坐席上零星坐了几个人。 罗艺歆安顿好两人,正待起身去后台,梁仲夏一把拉住她,“过来一起拍个合照留念。” 幽暗的灯光里,三个女生冲着手机摄像头恣意微笑,闪光灯咔擦一声。 梁仲夏看着照片满意地笑了笑,上传到微博,艾特了缺席的陈曦,“我们在一起。” 几分钟之后的公寓里,邵宸一看着电脑屏幕的照片,视线胶着在中间笑得粲然的女生身上。 她微微侧脸露出尖尖的下巴,嘴角的笑容略显恣意和猖狂。 梁仲夏明明没有什么优点,可她纯净自然,跟她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仰望从树叶缝隙里渗透下来的阳光,没有什么华丽的形容词来修饰,就是舒服。 想到这里,鬼使神差一般,邵宸一按了转发键。 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就是这条不甚起眼的微博,给梁仲夏的生活带来了轩然大波。 作者有话要说:暧昧才刚刚开始,校草不会这么快就领盒饭的。 打滚要留言,你们的撒花跟留言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尊的!┭┮﹏┭┮ 16第 15 章 “我过来看你。” ———————— 《为你痴狂》是百老汇经典的音乐剧。音乐剧梁仲夏只看过一场,那还是多年前跟陈曦在蜂巢剧场看孟京辉的《初恋》。 相比蜂巢的小剧场,中戏的实验剧场大得多,舞台自由变换,十分绚丽。刚开始姑娘们着花里胡哨的装扮集体亮相,瞬间就将观众拉入美国上世纪三十年代喧嚣娱乐的场景。 饰演男主角Bobby的男生踢踏舞跳得很来劲儿,时不时还得吼两嗓子,声乐舞蹈样样拿手,演员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中场休息时,姚芊靠过来低声说道,“演Bobby的是艺歆的男朋友。” “是吗?”梁仲夏有点惊讶,她知道中戏有个男生正强烈追求罗艺歆,这帅哥前几天还加了她微博。只是没想到一向吆喝着傍大款的罗艺歆吃下肚的竟然是小她两届的师弟,而且人家还是音乐剧的主演,前途不可小觑。 “听说要进人艺,”姚芊接着说道。 梁仲夏点点头,叹了口气。宿舍里四个人,姚芊找的是小有名气家境殷实的医生,罗艺歆找的是前途无量的话剧界新星,陈曦最近也勾搭上了一个搞学术的大叔,只剩她一个人还没着落。 还有一个月她就二十五岁,专业单身二十五年。 有时候,梁仲夏真想不明白,她自身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这些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音乐剧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观众出场,梁仲夏跟姚芊坐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罗艺歆才跑过来,“怎么样?” “很棒啊!”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明晚开庆功酒会,你俩也过来玩吧。” 梁仲夏点头应和,“当然要过来了,蹭吃蹭喝,顺便近距离看看你小师弟。” 罗艺歆脸黑了黑,“他就一心血来潮的小孩,我还没答应呢。” 从剧院出来,下午还晴空万里,这会儿竟然下暴雨。 梁仲夏出来得急,没带雨伞,姚芊正从手袋里抽折叠伞,突然一道闪电照过来,显得人影狰狞,接着是一声轰然巨响,她双手应射性地颤抖了一下。 梁仲夏有点失神,薛莜艺最害怕打雷,这种天气她自己在家,她有点不放心。 姚芊撑开伞,走到回廊尽头,回身看着梁仲夏,“怎么了?” 梁仲夏摇摇头,“没事,我打个电话。” 虽说害怕打雷这种症候,梁仲夏偶尔觉得太矫情,可这就跟她见血见伤口就呕吐一样,根本不由自主。她有点焦躁地打开通讯录,手指在“易颂”上顿了顿,最后还是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 梁仲夏挂了电话,走到姚芊身边,有点沮丧地说,“得走到鼓楼才能打到车。” 姚芊见她眉头皱着,看起来有些心烦,“怎么回事?你着急回去?” “……我妹怕打雷。” “头蒙着被子就过去了,”她拍了拍梁仲夏的肩膀,“她都二十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梁仲夏眉头舒展了一下,叹了口气,“这可跟年龄没关系,我妈快五十了,还怕没她膝盖高的小狗呢。” 两个人站在连廊下,正要冲进瓢泼大雨里,两个手机铃声同时响了起来,赶忙往连廊里退了两步。 是易颂打过来的,梁仲夏接听,“睡了吗?” 易颂声音依旧清淡,“刚才洗澡,怎么了?” “你那边也在打雷下雨吧?” 那头的易颂顿了顿,梁仲夏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弱智,可东边日出西边雨,保不齐海淀区那边没下雨呢。 她正出神,只听易颂说了声“等等”,电话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还有拉开窗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是,”他回答说。 “你帮我看着小艺,她怕打雷。” 易颂又是一顿,接着问道,“你在哪呢?” “南锣鼓巷,你帮我看着她,先不说了,马上回去。” 梁仲夏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姚芊也接完了电话,正对她浅浅笑着,“易颂?”她问道。 梁仲夏点点头,收起手机。 “麻烦事儿他最容易中枪了。” “谁叫他住得近,”梁仲夏也笑了笑,想到薛莜艺有易颂照顾,她松了口气。 两个人从二楼下来,梁仲夏穿着平底鞋,挽着姚芊的胳膊,低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 刚走出院门,姚芊突然停下了脚步,梁仲夏疑惑地抬起头来,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中戏剧场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他手上的火星瞬间落到地上的水渍里,熄灭了。 姚芊握着她的那只手不由地紧了紧,不等瞳孔反应过那男人的长相来,梁仲夏也晓得他是谁了。 姚芊迈开步子,朝对面走去,站定在两米开外。 沉默蔓延了一阵,就在梁仲夏想为这尴尬开解的时候,姚芊开口了。 “你好啊,李宇枫。” 李宇枫穿着宽大的牛仔中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倚墙的身子稍稍站直,这人都二十五了,可依旧是个长不大的大男孩。 见他不说话,“你也过来看戏吗?”姚芊寒暄道。 李宇枫摇摇头,“我过来看你。” 他这话是大实话,可就是因为太诚实了,姚芊好不容易伪装的平和瞬间瓦解,只余一脸惊异。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话。 在熙攘的酒吧里喝着酒,怎么就踱到中戏剧场门前来,李宇枫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从巴西回来很久了,最近这些日子一直跟邵宸一腻在一起,可俩哥们过的并不是逍遥的日子。他哥的投资公司出了些问题,他作为客户代表,邵宸一作为法律顾问,这是一场专业商谈。 李宇枫三年前毕业后直接进了他哥的投资公司,跟另外一家企业合作负责钢铁进出口的贸易。他一向会来事,应酬交际从来难不倒他。 这些年他不是没做出一些成绩,可自己从一名牌大学的法学院毕业,投机取巧地寄人篱下,虚与委蛇地混迹于商场。他向来爱面子,一想到这些,觉得真糟心。 况且现在他哥的投资公司危在旦夕,这让他承担着不小的压力,跑来酒吧用酒精麻痹自己也成为生活常态。 许是他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坐在台座上,有不少女人过来搭讪。 若是从前,李宇枫也就答应了,可他现在没寻欢作乐的心情。 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刷微博,一打眼最新的几条全是转发的一张照片。 他眯了眯眼睛,再定睛看,竖排一溜儿的照片确实是转发,并不是他醉眼昏花。 照片上的姚芊烫了头发,正眼盯着摄像头,微微瞪大眼睛,笑得很清淡。 不知怎么地,李宇枫觉得姚芊这一眼彻底看进了他心里。 姚芊啊,那是他大学最美的记忆。 她去看他每一场篮球赛。别人半是羡煞半是哂笑,“李宇枫,为了你媳妇儿,进一个啊。” 她包容他的拈花惹草。“快别勾搭小师妹了,你媳妇儿刚才过去了。” 李宇枫承认他是犯浑,跟姚芊谈恋爱时没少让她伤心。他一直觉得她包容,可再大度也有个度。这份感情,分分合合,谈到大学毕业也算是功德圆满,况且分手还是他提的。 站在屋檐下,雨天的风很凉,可李宇枫只觉得舒爽。 他只是想从后海酒吧里出来散散步,可怎么着就按梁仲夏那条微博的地址寻到这里来了呢? 见气氛有点尴尬,梁仲夏清了清嗓子,“站着淋雨很浪漫吗?” 李宇枫冲她笑了笑,这个笑容带着点沧桑和忧愁,不像他大大咧咧的风格,梁仲夏不由一滞。 “你快订婚了?”他侧过头来盯着姚芊询问。 姚芊点点头,顿了一下才说,“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寂静的雨夜,空旷的街道上,站着的三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直到一辆车子缓缓开过来。车灯猛地照亮黑暗,灯光下的雨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梁仲夏半个身子被打湿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拉着姚芊让路,刚闪到屋檐下,车子却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 从车门里走出来的男人穿着长袖的运动装,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步伐矫健地走到这边。 是陈仲旭陈医生,梁仲夏这才认出来。 “等久了吧,”陈仲旭抽出纸巾递过来。姚芊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水,两人话不多,却很有默契。 陈仲旭这才转过身来同样把纸巾递给梁仲夏,梁仲夏笑着说了声“谢谢”。 看来刚才姚芊接的电话是他打过来的了,做完手术开车过来接她,梁仲夏看着别人的故事,自己心里也暖暖的。 “这位也是你朋友吗?”陈仲旭看着李宇枫问道。 姚芊大方点点头,“他也是N大的,李宇枫,陈仲旭,”她用很正常的语调为两任男朋友做介绍。 “这么晚了不好打车,一起上车吧,”陈仲旭客气地提议道。 李宇枫阴沉的脸上勉强透出点笑容,“不用麻烦了,我就住这附近。” 陈仲旭开车来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是凌晨。 梁仲夏下车,抬头看到二楼还亮着灯,转过身来俯下^身子凑近车窗,她对陈仲旭客套地说道,“路上小心,”然后冲姚芊笑道,“明天见。” 爬上二楼,家里防盗门虚掩着,梁仲夏进门,把雨伞拎到鞋架上,换下湿透了的鞋子。 趿拉着拖鞋进来客厅,她正疑惑易颂跟薛莜艺在哪儿,窗外忽地一声雷鸣突袭,夹杂着撕裂夜空的闪电,震耳欲聋。 “啊——”薛莜艺的尖叫声传来。 梁仲夏顺着这声嘶喊看过去。 只见厨房里,穿着睡裙的薛莜艺紧紧抱住了易颂的后腰。 作者有话要说:姚芊VS李宇枫算是小小的副CP吧,戏份不会特别多的。 又要请个小假,准备最后一门考试,周三回归。【有最近也要考试的妹子吗?加油哦! 继续厚颜无耻丧心病狂求留言!快给花花,易颂后腰给你抱!!!← ← 17第 16 章 “我单身没什么,只要你也没男朋友就行了。” —————————————————— 看到梁仲夏的未接来电时,易颂刚洗完澡。 打过电话去,听她说在南锣鼓巷,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点了,她跟谁过夜生活呢。 那次他在医院坦言,“谁说我不喜欢你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表白吧,可梁仲夏只用了一招就挡了过去,“你够了啊!再这样,绝交!” 她是单纯地觉得他在耍她呢?还是明白他的心意,但无法接受才圆滑地躲避? 易颂搞不懂。只是梁仲夏那天这句气话,叫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些天,薛莜艺出了院,梁仲夏从宿舍搬过来照顾她。 两人住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表现得像个没事人,显然没把那天他的表白放在心上。要说对他态度有变化的话,那就是,梁仲夏待他更不客气了。 就像几年前一样,什么破事都拿来麻烦他,这大概就是和好的迹象吧。 不管怎么着,现在的状况总比她之前一个劲儿地躲他要强,易颂满意地笑了笑。 开放式的厨房灯火通明,穿着黑色短袖的易颂围着条围裙,幽蓝的闪电自窗外忽闪而过,梁仲夏眼睁睁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薛莜艺抱上了他的后腰。 失魂落魄的女生,身形高颀的男人,紧密的相拥,亲近的举动,暧昧丛生。 这场景该如何形容呢?梁仲夏脑子里全是空白,心里亦是空荡荡的,只觉心脏猛地一恸。 时间变成令人心悸的一片白净,凝固着,安静得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 梁仲夏发怔的时候,易颂抬头,看到她时微微一笑,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晶亮。 觉出易颂后背挺直,薛莜艺也直起身来,随着他的视线瞧过去。 “姐——”薛莜艺带着哭腔,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梁仲夏怔怔地被她扑进怀里,“姐,我要跟你一起睡。” 薛莜艺身上带着一股气息,那是被窝掀开一角的体温,又像面包烘烤时散发的温暖香味。 她方才抱着易颂的后腰,现在扑进自己怀里,这是易颂身上的味道吗?察觉到自己乱思乱想,梁仲夏忙在脑子里不断喊停。 “我先去洗澡,”她稍稍推开薛莜艺,朝着浴室走去。 易颂从厨房里走出来,正要跟梁仲夏打招呼,她却像没看到他似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擦肩而过了。 易颂有点无辜,这次他可真是什么都没说,这丫头哪来的脾气? 热水浇下来,冲刷着冰凉的身体。 热雾氤氲起来,朦朦胧胧的,一如梁仲夏脑子里搅得乱糟糟的混沌。 她头脑里还在一遍遍回放刚才的影像。 薛莜艺跟易颂抱在一起,浓情蜜意,干柴烈火,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薛莜艺已经跟易颂熟悉到这种程度,她后知后觉。 心里的情绪绝不只是惊异,学心理的就是有这个意识,总能为自己细枝末节的感受找到准确的定义,是委屈,甚至是嫉妒。 怎么回事?梁仲夏烦躁地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她今天绝对是被罗艺歆和姚芊那两个幸福的女人给刺激到了。 身边亲近的人纷纷找到下家,独独剩了薛莜艺和易颂,要是他俩在一起了,她真有种要孤独终老的错觉。 这种心情让她想起前些日子跟舍友韩笑的聊天来。 “仲夏,其实我觉得吧,我单身没什么,只要你也没男朋友就行了。” 这可真有点绕,梁仲夏反应了好一会儿,“所以说,你真爱是我吧。” 梁仲夏自然是说笑,她明白韩笑的意思。身边也有一个单身的人帮衬着,陪同上课吃饭,一起听音乐看电影,跟男朋友的功能相差无几么。 这样,单身不至于那么凄凉。 梁仲夏拿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客厅里的薛莜艺站起身来,易颂显然已经走了。 “姐,易颂熬了姜糖水,你淋了雨,小心感冒,”薛莜艺体贴地提醒着。 “啊,”梁仲夏点头应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开始薛莜艺都是喊易颂“易老师”,什么时候直接称呼他名字了呢? 今天她真是心思繁重。 梁仲夏走进厨房,刚端起汤碗,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姜味,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最讨厌姜的味道,宁愿吃几颗胶囊,可还是捏着鼻子强忍着喝了几口。 # 凌晨两点才躺下,早晨七点梁仲夏就爬了起来。 手机有韩笑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恭喜”,梁仲夏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是高校心理咨询培训讲座的最后一天。 “确实是解脱了,”梁仲夏回了过去。 薛莜艺没有早课的时候起得很晚,梁仲夏放轻动作换好衣服,把昨天湿透的衣服洗了才出门。 易颂也正开门,两个人撞面,他懒洋洋地说了声“早。” 看他面容露出些疲惫,梁仲夏心有愧疚,再加上想起昨晚自己表现得不礼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昨天麻烦你了。”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易颂听梁仲夏说话像磨洋片,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感冒了?” 梁仲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从公寓到N大还有一段距离,明明不是早高峰,可这片儿的老头老太太很多乘车去仓绣公园的,座位是指望不上了。 公交车上闷闷的,梁仲夏昨晚失眠,现在公交车走走停停,摇晃得她困顿欲睡。 她握着扶手,跟易颂搭了几句话,疲倦地眯着眼睛,很快便沉入了意识不清的睡眠里。 这个瞌睡只有几分钟,觉到额头贴在温软的物体上,梁仲夏觉得奇怪,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浅蓝色的polo衫,她这才发觉自己脑袋垂在别人怀里。 这是什么乌龙!梁仲夏打了一个冷战,意识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 易颂刚才见梁仲夏像个瞌睡虫样,额头一下下碰在黄色栏杆上,于心不忍地让她脑袋靠在自己怀里。 昨天看到她出现在客厅,浑身湿透,魂不守舍地看过来,他走近时她并不理睬,他还以为她又受了什么刺激。清晨出门见她盈盈笑着说“早”,他半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没过几分钟,梁仲夏跟僵尸复活一样突然直起身来,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梁仲夏没敢看易颂,撇过头去看着车窗理了理头发。车窗的镜像里,易颂的右手跟她的双手同握在一个扶手上,另一只环过她的腰虚拢着,双臂看起来就像围护着她的城堡。 易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来,低头看她,“站着都能睡着。” 梁仲夏顺了顺刘海,正待说话,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陈曦,梁仲夏诧异,这两年她跟陈曦网络互动挺多,但越洋电话这还是第一通。 刚按了接听键,陈曦嫩里嫩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仲夏,什么在一起啊?” 梁仲夏懵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意识到她说的是昨晚那条微博,“不是跟你说过吗?罗艺歆排的戏终场演出,昨天我跟姚芊都过去看了。敢情你要是肯从夏威夷飞回来,人就全了。” “不是,这个我知道,”陈曦打断她。 梁仲夏愣了愣,“那你想问什么啊?” “我是今早一登微博,被几百条艾特震惊了,手机差点死机好吗?” 梁仲夏还是不太懂,“你是说,你被艾特了几百遍?我只艾特了你一遍啊。” 陈曦有点无奈,“我是说,你艾特我的那条微博,被转发了几百遍!” 这让梁仲夏更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 陈曦无语,“姐,我这不是问你吗?” 梁仲夏混迹微博多年,粉丝过千,微博最多的记录是28次。 原因她记忆犹新。那是一个爱情鸡汤心理医师的微访谈,她提问的问题是,“如果沉沦于小说中的男人,对现实中的男人没兴趣,还有的救吗?” 原本指望得到点安慰,谁知麻辣爱情师的回答简短精悍,“没救,继续沉沦。” 冷血无情的解答让梁仲夏累觉无爱,而这条微博被二十八个膝盖中枪的人默默转发。 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一个月后,她遇到了邵宸一。这么说起来,还是邵宸一把她从爱看言情小说的大龄单身女青年里抢救出来的。 就在梁仲夏回忆翩翩时,陈曦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跟你师兄修成正果了呢。” “呃……”梁仲夏无语,“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邵宸一转发了你微博啊,满屏幕的在一起在一起,我有点眼花,不知道都是谁说的。” “等等,”梁仲夏吸了口凉气,“他说什么了!” “哎呀,搞不懂,你自己登微博看吧,我去实验室了。有喜讯的话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哈。” 梁仲夏打电话时,易颂一直在看手机。陈曦说的那条微博他也瞧见了。 公交到N大站,下车的时候,他抬头盯着前面的纤瘦身影,有些出神。 当初回国,他觉得情势很明晰。可回来没几天,在莘蕙看到梁仲夏跟邵宸一一起出现;薛莜艺住院的时候,邵宸一跟进来说放心不下;前些天他在医院走廊上告白,被梁仲夏轻巧地躲过;再加上今天这条让人浮想联翩的微博…… 梁仲夏还喜欢邵宸一吗?邵宸一喜欢梁仲夏吗?梁仲夏知道邵宸一喜欢她吗? 那他呢?他在她心里处于什么位置? 这段原本就扯不清的感情泥沙俱下,越来越叫人摸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校草行动了~ 更新都在20:25,不是日更就是隔日更。 说周三回归,但上一章评论微多【好嗨森~】,所以提早爬上来更。 这次易颂滚粗,彼叔亲自来抱妹子~~饭点给花花好不好~~(*^__^*) 18第 17 章 “别连你也不要我了……” ———————————— 梁仲夏进学术交流大厦报告厅的时候,韩笑正跟几个研究生窝在前排的角落里嘻嘻哈哈说着话,见她进门,众人脸上都略闪过些不太自然的神色。 一准是窝在一起八卦她,梁仲夏没心情理会,急急往小隔间走去。刚进门,韩笑也跟了进来,“不够仗义,勾搭上校草得发喜糖啊。” “你才不够仗义呢,背后扒我,”梁仲夏按开笔记本开关,看也不看她。 韩笑见她敛容,只当她生气,忙凑上来胳膊搭上她肩膀,“别啊,这是喜事,干嘛藏着掖着。” 梁仲夏抬头,抬高语调,“你听谁说我勾搭上师兄了?” 听她语气不满,韩笑愣了一下,跟她四目相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早上不是说终于摆脱单身了吗?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啊,校草就反悔了?” 梁仲夏这才明白韩笑早上特意发短信说的“恭喜”指的并不是培训快要结束这件事。 她没解释,只顾着输账号密码,登陆微博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梁仲夏还是被信息提示吓了一跳。225条艾特,304条赞,还涨了40几个粉丝。 这……邵宸一究竟做了什么啊…… 待梁仲夏忐忑不安地打开信息界面后,她终于明白了陈曦说看着眼花的满屏幕“在一起”——原来是账号转发时排的队形。 还以为是说“在一起在一起”的是师兄,她心里隐约有些失落。 可几年前舆论不是骂她“奇葩”吗?现在喊着“在一起”起哄围观?这民心所向来得真够奇怪。 梁仲夏没多想这个问题,顺势向下看到邵宸一的ID。 咦——太不可思议了,邵宸一没说话? 是被转发的人删掉了吗?梁仲夏困顿。 点进他的个人界面,最新的微博是她跟姚芊罗艺歆的合照,配着艾特陈曦以及“我们在一起”的解说。 梁仲夏怔怔地看了好久,始终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邵宸一确实转发了她昨晚发的微博。 可他什么都没说…… 这照片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干嘛转发?他只是随手一转呢?还是想表达什么? 一旁站了好久的韩笑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匪夷所思,“呃……你不会是现在才知道校草转发了你微博吧?” 梁仲夏无力地捏着眉骨,点点头,小隔间里的空气闷燥不已,一如她现在复杂纠结的心情,“好烦啊,”她抬头看韩笑,“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哈?”韩笑怔忪,“这不很明显吗?昨天是521网络情人节啊,他转发了你那条什么我们在一起的微博,这不是公告天下你们在一起……” 韩笑自己说到一半也觉出逻辑不对劲儿来,低头正对上梁仲夏莫名其妙的眼神,“哎?之前他没跟你告白啊?” 梁仲夏没有说话,无辜地耸了耸肩。 “靠,最讨厌这种不明不白,跟人搞暧昧的人了,”韩笑忿忿不平。 梁仲夏思绪混乱,并不想探讨这个问题,只得敷衍道,“先出去吧,免得待会儿冯老师找不见人。” 这天的讲座,梁仲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一方面,邵宸一转发微博的行为给了她一些类似亲近的温暖。这种温暖让她回想起他给她解答商法题目时浅浅的微笑,篮球赛夺冠时他朝她轻挑的眉角,还有坝上草原那夜他躺在她身旁的低声悄语。 可还是有些不同,以前是她主动示好,而这次是邵宸一掌舵。也正因此,她的欣喜是前所未有的。 但另一方面,邵宸一什么都没说,她现在的窃喜完全是自作多情。 欣喜与激动,沮丧和心烦,交相袭来,一阵如火上烤炙,一阵如冰水灌顶,反正是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当然不只是心里的煎熬,昨天半夜淋了雨,梁仲夏有点轻感冒,嗓子越来越难受。 姚芊打来电话说罗艺歆的庆功宴订在三里屯的M露台,梁仲夏不太舒服,便跟她说晚上不过去了。 梁仲夏想着邵宸一的事情,姚芊想着李宇枫的出现,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力气安慰谁,没聊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由于是最后一天,系列培训讲座结束之后,大家在学术交流大厦的餐厅里聚餐。 梁仲夏喉咙肿痛,没什么胃口,想起上次运动会跑完1500嗓子也很难受过,便敲了敲一旁大快朵颐的韩笑,“上次那个冰糖雪梨是从哪家店买的,学校食堂没卖的吧?” 韩笑愣了一下,拿起餐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什么冰糖雪梨?” “就是上次运动会之后你搁到楼管那儿的,”见韩笑依旧一副困惑的表情,梁仲夏又提醒道,“蓝色保温瓶。” “蓝色……”韩笑这次想起来了,“哦哦,你是说THERMOS的保温杯吧,你搬到你妹那里的时候没带走啊,还在宿舍搁着呢。” 韩笑答非所问,梁仲夏顿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那保温杯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我的啊,没事我买个那么贵的杯子干嘛?” 敢情那冰糖雪梨不是韩笑送的……这可真够传奇的。 同一天她还收到过醉虾饺子铺的号码牌,不是向东誉,不是韩笑,难不成是…… 梁仲夏越想越惊异,他怎么知道她那天跑完步嗓子很难受的?这体贴来得让她有点心悸。 就在梁仲夏一会儿想着易颂送的冰糖雪梨,一会儿挂念着邵宸一转发的微博时,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看到屏显时,梁仲夏愣了愣。 上次陆卓宁跟她要邵宸一的电话,借此机会,她找出了前些日子他酒醒后发过来的短信,给邵宸一的号码标了备注。这还是这些年来手机第一次显示这个名字。 她站起身来,走出餐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会说什么呢?解释转发微博的事情吗?还是……告白? 梁仲夏嗓子干干的,痒痒的,她深呼吸几次,清了清嗓子,这才接听电话,“师兄。” “仲夏你现在有空吗?” “有,”梁仲夏话不过脑子顺捷地喊了出来。 邵宸一一顿,显然被她这快速的回答震了一下,“那过来皇冠酒店一下吧,宇枫跟姚芊出了点问题。” # 梁仲夏不去庆功宴,姚芊想着明天一早要赶回天津,便也没去三里屯。 陈仲旭要呆在医院,在附近随便吃了点填饱肚子,她一个人回到酒店。 上来六楼,看到李宇枫倚在房间门口时,她愣了愣,却很快恢复神情的平和。 从昨晚看到他在中戏剧院门口出现起,姚芊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李宇枫是她心神不宁的祸根,现在他就站在面前,姚芊反而松了口气。 走近时,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和烟的气息。男人免不了嗜酒或者嗜烟,李宇枫这些小毛病她以前都没觉得没什么,这次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不像话,她刷了房卡进门,头也没回,只轻声说道,“进来吧。” 李宇枫进屋,房间里有股闷热的气息,姚芊刚想脱外套,单手搁在肩膀上一顿却又停了下来,顺势整理好了衣服,踱过去打开空调。 李宇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神色有些颓废,表情带点落寞,双手拇指敲击一下,又一下,沉默持续了一阵子,他才开口说,“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吧?” 听到这种老掉牙的问话,一向善解人意姚芊露出了一个刻薄的微笑,她在李宇枫对面坐下,淡淡回道,“是三年。” 李宇枫抬头看她,苦笑了一下,“他是医生,工作稳定,你爸很满意吧?” 有些事情很难提起,姚芊抿了抿嘴唇,纤柔的声音带着闷闷的嗓音,“宇枫,当年我们分手不是因为我爸不同意。” 可归根结底是因为你爸不同意,李宇枫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 姚芊的爸爸希望女儿嫁给踏实稳重的人,可他李宇枫从哪方面来看都有点不着调。姚芊爸爸一番话挫了他的自尊和面子,胸腔里憋着一股气无从发泄。 他当初提出分手毅然决然,并不是因为他能放得下姚芊。执着于情爱,对于那时候二十二岁的青年,反而是种不争气的表现。他只是想着趁着年轻做出一番成绩衣锦还乡给姚芊爸爸看看。 前些年他确实做成了些项目,可现在他哥的投资公司深陷泥沼,这种无力回天的感觉让他沮丧到底。直到这时候,李宇枫才发觉姚芊不在身边,空空如也。 而当他决定回头时,姚芊已经快要订婚了。她跟另一个男人过得很幸福。 赔了夫人又折兵,李宇枫觉得自己的人生挫败极了。 见李宇枫沉默不说话,姚芊长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才开口说,“宇枫,别让大家都为难。” 你看,姚芊再也不是那个在他篮球赛一球未进时依旧把他当英雄的人。 李宇枫心疼死了,像是在心脏上凿开一个硕大的洞,每一次喘息血脉喷张都汩汩淌血,是真的心疼。能触摸到的痛。 他捂着心口窝,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芊儿,别连你也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李VS姚副CP耽误了,下章才能写到师兄出击囧。 感谢七七的长评!!还有戳专栏发现被俩妹子包养了!!谢谢乃们厚爱! 我先出去哭一会儿……【继续不折手断求撒花 19第 18 章 “因为你说了我想说的话。” —————————————— “芊儿,别连你也不要我了。” 李宇枫可怜兮兮地说出这句话时,姚芊心里一紧,继而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是谁先放手的?当初决绝地说分手的人现在倒反过来谴责她。 姚芊敛容,站起身来,轻柔的声音里带着点清淡和疏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休息了。明天要赶早班车回天津。” 这逐客令李宇枫自然听得出来,他没脸再说什么,只得起身离开。 事情若是发展到这里停止,倒也不会麻烦到梁仲夏跟邵宸一。 可惜的是,李宇枫被姚芊赶出房间后行尸走肉般买醉,大半夜地回来蹲在酒店前的广场上,一边哀嚎着姚芊的名字,一边泣不成声地絮絮叨叨着陈年往事。 住六楼的姚芊隐隐约约听着李宇枫的鬼哭狼嚎,知道他肯定已经是酩酊大醉,于心不忍,只得给邵宸一打电话,要他过来接李宇枫。 接到姚芊的电话时,邵宸一正跟宋南溪一行人在外面吃饭。宋南溪跟李宇枫也很熟,听说他有事便也跟了过去。 把车停到地下车场,刚出来,邵宸一远远地就瞧见广场上蹲坐着个人,还时不时地歇斯底里两声。 往酒店门口看了看,姚芊果真就站在旋转门旁边,他让宋南溪去看着李宇枫,自己则朝姚芊走去。 姚芊套着件宽大的线衫,显得身子消瘦,邵宸一跟她也是多年不见。 走近了,他才发觉她形容憔悴,脸色苍白,衬得眼圈附近的红肿格外吓人。 姚芊见他过来,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双手捂住口鼻,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邵宸一能明白,她恐怕是被李宇枫这阵势吓到了,所以才远远看着他,不敢过去。 眼前这个有些精神抑郁心神不宁甚至神经质的姚芊,跟印象里那个满面笑容的善解人意的姚芊不太一样。 邵宸一扶她到酒店大厅的咖啡座旁坐下,姚芊只一个劲儿地抽搐着,却什么也不开口说。 邵宸一晓得她自然不会跟他这个大男人诉衷肠,而姚芊跟宋南溪不熟,宋南溪估计也起不到作用。想到宋南溪,邵宸一有点担心她一个人能不能搞定李宇枫。 可姚芊现在的精神状态,他也不能脱身。 思前想后,邵宸一便给梁仲夏去了电话。 # 梁仲夏坐计程车赶到皇冠酒店时,正看见宋南溪跟一个保安架着醉得七倒八歪的李宇枫进酒店。 她被这架势吓到了,邵宸一打电话过来只说姚芊跟李宇枫出了问题,也没说出了什么问题。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宋南溪进了酒店,抬眼便瞧见邵宸一跟姚芊迎了上来。 姚芊见她过来,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仲夏,”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往这边走来。 被姚芊扑进怀里,梁仲夏忙不迭地拍了两下她后背以示安慰。 邵宸一见姚芊情绪发泄出来,也算松了一口气,只冲着梁仲夏说道,“我去看看宇枫。” 梁仲夏陪着姚芊上了六楼,姚芊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刚才还好好的,跟李宇枫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她明明把情绪压抑得那么完美。 可是听到他在楼下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听着他在广场上呼天抢地地念叨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姚芊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痛得让她窒息。 姚芊跟李宇枫在一起跟分开,梁仲夏是最近距离的见证人。 看着姚芊疲乏地窝在沙发里,神情落寞,梁仲夏也如数家珍地回想着她跟李宇枫的恋爱经过。 第一次见李宇枫,是大一入学没多久,百团大战社团招新,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梁仲夏拉着姚芊去领校会的报名表。 “宣传部是做什么的?”姚芊小声问道。 梁仲夏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个嘹亮的声音说道,“做你手里拿的宣传单的。” 俩人诧异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站在宣传部展板前,单只手臂夹着篮球,发梢被汗水沾湿,他露齿笑着,长得很帅气。 坐在展台旁的女生笑着回答道,“宣传部就是做大型项目的,比如十二月份的歌手大赛,还有四月份的服饰大赛。”她回头看着那男生,话却是跟梁仲夏跟姚芊说的,“别听这个师兄瞎说。” 那男生没理会她的白眼,冲着俩女生挑了挑眉毛,“要不也领一张我们体育部的宣传单?” 校会毕竟不同于社团,门槛较高,笔试面试不厌其烦。 面试的时候,梁仲夏跟姚芊才知道那师兄叫李宇枫,是准下任体育部部长。说“下任”是因为N大校会换届在冬天进行,说“准”是因为现任部长步入大三,全部重任已然转到了他器重的李宇枫身上。 进入校会半年,她俩跟李宇枫一直不熟,奇怪的是有大型比赛,体育部来宣传部借人时,巧也不巧,总有她跟姚芊。 半年下来,梁仲夏对李宇枫的印象不咸不淡,只觉得他没有师兄的架子,爱跟师妹们开玩笑,聚餐的时候很会来事,似乎跟谁都能轻易地打得火热。 大一下学期,专业课增多,本来就是陪梁仲夏过来打酱油的姚芊退了校会。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让梁仲夏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事情发生了,李宇枫开始以猛烈的攻势追求姚芊。 情人节时,204宿舍除了罗艺歆,终于有人收到了大捧的鲜花,整整一大盒费列罗被梁仲夏和陈曦中饱私囊。 姚芊一直是乖乖女,高中的时候从没谈过恋爱,进入大学后虽然有男生示好,可歪瓜裂枣的,都被她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 她过来问梁仲夏觉得李宇枫怎么样时,梁仲夏大概明白她似乎有点动心了。 李宇枫确实不错,一米八的个子,长相没得挑,在校会左右逢源能力也不是盖的。 可他的性子,太平易近人了,甚至到了轻佻的程度。梁仲夏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从这方面来说,李宇枫是不合她审美的。 她没跟姚芊说那么多,只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觉得他有点花心吗?” 姚芊露出个肯定的表情,可她最终还是跟李宇枫在一起了。 不出所料的是,李宇枫确实爱拈花惹草。 有次罗艺歆在寝室说看到他跟谁谁挺暧昧,姚芊只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不喜欢听这种八卦,”说完她便爬到了上铺。 罗艺歆跟梁仲夏对视一眼,都噤了声,宿舍里安静静的,只偶尔听到两声抑制的哽咽。 姚芊知道罗艺歆说的是真的,因为那场景她亲眼见过。 第一次见姚芊为李宇枫伤心,梁仲夏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觉得她那么一个完美无缺的姑娘栽在一花心大萝卜手上,真让人心疼。 姚芊一发狠跟李宇枫分手了,大快人心,可没过几天两人又和好如初,然后“外遇”事件又卷土重来。如此的恶性循环重蹈覆辙。 因而再后来看到姚芊为情所困掉眼泪,心疼之余,梁仲夏心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姚芊你底线在哪里?为了这种男人你要死要活值得吗?你离了他会死是吗?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梁仲夏无能为力,她根本骂不醒姚芊。 分分合合两年,她们大三那年,姚芊跟即将毕业的李宇枫正式分手。 彼时梁仲夏只当这又是一小闹剧,过两天俩人又会出双入对。让她感到稀奇的是,这次的姚芊一滴眼泪也没掉。 后来她才知道,提出这次分手的并不是姚芊,而是李宇枫。他要去巴西,他们俩彻底地game over,再无像以往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好的可能。 坐在沙发上的姚芊怔忪出神,思绪万千,梁仲夏在她身旁坐下,只搂着她握着她冰凉的手,两人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姚芊才回了回神,看看座钟,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她抬起肿胀的眼眶,“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芊儿……”梁仲夏嗓子被哽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开导她。 姚芊拍了拍梁仲夏的手,“我知道,待会儿仲旭就回来,我不想让他觉得出了什么事儿。” 梁仲夏见她笑得勉强,心里又是一恸,但并没再坚持留下。 从六楼下来,一进大厅,梁仲夏便瞧见邵宸一坐在咖啡座区。 见她过来,他站起身来,“南溪给宇枫订了房间,她看着他呢,姚芊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梁仲夏心里这么想着,却只是淡淡答道,“没事,她要睡了。” “宇枫也消停多了,他有南溪照顾,我先送你回去,太晚了,不好打车。” 梁仲夏轻感冒有点难受,刚才陪着姚芊,让她心情沉重,头也昏沉沉的。听邵宸一主动提议送她回去,她也没推诿。 出旋转门时,梁仲夏一抬头,正对上一个身穿蓝色衬衣的男人,是陈仲旭,他看到她时也是一愣。 两人驻足,梁仲夏解释道,“我过来找姚芊,今天她也没去三里屯。” 陈仲旭笑了笑,礼貌地说道,“这俩天我工作忙,谢谢你陪她。” 梁仲夏打哈哈,“明早要回天津吧,早点休息。” 擦肩而过时,邵宸一跟陈仲旭两个陌生人也微笑着点头致意。 坐在车上时,梁仲夏降下车窗来,夜晚清凉的风吹着闷热箍紧的额头,说不上好受难受。 车厢里,两人都没说话。这寂静来得有点点尴尬。 倚着车窗的时候,梁仲夏突然记起来微博事件,几乎没多想,她偏过头来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转发我那条微博?” 话刚出口,梁仲夏自己先愣了,这好像是最烂的话题。 网上泛滥的“在一起”,邵宸一肯定也看到了。原本或许是他随意一转,她现在问这个问题,那岂不是证明她确实特在意这事情。 邵宸一冲她笑了笑,没有回话,梁仲夏只得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没事”,然后继续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邵宸一把车停在N大门口时,梁仲夏才想起来刚才忘了跟他说自己不住校。 开车进到小区,邵宸一随着梁仲夏的指点一直将她送到楼下。梁仲夏说了声“谢谢师兄,路上小心”便下了车。 她站在原地,等着邵宸一调转车头,看他离开。 可奇怪的是邵宸一也下了车。 “仲夏。”他喊她的名字。 “嗯?”昏黄的路灯下,邵宸一的眸子里闪烁着星亮。梁仲夏看得有点呆。 “因为你说了我想说的话,”他沉声说道。 “啊?”梁仲夏脑子没转过来。 “我为什么转发你的微博?”邵宸一不紧不慢地解释,“因为你说了我想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乃终于说了! 关于男主的问题,文案+封面体现得蛮清楚。~【尊的不是我回避问题,自己体会比较好。 继续要花花花花╭(╯3╰)╮【有些银给撒花氮素打0分,乃真的比仲夏还二~咩哈哈后 20第 19 章 “你今天特美。” ———————— 巴沟路有家做淮扬菜的餐饮连锁店最近被一个做川菜的老板收购,填了些盐帮菜,小煎蹄花和冷吃兔相当不错。 易颂过去吃完宵夜,顺路经过便利店时买了些冰激凌。巴沟路离他住的地方不是一般得远,到小区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新育小区坐落在三环附近,房子已经上了年龄。一楼院子里的爬山虎长得正旺,阴郁地遮住了半面墙。楼上阳台的铁栏杆生了厚重的铁锈,昏黄的路灯下能瞧见几颗长势不是甚好的兰花凌乱地摆着。 易颂的父亲易鸿枢买下这房子时,新育小区还是新开的楼盘。房子最初并不是为易颂特意准备的,而是易鸿枢为了来北京开研讨会时有个住脚的地儿。 对于要在北京备置房子这件事情,易鸿枢刚开始还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他学投资理财的大女儿易风拍的板。当然易鸿枢跟易风都没想到五年后,这片儿的房价能涨到一平米四万起。 易颂走在林荫道上,思前想后,前方并不宽阔的道路上开来一辆黑色车子,昏暗被车灯照耀,易颂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车子开得缓慢,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头,这不经意地一瞥却不由地让他怔了一下。 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可开车的男人俨然是邵宸一。 联想到早上看到的他转发梁仲夏的那条微博,易颂不禁怀想他跟梁仲夏到底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进楼道时,楼梯间里的声控灯还亮着,他听到二楼“啪”的关门声。 果真,梁仲夏刚刚回来。 怎么说呢?他心里发酵着一些幽微难言的情绪。 # 梁仲夏进门换好鞋子,走到客厅时看到薛莜艺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脑,茶几上堆了些书本资料。 正在准备期末论文的薛莜艺见她进门,撇过头来喊了声“姐”。 “啊,”薛莜艺这副状态已经持续三天了,梁仲夏不禁问道,“还有多少啊?” 薛莜艺动了动鼠标,“九千多字了,我要写一万二,这门课论文就是拼字数。” “那你加油,我去洗澡。” 梁仲夏嗓子沙哑,整个人都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薛莜艺这才想起件事情来,忙喊住她,“哎,姐,易颂下午送了冰糖雪梨过来。” 梁仲夏步子略微一顿,答了声“知道了”,继续朝浴室走去。 洗澡的时候,梁仲夏脑海里不住地回放方才的情景。 邵宸一开门下车,站在昏黄路灯围就的光晕里,墨黑的眸子里耀着铄然的光。 “我为什么转发你的微博?因为你说了我想说的话。” 梁仲夏嘴里念叨了一下这句话,这才发现原来她不只是跟邵宸一在一起时才脑子短路,就算现在一个人闷在浴室里拿出全副精力来想,她还是不确定师兄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微博是“我们在一起”,这个“我们”指的是宿舍那几个人;邵宸一也想说“我们在一起”,他这个“我们”指的是谁呢? 翻来覆去,一团乱麻找不到一个线头,梁仲夏有点崩溃。 还有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以后会来北京工作,这两天回上海做交接,回来的时候想听到你的回复。” 我靠!师兄这是表白么! 梁仲夏两手狠狠地拍了下脸颊,水花四溅。这这这…… 她脑回路到底有多长,刚才听邵宸一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呆若木鸡,现在才反应过来。 梁仲夏走出浴室还云里雾里。喜欢的人跟自己表白不应该欣喜若狂吗?可梁仲夏觉得跟踩在棉花上走路一般,轻飘飘的,特不切实际。 她黏着邵宸一那么些年,他从没表过态。现在他回来还没一个月,俩人也只见过几面,他竟然跟自己表白? 这种情形她日思夜寐,就像是做一场春秋大梦。 梁仲夏不由自主地使劲儿捏了自己腮两下,手劲儿一狠,掐得疼得她“嘶嘶”抽了两口凉气。 “姐,你没事呢吧?”正在写论文的薛莜艺抬头看她,梁仲夏自进门就有点失魂落魄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梁仲夏擦了擦头发,摇摇头,“吃了感冒药有点头晕,我先去睡了。” 她刚要起身,只听薛莜艺说道,“对了,姐,我想去上课。” 踝部骨折出院还没满一月,这些日子薛莜艺都没去学校。她一向都不是爱学习的人,巴不得光明正大地不上课。 梁仲夏有点诧异,“你是想单腿跳着进教室,拄着双拐,还是坐着轮椅?好像都挺壮观的……” 薛莜艺眼巴巴地看着梁仲夏,标致的小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明天是易颂最后一堂课,下下周李老爷子就回来了啊……” 梁仲夏皱了皱眉头,薛莜艺往她这边靠了靠,扯着她衣袖拽了拽,“姐——” 梁仲夏最受不了她撒娇,收了收胳膊,疲乏地应着“好好,明天我扶你过去。”本来么,薛莜艺是她妹妹,况且她舅舅临走之前千叮嘱万交代,她不帮衬着那哪能行。 薛莜艺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易颂背我过去,那就更壮观了……” 听她这么说,梁仲夏不禁心里一抽,撇过头来认真地看薛莜艺,还没待说话,只见她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啦。你明天没事的话陪我听课吧,完事了我还想去图书馆借两本书。” 古代文言小说精读是早晨八点的早课,安排在二百人的大教室。梁仲夏陪着薛莜艺一瘸一拐地过去,已经是八点半。 上课迟到灰溜溜跑进教室,梁仲夏经验丰富,可带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显然有点困难。 薛莜艺也不着急,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路,她倚在教室外走廊外的墙壁上,双眼紧闭着,脸色惨白,白皙的脸上渗着汗珠,下嘴唇被牙齿死死咬着,显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 “脚疼了?”梁仲夏看她不舒服,不安地问道。 薛莜艺微微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勉强笑道,“还好。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之后再进去吧。” 梁仲夏扶着她走到边角处的楼梯阶道上坐下。 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里分外安静,这边并非主楼梯,少有人走。旁边教室里讲课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大凡著名的传奇故事,在后代都各自产生若干同一题材的戏曲。最为人所知的是《长恨歌传》影响了王伯成的诸宫调《元和遗事》、白朴的杂剧《梧桐雨》和洪升戏曲《长生殿》。还有《莺莺传》……” 梁仲夏听得有点出神,她还是第一次听易颂不间断地讲这么长一段话。 易颂讲课跟他平常说话感觉不太像。声调沉稳,语速平缓,语气并不过分肃重。那音色莫名其妙地让她联想到武侠片里,静谧的深夜,青衫落拓的侠客手执横箫,跃上屋顶,独自奏啸。 啊啊,想太多,梁仲夏拍了拍脑袋,只听得教室里传来哄堂大笑。 易颂还会逗笑?今天这堂课可真让她大跌眼镜。 听他提到《霍小玉传》和《柳氏传》,梁仲夏禁不住偏过头来问薛莜艺,“我怎么觉得易颂在讲古代言情小说啊?” 薛莜艺已经缓过神儿来,听她表姐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人家易颂是搞学术的好不好!他学术很牛的,不然也不会被李秉钧收为关门弟子了。你知道李秉钧吧?” 这名字很耳熟,听薛莜艺这么说,李秉钧显然是易颂的博导。 薛莜艺显然没想梁仲夏作答,“这么说吧,在古小说这块儿的研究他是第一,N大古代所的大部分是他的学生。” 梁仲夏撇撇嘴,这有什么的,她导师冯震也很牛啊。 下课休息的时候,几个女学生过来扶着薛莜艺进了教室。梁仲夏对文学毫无兴趣,本来也没打算陪她上课,安顿好后,对薛莜艺说下课过来接她便出了教室。 刚走进方才她跟薛莜艺在的楼梯间,梁仲夏就看到易颂端着蓝色水杯跟一个女学生站在阶梯下,似乎是在探讨什么问题。 易颂今天穿的是一件平展的白衬衣。他很少穿白色,而梁仲夏对穿白衬衣的男生有种近乎偏执的好感。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不由地多打量了他两眼。 平展的衬衣简直能闻到皂角的味道,干净的深色牛仔,头发简短利落,衬得面部轮廓明晰俊朗。怎么说呢,这样子的易颂一扫以往的阴沉古怪,倒有点像是穿着制服的还上高中的男生。 视线转移到他手中的水杯上时,梁仲夏不由地愣了愣。这个蓝色水杯跟她留在宿舍里那个保温杯应该是一套的。 正在她愣忪着出神时,易颂抬了抬尖尖的下巴,正好跟她四目相对。 易颂看到她先是一怔,继而唇角轻勾笑了笑,走上楼梯朝她走过来。 这个笑容太温柔,梁仲夏条件反射一般摸了摸胳膊上生的鸡皮疙瘩。 看到那个问问题的女生抱着笔记本盯着自己,梁仲夏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送小艺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迎面走来的易颂眉角轻勾着,食指搁在唇角轻嘘了一下,意思是要她噤声。 他这个动作明明再自然不过,可梁仲夏偏偏觉得这是满满的蛊惑。 就在她浑身遭着一阵阵微弱电流,喉咙被哽住,难以发声之时,她听到易颂缓缓说道。 “你今天特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易颂的“颂”古意是“容”,原本想让他姐姐叫易容来着,哎呦哪里不对劲儿…… 上章评论好少【倒地不起……这次表霸王我好嘛?^w^ 再说个噩耗,下章两天后更。我很想日更!氮素还是先随榜单来吧。 21第 20 章 “求你了,以后还是吃点药再出来吧。” ———————————————— 上完第一节课,易颂去一楼的教员休息室,他前脚刚从教室右边的门出去,梁仲夏跟薛莜艺从教室左边的门进去,两行人正巧谁也没碰见谁。 从教员休息室接完水,易颂出门,抬头便瞧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女生。 这女生穿着碎花连衣裙,长长的头发编成松垮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双臂抱着一个厚厚的灰色笔记本,完全是人文学院温柔娴静女学生的打扮。 近一个月见她的次数有点频繁,易颂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刚从美国回来时,他为了准备一篇论文到文艺资料室呆了几天。文艺资料室专对人文学院开放,但对外开放的时间特殊,很少有学生过来上自习。可那些天,巧也不巧的,这个女生天天坐在他斜对面。她看书很长时间都不翻页,易颂偶生好奇地抬眼一瞥,她手里翻的是张爱玲的《海上花》。 后来给本科生上第一节课,上课没几分钟,教室里有点异样的安静,全班学生目光不约而同瞟向门口,讲台上讲课的易颂侧头,竟然又是她。她这次背着个帆布包,姗姗来迟,但步履轻缓,不紧不慢地走到第二排,在空位上坐下后,前排还发生了点小骚动。 易颂承认这女孩长得是好看,连气质都有那么点超凡脱俗,可这超凡脱俗总有股不自然的味道,可能他觉得要是她看的是《尚书》那就圆满了。 两个人站在教员休息室门口,他反手带上门,正想开口问她有什么事情,只听这女生细声细气地说道,“易老师,刚才您说到《西厢记》对《莺莺传》的改写,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 “这个改写课题不是近些年的研究,你可以去知网上下几篇论文看看。” 易颂答得不冷不淡,正要抬脚上楼梯,那女孩又开口说话了,“易老师。” 易颂住脚,低头看她,“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您最后一堂课了,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您有女朋友吗?” 易颂有点诧异,她这是要表白的意思吧,可问这话时,她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神态自然,一点没露出羞涩的表情。 正在他即将说出“我有喜欢的人”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走近,他转过头来,看到梁仲夏站在楼梯上。 阶梯下的两人表现得太正常了,梁仲夏只当这是个好学生课下向老师提问的情况。 见易颂看到自己,梁仲夏正想交待他照顾薛莜艺,没想到他蛊惑地笑着演了“你今天特美”这一出。 梁仲夏今天穿的是一件墨绿色T恤,一件深色牛仔短裤,毫无稀奇之处。 不过就算她今天穿成花儿,她也知道易颂说“你今天特美”这话绝对是逗她。 长久以来,易颂有评价她衣着发型装扮的恶习。 梁仲夏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段时间她斜刘海长长,想跟潮流留成大中分便一直没剪。到夏天时热得不行,只得悉数扎到头顶。罗艺歆评价说她不留头帘扎马尾特有御姐范儿,梁仲夏心里可劲儿地乐着。 可当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易颂面前时,他意态悠然地再三打量她,直到她不耐烦地觑他,“说吧,憋着会得病的吧。” 易颂果真不客气,一开口就语气翩然地来了句,“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 梁仲夏特鄙视地白了他一眼,“你额头才宽阔呢!你们全家额头都宽阔!” 除此之外,还有次经历让梁仲夏回想起来就有点痛心疾首。 那时候服饰大赛惊世骇俗的“抱大腿”刚刚发生,李宇枫过生日,姚芊组织了两个宿舍的联谊,说白了不过是为介绍梁仲夏给邵宸一认识。 梁仲夏生平第一次花费心思打扮,之前的周末跟姚芊去商场买了件裸色抹胸长裙,罗艺歆拿出了全套的化妆工具帮她涂涂抹抹。 当她穿着纱织长裙,踩着亮皮五厘米小高跟凉鞋站在全身镜前,两手提着裙摆转了个圈儿,整个人都像飘起来一样,特仙特臭美。 李宇枫见到她时,装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果真是女为悦……”,梁仲夏狠狠碾了他脚两下子才使他闭住那大嘴巴。 这天的邵宸一见到她时倒没多大的反应,这既让梁仲夏松了一口气,又让她有点小小的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单恋少女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啊啊,扯远了。关键的在这里,晚上从学校西门的蜀食店出来,走到体育馆,梁仲夏远远地就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易颂。 准是被他损怕了,梁仲夏第一反应就是低着头踱到一旁的邵宸一身后,心想这这样子一行人声势浩荡的人走过,他应该不会发现她。 只是梁仲夏千算万算还是失算,就在易颂要跟这行人擦肩而过时,突然有人喊道,“易师兄。” 梁仲夏步子一顿,心里腹诽罗艺歆,转到文院降一级也不用见面就喊师兄套近乎吧!装看不见走过去会死啊! 一行人皆是微微顿足,没听到易颂跟罗艺歆说什么,梁仲夏好奇心作祟,一抬头只见他已经走到她身旁。 他微微驻足,稍稍倾身,贴近她耳廓,气息游弋地说了句,“你今天特美。” 易颂说过便走,只余梁仲夏尴尬不已地站在原地。 易颂这人嘴巴有多毒,她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他说“你今天不太一样”,那是真话,可要是他夸她一句“你今天特美”,那绝对是耍她! 平时对她品头论足也就算了,这次偏偏当着这么多人面,而且师兄还在场! 不能饶恕!不可原谅! 梁仲夏两手紧紧拽着裙摆,半是羞愤半是懊恼,也不知脑子里还是心里一股热气升上来,沿着脖颈烧到耳后根,把她整个人烤得热热的、红红的、酥酥的。 她扯着纱裙双手使着狠劲儿,天知道她真的很想把他给杀了! 易颂一向惜字如金,可他嘴巴不饶人时常常让人有种磨刀霍霍的冲动。 这人抽风起来总让梁仲夏想起她家对门的小男孩。他看到老猫窝在墙角安稳睡觉,总是相当顽劣地拿着根棍子戳它一下,再戳一下,直到它被惹得炸了毛,伸出爪子来反击。 这些年过去,梁仲夏本以为易颂会变得成熟一点,可果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他还是一样爱逗她。 就像上次在医院,送完薛莜艺几个同学回学校,她问他怎么又折回来,他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也不太放心”。 啧啧,乍一听多温柔多体贴。可梁仲夏晓得,之前她因为邵宸一那句“我不太放心”而面红耳赤,易颂特意说这话明显是嘲弄她。 更可恶的是,她诚心诚意地为两年前荒唐的强吻事件道歉,易颂竟然猛地凑近,惺惺作态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说实话,听到这话的瞬间,梁仲夏心底还咯噔了一下,一些难以言明的情绪蹭蹭蔓延上来,哽在嗓子眼里,喉咙胀胀的,无法发声。 可她看到他嘴角那抹用意不明的微笑,脑子轰地一声炸了,靠!她怎么能当真呢! 你妹你还邪魅一笑!你以为你是总裁文男主角吗? 因而,此刻,当看到易颂一根手指搁在唇边示意她噤声,来到她近旁还意犹未尽地说了句“你今天特美”,梁仲夏有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她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直截了当地说了句,“你神经病啊?” 易颂依旧温柔地笑着,轻声回道,“别闹了行吗?” “我靠!还来劲儿了,”梁仲夏瞪大了眼睛,抬手便要捶他胳膊,“你赶紧恢复正常行吗!” 让梁仲夏傻眼的是,易颂一手握住了她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朝他的方向撞去,蒙头蒙脑地似乎还踩了他一脚。 站定后她才发现,她跟他挨得很近很近,近得她抬头他低头,两人便能碰到鼻子。 梁仲夏有点发懵,以往易颂损她两句总是点到为止。他可比她邻居家那小男孩聪明多了,兴致勃勃地戳戳睡懒觉的老猫,见它张牙舞爪,不等它还击便乐呵呵地背着手开溜了。 眼前这情状不太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梁仲夏又说不上来。 她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意识到刚才把自己比喻成了老猫,心里动气,一时不耐烦,正待回手反击,结果胳膊肘被人一拽,易颂拉着她拐出楼梯间。 一直走到主楼梯易颂才停住步子,梁仲夏挣出手来。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脸上笑容尽失,又是一副阴沉古怪的表情,真是阴晴不定。 到底是谁惹了谁啊,梁仲夏心里很不是不满,仰起脖子质问道,“你确定你脑子没病?” 易颂瞥了她一眼,“你还是先治治你公鸭嗓子吧,听着影响心情。” “说得好像我很想跟你说话,”梁仲夏不甘示弱地接道。 听她那嘶哑的嗓音,易颂不由地又皱了皱眉毛,沉声说道,“生病了不吃药,你二十五了吧,还当自己五岁等人提醒呢?” 这话直戳梁仲夏的弱点,她确实没吃药,可他这副自以为是教训人的样子实在太气人。 简直是鬼使神差,梁仲夏做了个特不雅观的动作,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食指指点着易颂,伴着哑口无言的节奏敲打了七^八^九下,半天才恢复镇定。 易颂站在原地,只觉眼前晃荡的那只手移到自己肩头轻拍了两下,接着听到梁仲夏用语重心长的语调说道,“易颂,你脑子有病。求你了,以后还是吃点药再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充分体现作者恶趣味…… 谢谢10670123投的地雷,破费了【好汉乃留个名啊…… 另:有妹子给易颂老师加油,他托我转告你,原话如下:“那!还!用!你!说!”← ←死傲娇 衬衣师兄会粗来的,邵党队员表急~ 明天后天都会更的,乃们不要霸王我好不好(*^__^*) 22第 21 章 “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 —————————————————— 连着几天喝了点枇杷露,梁仲夏说话的嗓音已经没那么销^魂了。 生病的时候觉得健康是最大的幸福,可等病好了,梁仲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能让她挂牵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邵宸一。 梁仲夏这些天犯了常常看手机的病。师兄为什么都不给她打电话呢?发条短信也好啊。可他走了五天,音讯全无。 那天晚上,他带着浅浅地笑容说想跟她在一起,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像不切实际的清梦,到现在她脑子里还乱得像一团浆糊。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手机提示铃响,梁仲夏飞快地按亮屏幕,开屏之后看到是薛莜艺的短信,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明天是民谣夜,我想去看!” 上次陪薛莜艺去上课,回家后她脚腕又有点水肿,梁仲夏可不准备再心软听凭她的一时任性。 她恹恹地往后仰了仰,半趟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在键盘上点出“没戏”两个字发了过去。 见她精神不振,一旁的韩笑侧过头来,“魂不守舍了好几天了,快说,是不是跟师兄有情况!” 梁仲夏把手机扔回到桌子上,没理会韩笑八卦的语气。 “哎,我也有个八卦,大家分享一下么,”韩笑满脸笑容,兴致很高。 梁仲夏百无聊赖地觑了她一眼,懒懒地答道,“没兴趣。” 她这态度并没浇灭韩笑一腔热情,她推过转椅来,往这边凑近了些。 “那我先说我的好了,”韩笑压低声音,眼角轻勾着,做足了神秘的气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前男……” 韩笑只谈过一次恋爱,她这个前男友梁仲夏虽从未见过照片,但他的事迹她耳熟能详。 也不知道是韩笑健忘还是就爱借给人讲故事重温往事,经常是同一件事她念叨完三遍还当从没给梁仲夏说过,以至于现在梁仲夏一听她提起前男友,此人所有的事迹像放PPT一样在脑中回放。 梁仲夏皱着眉头,心想着这次会是哪个她烂熟于心的故事,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韩笑接着说下去。 她抬头看见韩笑朝门口努了努嘴,顺势回头,这才发现向东誉正抱着一沓材料站在门口。 “师兄,”梁仲夏跟他打招呼。 “提交那个公益项目申请书明天截止,”向东誉把那几份打印材料搁在离门口很近的桌子上,又举了举手里的红色u盘,“还有电子版也要交。” 向东誉说的是以关爱自闭症儿童为主题的公益项目。这个项目梁仲夏是带队,但之前一直忙着高校心理咨询培训的事情,结束之后她又身体不太舒服,申请的事情一直交由向东誉来负责。 除了那次丢了电脑,不得不说,他做事还是蛮靠谱的。 “好的,师兄,辛苦你了,”见他一直站在原地,梁仲夏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可还没待梁仲夏走近,向东誉便急急说道,“那行,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他没等她回话转身便走,见实验室门倏忽之间被带上,梁仲夏有点失神。 最近向东誉对她一直很冷淡,她猜得到他肯定是看过论坛上关于她跟邵宸一的贴子,听闻了不少她跟邵宸一的八卦。 感情的事情,谁施加伤害,谁又受了伤,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 很残忍吗?可她老早之前就表态过自己有喜欢的人,向东誉的好意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虽然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稍稍让人有点不习惯,不过他对自己渐渐没什么想法,这多少让她松了口气。 梁仲夏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她心里念叨着自我安慰。 # 公益项目的活动由校团委负责审批,校团委里负责各种杂务的老师统统安排在同一个办公厅,工作时间进门并不需要敲门。 这天傍晚过去交申请表,梁仲夏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梁仲夏愣了一下,视线投过去,第二个隔间里穿着烟灰色衬衣的男生俨然是易颂。 “上次她来咱们N大办讲座,我听齐老师说是你请来的,”说话的是个女老师。 “只是恰好新书做宣传,”易颂声音很清冷,言简意赅。 那女老师一直没答话,办公室静悄悄的,一时有点尴尬。 “同学,有什么事吗?”坐在靠近门口座位上值班的学生问道。 “哦,我是交实践项目申请书的,”梁仲夏这才回过神来。 拷电子版时,梁仲夏还有点心神不宁地支着耳朵,却一直没再听到易颂或者那个女老师说话。 真是太稀奇了。 易颂绝少策划活动,既没有参加学生会,也没有进任何社团组织。在梁仲夏看来,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绝好阐释。 这样一个跟外界活动格格不入的人,出现在校团委办公室里,这是稀奇之一。让梁仲夏觉得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个一向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校团委副书记跟他说话竟然温声细语。 交完申请书,办公室里已经不见了易颂的身影,不知道他是没看到她,还是看到了也不想打招呼。 自从那次“你今天特美”和“求你吃药”事件发生之后,她跟易颂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怎么良好。 从校团委办公室走出来,梁仲夏还在回想着方才的情景。虽然没听几句,可那副情状,她也能脑补点情况。 看来是校团委副书记想找易颂帮忙,请某位作家过来讲座,但是易颂给拒绝了。 “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梁仲夏学着易颂的语调嘟囔了一遍,她甚至能想象出搭配的那张皱着眉头的冰块脸。 呃,敢这么跟老师说话,好大的胆子。梁仲夏深深吸了口凉气。 跟易颂认识这么多年,她自然清楚他那副不爱搭理人的姿态,可是对老师,他一般都很敬重,这次她却隐隐觉得他不只是语气僵硬。 易颂生气了,梁仲夏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作家讲座?好像有点印象,就在一些记忆呼之欲出时,梁仲夏一抬头,看到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正站在手球场前。 易颂喜欢穿暗色的衬衣,五月底,他穿的还是长袖衬衣,袖口齐整地挽起,露出一小段白皙的小臂。干净利落,让人瞧着心旷神怡。 他侧对着她仰着头,半边脸掩映在夕照之中,一点点曦光映着脸部明晰的轮廓。 许是光晕的作用,这个时候的易颂看起来失了棱角,很温暖,温润得叫人窝心。 梁仲夏想起来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多美好啊。 可惜的是,易颂大多数时候都是古怪阴沉。 梁仲夏走近了才发现,易颂仰头看的是手球场围栏上挂的巨型海报,“N大民谣夜——叶开告别演唱会”。 叶开这名字如雷贯耳,似乎是上一届校园十佳歌手的冠军。告别演唱会,看来他是即将毕业的应届生。 易颂对这种活动一向不感兴趣才对,梁仲夏好奇地撇过头去看他,“看什么呢?” “青柠乐团,”易颂答道。 梁仲夏心里被戳了一下,沿着他视线看过去,果真在演出嘉宾中看到了“青柠乐团”。 虽然主力队员毕业多年,青柠乐团在N大名气颇盛,成名作《三年前在香格里拉你说我在梦游我说没有》在N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旁人的辉煌原本没什么,但最戳中梁仲夏的是青柠乐团的主唱是宋南溪,且那首成名曲的作曲填词也是这位才女。 “他会过来吗?”易颂打破沉默问道。 “啊?”这声感叹发出的同时梁仲夏便明白了易颂在问什么,说的好像她是他女朋友,时时晓得他的行踪。 脸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梁仲夏脑子一热,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 对她这突兀的抬高声调,易颂可能觉得莫名其妙,他转过脸来看她。 梁仲夏跟他四目相对,逆着光,她看不太清易颂脸上的表情。 邵宸一跟她说的话她从没跟谁提起过,可她隐隐觉得易颂能洞穿她的小心思。 要把邵宸一告白的事情告诉他吗?才不要!他一准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她迅速地做完自问自答,憋红着脸,极不自然地急急敷衍道,“我饿了,去吃饭。” 她看到易颂眉头似乎蹙着,嘴角却又好像勾着笑了笑,“一起吧。” 易颂是个十足的吃货,这点梁仲夏很早以前就晓得了。 这次他带她去的是巴沟路一家盐帮菜馆,赶过去用了大半个小时,下了地铁,梁仲夏精疲力竭,“这家到底有多好吃啊,值得你花一个小时绕大半个北京城赶过来吃顿半小时的晚饭?” 走在前面的易颂怔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她答道,“没想什么值不值得,心先做出了选择。” 梁仲夏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嘴先做出了选择吧。” 吃过晚饭,梁仲夏抚着圆鼓鼓的肚子出了餐厅,她懒散地散着步,易颂一直走在前头。 易颂停了步子,等她跟上来后问道,“有没有觉得霓虹灯也没那么讨厌,流光溢彩的?” 梁仲夏愣了愣,怎么说呢,她觉得今天的易颂特像人文学院的男生,特多愁善感,特情绪异常。 她有点鄙视地说道,“科学地看,流光溢彩其实就是格式塔心理学的假现现象。人最初总是关注整体。” “……”易颂垂眸看她,“你想得浪漫点儿会死啊……” 梁仲夏自然不肯认输,仰着脖子反驳,“你倒是浪漫。你浪漫不还是没女朋友?” 她这话刚出口,自己也不由地一愣,怎么会从浪漫扯到女朋友身上,今天她好像也有点逻辑混乱。 梁仲夏没想到的是,这个无厘头的质问,易颂竟然回答了。 深夜里,他墨黑的眸子盯着她的,带着一点点濯亮又隐晦的光芒,缓慢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邵党队员,下章衬衣师兄就会回来鸟~ 肿么有种衬衣风头正盛的感觉,我大易颂就没人粉吗?…… PS:最近一直在写另一个坑的结尾,转换有点不太顺手,写得不好的地方各位大人见谅O(n_n)O 23第 22 章伪更入v通知 “那要不要听我唱歌?” —————————— 这天晚上回到公寓,梁仲夏脑子里还不断地回放着易颂的那句话,“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 躺在沙发上,梁仲夏一只手背盖上眼睛,挡着客厅格外灼眼的白炽灯光。 黑暗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易颂说话时的影像,他低垂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深渊般的墨色,说不上深邃抑或感伤,只让人觉得懒散里带着点颓废。 梁仲夏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她能肯定的是,那个时候的易颂很陌生。 易颂算是她在N大最熟悉的男生,罗艺歆跟姚芊都当他是她男闺蜜。 可是谁说的来着,闺蜜最通常的活动不是这样的吗?当你义务性地以“当然我也有问题”开头的时候,他(她)兴高采烈地打断,“好了,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反省,现在先告诉我贱人们的故事。” 梁仲夏偶尔不吐不快,也会跟易颂吐槽谁谁今天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可他就只是听着,到最后颇有深意地觑她一眼,一言不发。 跟这种人吐槽太没意思,他不仅不添油加醋地说点谁谁的坏话来安慰你,到头来还用目光无声地雪上加霜,像是批判你背后指摘别人人品有问题。梁仲夏后来就学乖了,再也不跟易颂瞎扯旁人的八卦。 其实现在想想,易颂的反应还真不是故作清高,关键在于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向不关心旁人的事情,根本不晓得梁仲夏吐槽的谁谁到底是谁谁。 那不说八卦,跟男闺蜜总会探讨感情问题的吧? 许是她跟易颂都没有男女朋友的原因,情感在他们那里一直不算个话题。 当然,她有时候也会问易颂这种问题,“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女生留长发?”或者“我是不是穿长裙更符合男生审美?” 可通常的情况是,还没等易颂回答,梁仲夏就示意他赶紧噤声,这些个问题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她怎么能指望易颂会说什么好话。 而更私密的感情归属,她跟易颂从未交流过。 在自己这一方面,梁仲夏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喜欢谁,全学校都知道。可那人跟谁天生一对,全学校也知道。 酸甜苦涩,冷暖自知,此时回想起来,还觉得是挺美好的回忆。 一厢情愿的单恋,真的是年纪轻时候的特权。 至于易颂,梁仲夏自然不会认为他二十多岁了还没喜欢的人,实际上,她对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心知肚明。 不过是长发顺直,白裙飘飘,不施粉黛,清秀漂亮,总之就是特白莲花。 口亨,男生都是肤浅的动物,才懒得管什么心灵美。 梁仲夏正怨念四升地想着易颂喜欢的人她认不认识,恰巧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气,抬头,只见薛莜艺正站在面前。 薛莜艺穿着一身果绿色的睡裙,踩着一双粉色洞洞鞋,脚步蹒跚地走了过来。 见她那副讪笑的样子,梁仲夏马上就想起来白天她求她的那件事情。要去看民谣夜?她懒散地往后一仰,陷入沙发里,闭着眼睛颇有权威地说道,“老实呆在家里消停一点吧。” “姐,就这一次,”薛莜艺可怜兮兮地伸出食指来,表情很无辜,“上次歌手大赛我妈来北京,叶开的表演我就错过了么。” 梁仲夏也不是不善解人意,可薛莜艺再耍小性子搞任性,她那脚踝暑假回家之前能不能痊愈还真是一个问题。 听她撒娇,梁仲夏一脸愁苦地揉着眉头,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你去给舅妈打电话,她答应了,你就可以去了。” 薛莜艺拉扯她的动作一顿,嘶喊着抗议,“姐——你知道这不可能么!” 梁仲夏斜了她一眼,“所以你就老实呆在家里。还有两周考试周了,你论文写完了吗?课本开始预习了吗?” 薛莜艺嘟囔着抱怨了两句,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去。 快要走出卧室时,她突然想起来点事情,转过身来问道,“姐,那天去上易颂课的时候,你看到他跟一个超级漂亮的女生说话了没有?” 一直倚在沙发上,后背有点麻,梁仲夏正想换个姿势,听到薛莜艺这么问,动作不由地一停。 她记起来,那天临下楼梯的时候,她确实看到易颂跟一个女学生说话。 “怎么了?”她不由地好奇。 “那个美女好像喜欢易颂,李老爷子上课的时候从没见过她,换了易颂她每节课都来。” “啊,大概是旁听吧,”梁仲夏不以为意,不是说易颂学术做得还不错么。 “不是啊,就那天有人看到她在教员休息室门口跟易颂说话,回来之后课还没上完,她就提着书包走掉了。” “太奇怪了,我们学校有这么个大美女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梁仲夏白了薛莜艺一眼,“因为你眼睛都盯男人身上了。” 薛莜艺走后,梁仲夏突然想起来那天,不就是易颂发神经那天吗! “你今天特美。”“别闹了行吗?” 仅仅是回想他面上含笑温柔地说这些话的场景,梁仲夏都觉得特瘆人,简直想让人打冷战。 她摸着胳膊上生起的鸡皮疙瘩,想着薛莜艺刚才说的话,脑子里突然跳出一种可能性来。 很可能,那天的易颂不是要耍她,他是拿她当挡箭牌。 对啊,“你今天特美。”“别闹了行吗?”这种话,连同他说话时异常深情的表情,搞得他俩特像一对情侣。 那天的情状应该是女学生跟他表白正巧被她撞见,易颂就这么着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可恨,这么明显,她怎么现在才发现! 梁仲夏失控地踢了一下抱枕,动作却在半空中停住。 她又想起来易颂今天晚上说的,他单身,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 他拿她当挡箭牌拒绝那女生的告白,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 问题又绕回来了。易颂喜欢的人是谁呢? # 第二天傍晚,梁仲夏终于等来了她期盼已久的电话。 在实验室看到来电显示是邵宸一时,梁仲夏攥着手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她平心静气深呼吸了几次,走到实验室外面,才按了接听键。 他言简意赅,“出来吧,我在东门。” 听到邵宸一声音的那一瞬,有种阔别已久的激动和欣喜漫上心头,梁仲夏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不是比喻,也不是夸张。 挂了电话,梁仲夏满脸春风地进门,正好对上韩笑探究的眼神,“师兄?” 梁仲夏笑着点点头,“你先编着代码,我得先出去一趟。” 韩笑应声道,“明天再说吧,我也要去约会啦。” 梁仲夏有点惊异,昨天的八卦被向东誉打断,接着她去校团委送材料,一早忘了韩笑说她跟她前男友的事情。 看着梁仲夏大惊小怪的眼神,韩笑点点头,回答她的疑惑,“八卦就是,他前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北京。” “那……这是要复合的前奏吗?”听韩笑说她前男友,梁仲夏耳朵简直起了茧子。 这俩人高中时候原本是好基友,后来谈起了恋爱,大三的时候他提出分手,韩笑为此困顿了一阵子。 这些年来,梁仲夏时不时听韩笑说起这男生,心底明了她大概还没放下。可多年后破镜重圆这种情节太像电视剧…… “不知道啊,他什么都没说,”韩笑回答的语调淡淡的。 跟韩笑约好回来之后向各自报告进度,梁仲夏朝着东门走去。 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梁仲夏喜不自禁地踩着,路过篮球场时,她撇头看到尽是穿运动服挥汗如雨的男生。 四年前,她痴迷于看邵宸一打篮球赛,运球移步扣篮,他每一个潇洒的动作,一颦一笑,她都记忆犹新。 那个二十岁的梁仲夏若是得知四年后的现在,邵宸一会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梁仲夏正思绪飘渺,抬头看到前方两个人,笑容不由地僵在嘴角。 不远处手球场围栏外,宋南溪跟邵宸一站在一起,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事情,惬意自得地笑着。 梁仲夏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可那种感觉不太像是吃醋。 怎么说呢,看着一身休闲装的邵宸一帅气飒爽,而旁边挨着他的宋南溪盈盈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珠联璧合,完满和谐,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不得不承认这是赏心悦目的场面。 哈哈笑着的宋南溪视线瞥到这边,怔了一下,对着邵宸一说了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又朝着梁仲夏点了点头,然后往手球场走去。 跟邵宸一四目相对时,梁仲夏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她想走上前去,腿脚却僵在原地,不太想动弹。 邵宸一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朝这边走近,在她身边站定,微笑着低头问,“吃饭了吗?” 梁仲夏摇头。 “那去西窗烛吧。” 西窗烛是N大附近一家高档餐饮会所,这边主打是花样百出的西餐。 邵宸一吃饭不急不慢,循序渐进,切牛排的动作娴熟又优雅,一看便是极有教养。 梁仲夏没什么胃口,只马虎地吃了点白披萨和浆果香草布丁。 从西窗烛出来已经是六点的光景,梁仲夏有点拘谨,加上对方才邵宸一跟宋南溪谈笑的那一幕还有些介怀,她一直静静地低头走路,一言不发。 一直到学校东门,梁仲夏才停下步子,对着一旁的邵宸一说,“谢谢你请我吃饭。” 原本这就是告别的前奏,她看到邵宸一笑了笑,正待说“再见”,却听到邵宸一问道,“今晚有空吗?” 梁仲夏愣了愣,点点头说,“没什么事情。” 邵宸一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温存的笑容,挑了挑眉毛,“那要不要听我唱歌?” 24第 23 章 “嫂子好——” ———————— 听邵宸一问要不要听他唱歌,梁仲夏不由地愣了愣。 邵宸一在N大打过辩论,参加过各种球赛,可她还真没见过他唱歌。 天才应该都有一点弱项吧,梁仲夏联想了一下侦探工藤新一聪颖无敌,他还是个乐痴呢。邵宸一在各方面都鹤立鸡群,唯独在唱歌上不显山露水,梁仲夏便想当然地认为他一定是五音不全,虽然这是个完全没逻辑的推断。 邵宸一低头看她,见她一直不说话,笑了笑道,“怎么?怕被我吓到。” 被他猜中心中所思,梁仲夏有点难堪地摇摇头。 许是她太不会掩饰了,邵宸一只得强调道,“我唱歌还蛮不错的,要不要现在清唱一首?” 印象里邵宸一一向谦逊,这时候略带自诩的调笑,梁仲夏还觉得挺亲近的。 梁仲夏自然清楚邵宸一带她去的是手球场,看来今晚这里的民谣夜,他是打算出场了。 巨型海报上虽有宋南溪为主唱的“青柠乐团”,却没标着邵宸一的名字。 校草空降现场,估计会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骚动。 若是以往,她也是那骚动的一员,以现在的身份幻想那副场景,梁仲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等等,现在什么身份?梁仲夏的幻想戛然而止。 她后知后觉,师兄到现在还没问她的回复。 她想好回答了吗?梁仲夏自己也不清楚。 在这种重大的决定,她似乎犯起了拖延症,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车到山前必有路,果真到了那个关键的时刻,她的心会做出回复。 有位先生不是说过吗?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总是他最基本的感情。 她是学心理的,但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像是心理学上的“遮盖”效应,个人主观情绪压倒了一切客观的审视。 可是如果能被拿来利害分析,那感情还称得上纯粹吗? 梁仲夏胡思乱想着跟在邵宸一身后进了校门,盛夏的夕照余温不减,晒得人难受。 出来得太急,梁仲夏没有带遮阳伞,只得拿手在额头前撑了个凉棚,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走路。 正是下班时间,校内直通东门的马路有些拥挤,邵宸一绕到梁仲夏左侧,攥起她的手腕拉她走到略高一级的人行道台阶上。 他虎口凑近的温度让梁仲夏身子一滞,走到台阶上,邵宸一侧过头来笑了笑,松了她手腕。整个过程水到渠成,极其自然。 看着他脸上轻松的表情,梁仲夏不得不承认,她是拘谨得过了头。 “我对这条路情有独钟,”他笑着说道。 “哦?”梁仲夏应和着,“是因为有很多树吗?”她也喜欢林荫道。 邵宸一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缓缓说道,“我记得有次暑假留校,实习回来正好下暴雨,从这条路趟着水回宿舍,俩外国小女孩提着鞋子尖叫着跑在雨里,路过时回头朝我笑着说hi。”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天我心情不好,加上下雨天更沮丧了……” 邵宸一说这话时嘴角升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是实习时候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梁仲夏疑惑地看着他。 垂头丧气可真不像用来形容邵宸一的词语,明明他跟意气风发更搭配么。 邵宸一没再继续说下去,梁仲夏打破沉默,半是调侃着调节气氛,“所以你对这条路情有独钟,是因为某天被俩外国小萝莉治愈了。” 邵宸一垂眸看她,晶亮的眸子里透着温柔的笑意,“总结得很精当。” 走到手球场时,一行工作人员正在摆放音响设备,梁仲夏一眼便看到正欢畅聊着天的宋南溪。 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衬着窈窕的曲线,很显身材,脚上踩着一双套大拇趾的凉鞋,随意的装扮,一眼看去充溢着满满的欧美范儿。 宋南溪正跟几个男生说笑着,视线瞥到这边,立马站直了身子走了过来。 “Hi,仲夏,”宋南溪笑着跟她打招呼。 梁仲夏跟宋南溪之前没太多交集,看她跟自己自来熟还有点别扭,点点头道,“师姐好。” “喊我南溪就好了,”宋南溪笑着应声。 三个人正待往后台走,几个男生已经走了过来。 “宸一哥,”打头那男生打招呼。 他个子不高,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身褐红色球服,大汗淋漓的样子,似乎刚刚踢完球。侧身时,梁仲夏看到他球服后背上的字母,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就是叶开。 看着邵宸一跟一行男生寒暄,莫名其妙地,梁仲夏就想起来,这个叶开其实她早就见过。 三年前的银河杯足球赛,法学院对化学院,梁仲夏被姚芊拉到足球场看所谓的巅峰对决。时任姚芊男友的李宇枫是校学生会体育部部长,场场比赛都有露面。 可邵宸一又不踢球,梁仲夏对足球赛无感,她无聊地埋头玩着手机,直到一阵嘈杂声响起。 “叶开,你踢球还是踢人呢!” “你他妈眼瞎啊——” 梁仲夏抬头,眼前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这才多会儿的功夫,这踢球的比赛已经演变成了踢人的干架。 于是,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到底哪个院赢了哪个院输了不得而知。 不过梁仲夏记得不几天后,姚芊告诉她裁定结果——大一的一个球员寻衅挑事,法院被禁赛一年。 一晃三年,当初年轻气盛出口不逊的叶开现在小有成就,已经能办得起自己的毕业演唱会。真是后生可畏,不容小觑啊。 梁仲夏正出神地感慨着,抬眼朝邵宸一那边望去,正好几个男生齐刷刷地看过来,她呆立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有点尴尬。 正手足无措的空档,叶开笑嘻嘻地喊了一嗓子,“嫂子好——” 后面几个男生一愣,亦即应和着喊道,“嫂子好——” 呃……这是什么情况…… 梁仲夏更加窘迫了,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缠着,脸红得像是油酥果子。 可恶的是,背对着她的邵宸一根本没有给她解围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跟他们漫无边际地聊着。期间,梁仲夏还听到李宇枫的名字。 站在她一旁的宋南溪好笑地拍了拍她肩膀,“那几个小子就爱闹腾,你害羞那就输了。” 梁仲夏垂了垂脑袋,她跟邵宸一目前为止还不是情侣关系,可他一副默许的姿态,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解释。 晚上七点,叶开的告别N大演唱会准时开始。开场曲是他曾在校园歌手大赛演唱过的《千千阙歌》。 夏天的傍晚,坐在手球场温热的场地上,吹着凉爽和煦的晚风,近距离地听着身边的同学轻缓地唱着歌,又找回来一点大学生活久违了的气息。 邵宸一就坐在梁仲夏身旁,他侧头的时候能看到她晶亮的眸子认真地盯着前台,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跟一群人唱和着。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梁仲夏撇过头来看他,凝眸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夜晚的微风拂过她半长不短的头发,一两根黏连在下巴上,邵宸一抬手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后。 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这个动作,梁仲夏的身子就像根无限绷直的琴弦,轻轻一拨,不是铮铮作响,便是啪嗒一声断裂。 她这个如临大敌的姿态让邵宸一觉得好笑,他有那么危险吗? 梁仲夏感觉到了,邵宸一对她做什么亲密的动作似乎都是手到擒来。 撩人的发梢挽到耳后,邵宸一的指尖触摸到她敏感的耳廓,不知道是她耳朵太热还是他手指太凉。那个温差让她整个身子都不由地轻微战栗了一下。 跟他四目相对,梁仲夏不得不承认,恋爱以及与人亲近的本领是一种天赋。邵宸一显然比她在行多了。 明明是暧昧滋生的举动,可他偏偏保持着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态,反而显得她抓耳挠腮的拘谨是多余的矫情。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邵宸一轻拍了她额头一下,轻缓的声音传过来,“是很傻,但我很喜欢。” 真是一言激起千层浪。梁仲夏的心脏像是无数小锤齐声擂鼓,咚咚咚咚,敲得她心慌,扰得她口干舌燥。 这是要问她的回复了吗?梁仲夏垂下脑袋,并不敢看邵宸一。 就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唱完了歌的叶开有些亢奋地说道,“今天多谢宸一哥过来捧场,来现场的师妹们有福气了,这还是校草首度开唱……” 看着邵宸一站起身来朝前台走去,梁仲夏吐了一口气,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望。 看到宋南溪也走上舞台,吐气还未完,梁仲夏又吸了口凉气。原来邵宸一跟宋南溪要对唱。 曲子前奏响起,很熟悉,是《你最珍贵》。 邵宸一唱歌出乎意料地深情,很得张学友的调调,可看着他跟宋南溪配合默契,几乎是难以抑制的,梁仲夏心里直来气。 这首结束,掌声雷动,梁仲夏转过身去看了看,手球场围栏外面俨然站满了听歌的观众了。这民谣夜办得确实有声有色。 可梁仲夏有点想不起来她是来做什么的了。听邵宸一唱歌的吗?可她并不想看他跟另一个女人情意绵绵的对唱。 先前在手球场前,宋南溪跟邵宸一意态亲密谈天说笑的那一幕又袭上心头。 真是够了。 邵宸一来到梁仲夏身边,还没坐下,便见她站起身来,“我想先回去了,”她脸色并不好看,“有点累了。” 他上台前她一切如常,他下台后她一脸倦态,邵宸一也不是傻子,只顺应着说道,“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穿过围栏外面拥挤的人群,梁仲夏能听到窸窸窣窣议论的声音。 “哎,那个是不是邵宸一啊!” “那女的是谁?不是刚才唱歌的那个吧?” “哎?他跟宋南溪不是官配吗?” 这种八卦的声音一直走到接近教学楼的转角处才消停。 安静的电子楼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唱歌的声音。 梁仲夏驻足,对一旁的邵宸一说道,“师兄,你回去吧。” 昏黄的路灯下,邵宸一毫不避讳地盯着她晦暗的眼神,“南溪跟我是朋友,下午的时候她说要跟我对唱,你也看到了。” 梁仲夏听出来邵宸一在跟自己解释,脸颊一热,支吾道,“这……不关我事……” 邵宸一被她紧张又羞涩的表情逗笑了,只得投降道,“南溪过两天都要结婚了,我跟她能有什么……” 方才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被邵宸一四两拨千斤,几句便戳中要害,梁仲夏又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不想听他再解释下去,便打断他说道,“我没有……师兄……” 哎呀,烦躁,舌头像是打了结,她根本不知怎么表达清楚。 “仲夏。” “嗯?”听邵宸一喊自己,梁仲夏抬头。 “以后要喊我宸一,”他笑着盯着她的眼睛,“知道了吗?” 梁仲夏痴痴地看着邵宸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闪烁的光芒,那星点的光似乎有将人吸引进去的力量。 惊魂未定,头脑尚未清醒,梁仲夏只觉身上多了些重量。 邵宸一轻拢着她的后腰,把她圈进他双臂拢就的壁垒里,低头吻在她额上。 “仲夏,跟我在一起,好吗?” 不远处物理楼前的树荫下,驻足的薛莜艺捏了捏一旁易颂的胳膊,不可思议地喊道,“那个……是我姐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一不小心虐了易颂,我心肝疼……后面两章隔一个小时更。贪婪地问,三更的话可以每章都求评吗?┭┮﹏┭┮ 25第 24 章 “不是做梦,你拧的是我。” —————————————— 六月份,天气渐热,北京屡屡出现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说起来,北京这天也够倒霉的。雾霾浓重的时候,一伙儿市民吵着空气质量太差。这会儿空气质量过好,好到大太阳简直要把人晒化了,依旧是哀鸿遍野的节奏。 薛莜艺在人人上看着同班同学发布的状态——“室友说了句咱们开空调行吗?瞬间被虐倒了。” N大宿舍哪来的空调啊,意淫翩翩的,这群人真是热糊涂了。她躺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不过整天呆在房间里空调机也不好受,在卧室呆了一天,冷气吹得头疼。 接近傍晚,夕阳下山,起了风,外面凉快了一些。薛莜艺从书架上捡了本书,踱到阳台上背单词。 一楼院子里的爬山虎生机盎然,满墙的碧绿攀岩上来,绕着生了锈的铁栏杆绕了好几圈。 阳台上干干净净的,只搁了一张贵妃榻,一张矮木桌。两件都是薛莜艺出院之后,薛晓松想着多让她出来透透气而新添置的。 薛莜艺没坐下,胳膊搭在栏杆上支撑着,面朝外聚精会神地背六级单词。 一个List看下来,腿也站得累了,她伸了个懒腰,视线往远处瞭去,恰好看到易颂往楼道门这边走来。 他提着一个褐色纸袋,从上往下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搁了些紫甘蓝、豆角还有些生菜。 易颂厨艺太好,好到这厨艺生在他这样一个已经足够优质的男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薛莜艺不由地顿了顿,易颂平时挺忙,一般只有双休日的时候才得空亲自下厨。 然后,她想起来点什么。今天是周六!她就说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儿!民谣夜! 梁仲夏让她好好在家呆着,可她对着她那严厉的老妈都能阳奉阴违,怎么可能乖乖听梁仲夏的话。 想到这里,眼见着易颂进了楼道门,薛莜艺单腿跳着朝外跑去。 待她气喘吁吁地拉开防盗门,易颂正拿着钥匙开锁。 “哎哎,易颂,”薛莜艺喊道。 他开了门,把盛着蔬菜的袋子搁进屋,这才转过身来。 易颂一向惜字如金,见他没说话,薛莜艺知道他是等自己开口。 说什么呢?“你今晚有空吗?能不能带我去看民谣夜?”依照易颂的性子,那一准儿没戏。叉掉! 薛莜艺心思飞速地转着,脑子开窍的瞬间,嘴角也咧开粲然一笑,仰头冲易颂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易颂那张冰块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诧异的表情。 没待他发问,薛莜艺一脸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姐没跟你说啊?” “她怎么了?”易颂这次回话倒迅速。 看着易颂上了钩,薛莜艺心里满意地笑着,脸上却皱着眉头,不甚高兴地嘟囔道,“真是的!明明答应我的!” 抱怨完毕,薛莜艺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心里暗自偷笑着,有些扫兴地解释道,“我让她陪我去民谣夜么,她说今晚没空,拜托你带我去。结果,”她摊着双手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神情,“她忘记跟你说了。” 薛莜艺解释完还不忘再念叨两句,“最近她老是魂不守舍的,我跟她说过很多遍了,哎呀真是的。” 易颂站在原地就这么听着她瞎扯,薛莜艺怕他看出破绽,期间故意瞅了他好几眼。 除了脸色难看点,易颂并没流露出怀疑的神情,听到他问“几点开始”,薛莜艺暗自松了口气。 “七点,”她答得迅捷,生怕他会反悔,接着说道,“开场过了,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易颂喊了辆出租车来楼下,小心翼翼地扶着薛莜艺下了楼梯。 新育小区离N大不远,乘出租只用十几分钟。好心的的哥见薛莜艺腿脚不方便,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校内,一直到禁止机动车通过的地方才停下。 天空还透着些微的光亮,林荫道旁路灯开着,呈现着一种光怪陆离的颜色。 啊,夜晚的N大,薛莜艺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有点回家的感觉。 她略略顿足,继而攀着易颂的胳膊,迈开了步子。 亦步亦趋,她这个走路的速度恐怕比蜗牛爬还慢,而易颂很有耐心地扶着她,一直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朝着手球场走去。 走到物理楼时,旁边的易颂突然驻足,薛莜艺好奇地抬头,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电子楼前,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不一会儿的功夫,男生身子前倾,轻搂了下女生,低头吻在她前额上。 昏暗的灯光下,情侣间暧昧情生,是副很唯美的场景。 只是,拥吻的两人之前一直处在逆光地带,这个拥抱投下来的阴影才让薛莜艺看清了那女生的侧脸。 那轮廓她再熟悉不过了,薛莜艺抽了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捣了捣一旁的易颂,“那个……是我姐吧?” 易颂没有答话,薛莜艺愣了好一会儿才侧过头来。 眼前的易颂意态怔忪,跟她的震惊不同,这场景似乎并没让他大吃一惊,只是……怎么说呢?薛莜艺觉得他对眼前这场景似乎有点难以接受。 察觉到她手攀着的那条胳臂骤然紧缩,薛莜艺低头,恰巧看到易颂双手握成的拳头施施然放松。 “走吧,”他说话时冷冰冰的,声音没半点感情的起伏。 还没到手球场,演唱会的伴奏声已经裹挟着众人的欢呼传了过来。 转过弯来,看到手球场围栏网外熙熙攘攘地站了一群人,这声势浩大的样子看得薛莜艺有点呆。 站在这个地方,根本就看不到叶开,况且现在唱歌的是一个女生。 薛莜艺在人人看过海报,知道这次民谣夜嘉宾里有青柠乐团。看来这个唱歌的就是青柠的主唱了。 她唱的是颇有节奏感的《B小调雨后》。清亮的嗓音,清新的调子,霎时掌控了喧嚣的全场。 薛莜艺听得并不入迷,她脑海里时而徘徊着她表姐梁仲夏跟那男生拥吻的场面,时而晃过易颂青筋暴露的双手,思绪混乱,始终无法跟着一旁的观众嗨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站得脚都累了,可叶开一直没上场,薛莜艺叹了口气,趁着一首歌结束的空档,碰了碰一旁易颂的衣袖,“不想听了,咱们回去吧。” 打车回到新育小区,易颂照旧扶着薛莜艺,两个人刚要进楼道门,身后却传来一声吼叫,“站住——” 薛莜艺顿足,这男人怒吼的声音似乎很熟悉,如同醍醐灌顶,薛莜艺突然就想起是谁来。 她诧异地转过身来,一个穿着工字背心和海滩短裤、身材健硕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 看他靠近,薛莜艺喊了他一声,“荆滨,你怎么在……”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荆滨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薛莜艺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几秒钟的功夫,时间仿佛凝固,只觉得脸颊掠过一阵风,然后,她吃惊地发现——荆滨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易颂脸上。 “你疯了!”薛莜艺毫不客气地冲着荆滨嘶喊了一声,没理会他暴怒的神色,脚步不稳地去扶捂着口鼻的易颂。 小区里缓缓驰来一辆车子,车灯瞬间照亮这一小片的昏暗,耀得薛莜艺眼睛疼。 借着灯光,她看到易颂揩了揩嘴角,细长的拇指上沾了一层浓密的鲜血,心里不禁一恸。 # 而此时,梁仲夏正坐在邵宸一车上,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方才的场景。 她抬头,邵宸一低头吻在她前额上。很轻,很温柔。 昏黄暧昧的街灯下,夜晚的风轻拂着她耳边的头发,凑近的人轻拢着她的臂膀,带着温暖的体温,还有一股古龙水淡淡的香味。 凝固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可是,梁仲夏头顶冒黑线,实话说,被邵宸一温软的唇贴到额头的那一瞬,她耳畔猛地就响起来一句话来。 “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光~洁~宽~阔~的额头……宽~阔~的额头……”像是传入空荡的山谷,响起无穷的回音,各门音色各种声调层层袭来,循环往复着。 这么浪漫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起易颂扫人兴的话来啊!梁仲夏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两声“该死”。 邵宸一抱着她,好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只得闷声笑着道,“沉默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于是,她跟师兄真的在一起了?梁仲夏捏了捏自己,不痛,该不会是百年一遇地做春^梦了吧? 梁仲夏想起来一桩轶事。还住宿舍那会儿,大清早,韩笑起床第一句便是她又梦见某帅哥了。从当初的玄彬到宋钟基,后来还有柯震东跟三浦春马。反正她新欢换得快。而梁仲夏不得不苦着脸摇头,义愤填膺地呐喊,“梦不到春风一度也就算了,为什么我梦到我满世界地搜罗护手霜?!” 想到这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食指跟拇指使了狠劲儿。 邵宸一再次往她这边倾了倾身子,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温糯的气息轻吐着,“仲夏,不是做梦,”话到最后,他忍不住轻笑,“你拧的是我。” 现在想想,梁仲夏依然面红耳赤脖子粗。她真是弱爆了。男神告白哎,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搞出幺蛾子! 车子行驶到新育小区内,她伸出双手冰了冰火辣辣的双颊,抬起头来,车灯耀目的前方,薛莜艺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而她身后死死护着的人——是易颂。 26第 25 章 “你能不能不要用教训儿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 车子拐进新育小区,来到公寓楼下,邵宸一还没停牢稳车子,梁仲夏已经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 刚下车,梁仲夏的目光就胶着在易颂身上。他捂着口鼻,微微弓着身子,眉头紧紧地蹙着,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而薛莜艺张开双臂护着他,气急败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孩子气的姿态,一下子就让梁仲夏想起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看到荆滨打了易颂,薛莜艺心里冒火,冲着他就吼道,“你干嘛打人啊!” “就因为这个小白脸,”他指了一下她身后,“你跟我分手就因为这个小白脸?” 荆滨面部表情扭曲着,苦大仇深地,整个一副没理还不饶人的神态,薛莜艺更来气了,“你嘴巴放干净点!” 可对方毫不示弱,咄咄相逼道,“我不干净?你跟他都同居了,你说是谁不干净?啊?” 听他一会儿说易颂是小白脸,一会儿又扯她跟易颂同居,薛莜艺简直要抓狂了,她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战栗着,连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最终也只是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你给我滚!” 梁仲夏跑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薛莜艺跟荆滨的争执,此情此景,她也能体会个大概。 荆滨是薛莜艺的前男友,N大体育学院的,网球打得很棒。梁仲夏见过他跟薛莜艺手牵着手轧马路,也听过薛莜艺偶尔提及“荆滨有八块腹肌”。当然,她也知道两人上个月分手了,连薛莜艺给出的分手理由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体院的没文化”。 梁仲夏现在心里有点纳闷,薛莜艺可不会真因为易颂有文化就爱上他了吧。可眼前这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场景不容她多想。 “你是叫荆滨吧?”梁仲夏走近,很淡定地发问,打破了争执不下的僵持。 荆滨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她的眼神有点颓然,又有些落魄,这让梁仲夏还稍稍心软了一下。 “小艺呢,她跟我住一起。你打的那个人呢,是跟我们住对门的朋友。” 她这话一出口,荆滨愣了愣。 “你跟小艺谈恋爱还是分手,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该扯第三个人进来。你动手打人,那就更不对了。” 梁仲夏这话说得心平气和,她学过情绪心理学,应付这种情景还是绰绰有余。 看荆滨怔忪着,她正想着让他跟易颂道个歉,一转身,这才发现易颂早就不见了。 梁仲夏没闲情理会俩小破孩的情情爱爱,跟薛莜艺递了个眼色,意思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看着办”,回过身去就推开楼道门上了楼梯。 等她气喘吁吁爬到二楼时,易颂将将要反手关门,梁仲夏拿身子挡了一下,趁他顿了一下的时候顺势钻了进来。 易颂把手中的钥匙搁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不紧不慢地换了拖鞋,头也不回地进了洗手间。 梁仲夏正待随着进去,却被砰地一声关在了外面。 洗手间房门砰地差点打在脸上,梁仲夏有点伤感地摸了摸鼻子,易颂真够狠的,这力道准能把她砸成饼脸。可手磨蹭的力度越来越小,她突然想起点什么。 啊啊,她最大的毛病就是晕血。易颂不想让她看自己冲洗伤口,其实也算是一种体贴。 洗手间里响彻着水龙头哗哗的声响,易颂撩了两捧水,冰冷的温度冲刷着火辣辣的肌肤。 看到梁仲夏跟邵宸一下车的时候,那副街灯下拥吻的场景猛地就袭上心头,心脏剧烈悸动着,根本不由他控制。差一点,愤怒嫉妒恨意,胸腔内所有纠缠的情绪如同灼热的火山岩浆,差一点就要喷薄而出。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易颂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被压抑的理智一点点被找回,易颂很清楚,在梁仲夏跟邵宸一的恋情里,他没有资格发脾气。 四年前,他便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飞蛾扑火般追求另一个男生,声势浩大到人尽皆知。 那时候,对她这种“浮夸”的恋爱态度,易颂甚是鄙夷。而更让他不满的是,到头来,自己竟然慢慢喜欢上了她这种笨手笨脚到让人嫌弃的女生。长相,穿着,气质,言语,她明明没有一项符合他内心的要求。 于是,自制力一向强大的他,将心里蠢蠢欲动的感觉压缩着抑制着。面对梁仲夏的时候,毒舌刻薄调笑嘲讽应有尽有。其实他对人并无此般苛刻,可对她不由自主地就这么做了。大概一半是掩饰,另一半是借此一再自我警醒,梁仲夏真的太不符合他的审美。 都是自作自受吧。梁仲夏跟她的白马王子在一起,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情况,很大程度是他活该。 易颂有些意兴阑珊地拿起毛巾擦干了脸,转过身来,刚开门,梁仲夏赫然站在面前。 她手里拿着块嫩黄色的小手巾,看着他,一言不发,抬手贴上了他的唇角。 “嘶——”骤然的按压让易颂皱着眉头吸了口凉气。 “弄疼你了?”看到他嘴角肿起一块淤青,梁仲夏眉头亦是紧蹙着,接下来手劲儿放轻,小心翼翼地用冰块按压冷敷着。 疼的明明不是她,可每一次轻按,她龇牙咧嘴的,脸上的表情相当纠结。 易颂草草地扫开她的手,脚步懒散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倒了杯凉茶。 待他喝完,梁仲夏一横手,猝不及防地,那块包着冰块的手巾又贴到了他脸上。 她半跪在他面前的地毯上,虔诚地盯着他的伤口,这次按压的时候手指虽然仍旧微颤着,可相比上次动作老练了,表情亦是淡定了许多。 易颂僵直着身子,微微低头,他能看到她齐刷刷的睫毛,鼻子上有几颗黑头,下巴上生了几颗痘。 这些不完美的地方并没有让他心生厌烦,再往下看,白色T恤开着V型领口,隐隐约约能看出些曲线,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着。 易颂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来,薛莜艺住院时候调笑要给梁仲夏做个木瓜炖桃胶,一举解决她多年的隐痛。可这样子看起来,她胸也不小么。 自己竟然冒出这种心思,一阵热血升腾上来,易颂懊恼地夺过梁仲夏手中的手巾,头撇向另一方,自己冷敷着。 梁仲夏只当她又弄疼他了,可他这个动作实在粗鲁,突然来袭吓了她一跳,她冲着易颂的后脑勺说道,“现在知道疼了,刚才被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还手啊!” 易颂悠然答话,“还手就不疼了吗?” 梁仲夏怔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易颂很多时候超乎常理地理智。像方才那种情况,男生还手才是正常的吧。可他一准想到这是个误会,而且跟薛莜艺有牵扯,大打出手只会让事情更糟,这才压制着被打的怒气。 不过,这次真的是梁仲夏想多了。易颂不还手,仅仅因为在这个时候被打还是挺爽的。 看了梁仲夏跟邵宸一在一起的场景,自作孽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久久徘徊。如果早一点,比邵宸一早那么一点点的话,跟她在一起的会不会就是他了呢? 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公寓楼下,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易颂觉得这真是他应得的。这种变相的自我惩罚满足了他变态的自虐感。他不还手,只因为他没想过要还手。 梁仲夏刚站起身来,只听易颂又填了句,“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教训儿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这话出口,梁仲夏不由地一愣。刚才她说什么了?“现在知道疼了,刚才被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还手啊!” 这么一想,是有点像不着调的妈妈教唆小孩子挨了打一定要还手。耶稣说过什么左脸被扇还要把右脸贴上去让人扇,这么教育小孩子更不上道吧? 梁仲夏一直没回话,易颂正想赶她走,还没待转身,只觉一只温软的手抚上了他脑袋。 梁仲夏揉了揉他头顶,憋着笑说了句,“儿子乖~” 易颂没做反应,门口却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噗嗤——” 站在玄关处的薛莜艺一瘸一拐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梁仲夏背对着门口,她不回头自然也知道是谁,待那双洞洞鞋停在眼前,她懒懒地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薛莜艺踱到梁仲夏面前,乖乖交待,“刚才荆滨看到我跟易颂在看演出,跟着我们回来,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出么。哎呀,”薛莜艺也有点无奈,“荆滨就是个神经病。他一直问我分手原因,我就说我移情别恋了么,就随口一说……” “……”梁仲夏有点无语,“还好你没说因为他没文化,不然被打的就是你了。” 一说到没文化,薛莜艺顿时来了劲儿,“他是真的没文化。我们院不是组织了一个人文知识竞赛么,体院那场比赛我还当后援团给他加油,结果!丢死人了!” 薛莜艺一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的样子,“有个问题是《人间喜剧》的作者是谁,那傻子抢到了答题机会,可不知道答案傻呆呆杵在那儿。我就小声提醒他是巴尔扎克……他一拍脑袋,说了句巴尔扎……我跟我小伙伴都惊呆了……” 梁仲夏也被这巴尔扎戳中了笑点,可没笑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跟易颂去看演出?” 口误捅出了篓子,薛莜艺垂着脑袋,双手绞缠着,一副驯顺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今天不是民谣夜么……” “我不是让你老实呆在家里?”梁仲夏正质问着薛莜艺,一直沉默不语的易颂忽然轻咳了一下,她以为他要替薛莜艺开脱,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易颂你少再助纣为虐!” 易颂今晚可真够无辜躺枪的,先是莫名其妙挨打,再是鬼使神差被骂。 见梁仲夏即将把战火引到易颂身上,而他没有辩驳,薛莜艺忙澄清道,“姐,不怪易颂。是我骗他。” 梁仲夏质疑,当下我口说我心,“他有那么好骗?” 易颂这才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说了句,“你夸人的方式真特别。” 梁仲夏在心里暗暗呸了两声,又默默填了两句“夸你妹!” 不过出去看了场演出,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情,薛莜艺有点落寞地坦白道,“姐,真的不怪易颂。我说你拜托他带我去民谣夜,借口是你今晚有事,而且……你确实跟姐夫有事情忙……” 听薛莜艺这么说,梁仲夏顿时大脑放空。 而薛莜艺往门边瞅了一眼,讶异地喊了声,“哎?姐夫呢?明明刚才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人还在外面,可能会更得很晚很晚,很有可能只是易颂的小番外,大家不要等,早点睡觉。╭(╯3╰)╮么么哒~ 27第26章 那远远不是所谓的友情范畴内的关心。 —————————————————— 从公寓楼上下来,开车离开的时候,邵宸一满脑子里都是梁仲夏方才的音容笑貌。 车子尚未停好时,她急不可耐地解安全带。明明前一秒还手忙脚乱,见到匪夷所思的骂架时语调态度却极其平和。 “你跟小艺谈恋爱还是分手,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该扯第三个人进来。你动手打人,那就更不对了。” 她跟动手打架的男生说这话时,表情严正却又不失温和,言之凿凿,确实有长人几岁的家姐风度。 梁仲夏随在易颂身后上楼,原本在不远处站着的邵宸一走到光亮处。 杵在楼道门口的女生他认识,是梁仲夏的表妹薛莜艺,之前在医院他见过。 看到他出现,她微微有点诧异,脸颊上却又霎时升起两朵绯红,许是被人看到纷争的场景实在尴尬。 她闷声对那闹事的男生说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那男生支吾了两声,欲言又止。情势有点僵持,可这种时候,邵宸一不能插手。 他抬脚欲进楼道门,堪堪迈出一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邵宸一在律所工作,鱼龙混杂的地方,于他而言也算是左右逢源。可此情此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上去吗?会不会太突兀了。直接离开吗?还是有点不妥。 就在他思前想后的时候,一直垂头丧气的薛莜艺突然转过脸来,冲他咧嘴一笑,喊了一声,“姐夫好。” 这个张扬的微笑与之前苦大仇深的神情迥然不同,邵宸一先是被她变脸之快吓了一跳,接着又被她喊的那声“姐夫好”震了一下。 上次在医院初次见面,她也这般称呼他。如果说那次是无中生有,这次却是实至名归了。 薛莜艺没再理会僵直地站在一旁的男生,含着方才甜美的笑容领他上楼。 上到二楼,薛莜艺顿了顿脚,似乎在决定进左右哪边的门。 左手边的门虚掩着,传来一声“嘶”的声音,发出这声音的显然是易颂。 薛莜艺推开门,邵宸一随在她身后走近。 梁仲夏正背对着他半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她手里拿着一条嫩黄色的手巾,小心翼翼地帮易颂擦着嘴角。 看到这场景的瞬间,邵宸一的心脏不由地悸动了一下。有些他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了上来。 该怎么描述呢?那是一幅很温暖的场面。 梁仲夏的姿态看起来很贤淑,而易颂低着头,目光虽无聚焦点,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矮他一些的女生身上。 他看得专注,专注到没有发觉有人站在门口。而他这专注让邵宸一心里无端地升起来一团燥火。 薛莜艺也站在门口,一直没进去。 邵宸一看着梁仲夏温柔细腻的动作,她小心翼翼的按压里带着满满的疼惜。 他就想看看,如果他一声不吭,要多久她才能发觉他的存在。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易颂自她手中抢过手巾,梁仲夏喊道,“现在知道疼了,刚才被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还手啊!” 就这一句话,无名之火熄灭了,剩下的是灰烬是无尽的失意和彻骨的沮丧。 开车回去的路上,邵宸一降下车窗来,夏夜熏暖的风吹拂而来,可太阳穴突突跳着,心情半点没有舒缓的迹象。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一句话。可究竟是怎样呢?他竟然听出来相濡以沫以及宠溺眷恋的味道。 梁仲夏对易颂流露出了那样的神情态度。同命相连一般疼惜,习以为常的眷恋,不知不觉的沉溺。 邵宸一情商不低,他看得出来,那远远不是所谓的友情范畴内的关心。 可是梁仲夏对易颂怀着怎样的情感,她自己并不曾发觉。 想来也真是讽刺,邵宸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四年了,梁仲夏嘴上诉说着对他的情愫,可她的一举一动却透露着对另一个人的情感。 邵宸一好歹是法学专业的,逻辑缜密,任何难题都是条分缕析。这种理性的思维方式让他避免钻牛角尖,少了些无谓的纠结,是他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 可现在呢?他第一次发现,面对错综复杂的情感问题,像是一团永远找不着线头的乱麻,他根本无从下手。 从车上下来,他倚着车身吸了一支烟。扔在车厢里的手机响了好久。 他有些疲倦地自车窗探入手捞出手机,不出意料是梁仲夏。 “师兄……”她的声音糯糯的。不是那个火急火燎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而出的梁仲夏,不是那个沉静自若振振有词的梁仲夏,不是那个温婉柔顺疼惜爱怜的梁仲夏。 她在他面前,永远如同惹了祸般诚惶诚恐。邵宸一觉得无奈,他人一向温和,为什么梁仲夏就这么怕他呢? 许是见他一直未答话,那头的梁仲夏更加紧张了,“师兄……那个,你生气了吗?” 她倒还知道他生气,邵宸一好笑地扬了扬嘴角,“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话像是幼稚的气话,话一出口,邵宸一自己先愣了愣。 “对、对不起啊师兄,我下车的时候忘了跟你说再见了……” 邵宸一被她噎了一下,抿着嘴憋住了笑,鼻子却不由地嗤了一声。 “哎?不是这个吗?”梁仲夏疑惑地顿了顿,“我看到打架有点着急……” 嗯,她的意思邵宸一收到了。梁仲夏知道他情绪不佳是因为她冷落了他。可邵宸一并不打算就这么饶过她。 “仲夏,我很生气,”他沉声说道。 邵宸一只听到那头的梁仲夏吸凉气的声响,却不见她答话。 他突然有点后怕,怕她因为方才那句话更惧自己,只得认输着笑道,“记得吗?你答应过的,要喊我什么?” “呃……宸、宸一……” 听那头梁仲夏精神高度紧张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邵宸一仰着头轻声笑了笑。他决定放过她了。 电话那头的梁仲夏自然不晓得邵宸一心里的这些道道,挂完电话,她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从阳台上走回来,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薛莜艺抬眼瞥她,“打给姐夫的?” 梁仲夏把手机扔到茶几上,软趴趴地跌进沙发里,懒散地说道,“这个亲你认的倒是快。” 薛莜艺知道她姐还有点生气,腆着脸往她这边靠近了些,“哎,姐,你没有觉得你这经历特像偶像剧的女主角吗?邵哥哥是校草哎!” 听她喊邵哥哥,梁仲夏猛然就想起不久前,薛莜艺第一次见到易颂时喊他“易家哥哥”,让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她抬起头来,颇有兴趣的问道,“话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易颂直呼其名了?” 薛莜艺望天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易老师、易颂老师、易哥哥、易颂哥哥,这些我都喊过啊。可他不怎么理我。” 梁仲夏脑补了一下易颂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地浮现出一个轻笑。 薛莜艺见她展露笑颜,忙狗腿地笑呵呵地看着她问道,“那姐,你不生气了吧?” 梁仲夏哼了一声,“你最好放假的时候腿脚好利落了,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妈指不定怎么训斥我……” # 这起打架事件像是一支无关痛痒的小插曲,梁仲夏跟邵宸一的恋爱以此为界步入正轨。 邵宸一工作地点在东三环,N大在北三环。两个人白日里各忙各的,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发个短信。 晚上,邵宸一过来接梁仲夏出去。梁仲夏饭量一向很大,以前她跟罗艺歆两个人吃的都是四人份的麻辣香锅。但跟邵宸一在一起,简直是莫名其妙,她根本吃不下太多东西。 晚饭过后,两个人会在餐厅一旁的广场散散步。然后,邵宸一送她回家。 两个人恋爱不到半个月,可就是像谈了多年恋爱而有了固定套路的老夫老妻,没有太多的激情缠绵。 这就是谈恋爱吗?梁仲夏心里惶惑。 跟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有满满的幸福感,尤其是像她这种情况,穷追不舍了四年的人送上门来,她每天都该欢天喜地了不是吗? 可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以邵宸一准女友的身份面对他,梁仲夏还是难以控制地紧张。 吃西餐时怕刀子划不开牛排,吃日料时怕被芥末呛到,吃小笼包时怕被汤烫到。 神经时刻紧绷着,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搞出乌龙,毁了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劣迹斑斑十分不堪的形象。 跟邵宸一相处,打个不甚恰当的比喻,像是在跟自己打一场硬仗。忍着所有的脾性,都为了塑造更好的一个自我,呈现在他面前。 可是很累。真的很累。 梁仲夏觉得她蛮喜欢邵宸一的,邵宸一对她也照顾有加。所以这段恋情里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呢? 梁仲夏有点烦躁,想不出来,她干脆把这个问题搁置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恋爱里必经的阶段吧。她这么自我安慰着。 就在梁仲夏感慨着恋情有点清汤寡水的时候,邵宸一打来电话,邀请她参加房车露营音乐会。 露营吗?好像有点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有种邵党一夕倒掉的赶脚…… 对了,之前有童鞋说仲夏是学心理的怎么搞不清自己的心意。再在这里解释一下。首先,她学的是视觉知觉情绪记忆这种应用心理认知的东西,跟分析感情不是一码事。然后,当局者迷…… 接下来进度蛮快哒~V之后评论少了好多,无论如何,感谢乃们看文! 28第 27 章 “你的想象力会创造出个一开始并不存在的问题。” ——————————————————————— 去参加露营活动的时候已经是暑假。薛莜艺考试周刚刚结束,正整理行李箱准备去机场。 梁仲夏在卧室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时瞧见荆滨就站在楼下。 自从那场闹剧之后,荆滨时常过来。梁仲夏不知道这俩小孩是不是复合了,只是之前考试周薛莜艺上学放学吃饭自习全由荆滨照顾,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走到客厅的时候,穿着一身清凉吊带加小短裤的薛莜艺抬头瞥她,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姐,你是去参加露营活动,又不是去登山。” 梁仲夏纳闷了一下,低头打量自己周身,她身上穿的是运动T恤加网球裙,脚上登的是前些天刚买的新百伦,有点疑惑地问道,“不妥吗?” 薛莜艺摇摇头,“音乐会、艺术课、篝火派对、午夜电影放映,你搭身运动装算什么啊……” 梁仲夏思考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回卧室换了身浅茶色的雪纺连衣裙,又对着镜子抹了一点唇彩,一直到邵宸一打电话才下楼。 露营地点就在不远的郊区,一起过去的还有邵宸一的几个朋友。 邵宸一给他们做介绍时,梁仲夏听到近边儿上的女人凉声凉气说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她知道这话有揶揄的意思,却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哎,宸一可就好这口,我们仲夏鬼灵精怪,学都学不来。” 解围的人嗓音很熟悉,梁仲夏寻着这声音看过去,只见李宇枫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双手插在中裤口袋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嬉皮笑脸还有点无赖的神情跟上次那个失魂落魄耍酒疯的人截然不同,不过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像李宇枫。 梁仲夏后来问过姚芊,知道她回到天津之后李宇枫并未再跟她联系,上次耍酒疯的事情算是无疾而终。 她也问过姚芊,李宇枫没有死缠烂打,她是不是还有点失望? 电话那头的姚芊顿了顿,然后笑着说,“有点……真的,仲夏,可能真的差一点点我就会回头……可是仲旭他对我很好。” 在一群陌生人里终于见着了自己人,况且李宇枫刚刚还给她撑腰,梁仲夏对他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早餐吃了几片烤面包,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走走停停,胃里翻云覆雨的,一阵阵酸味沿着食道涌了上来。 很恶心,很想吐,梁仲夏咬着舌尖强忍着。她可不想吐在邵宸一车上。 这种强大的压制比憋尿还难受,一个小时的车程简直是痛不欲生。 结果便是到了目的地,刚下车,头晕乎乎的,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她一俯身便哗啦啦吐了两口。 邵宸一没来得及停好车子,赶忙转到她这边,帮她抚着后背。 胃里泛上来阵阵酸意,弄得梁仲夏眼泪横流。没有多少呕吐物,一个劲儿涌上来的全是酸水。 待呕吐停止,邵宸一从车子取来矿泉水跟湿巾,扶着她往休息室走去。 “要不要这么娇弱啊,真受不了……”又是那个声音说的风凉话。 闻言,被邵宸一扶着的梁仲夏不由地攥紧了他的手腕。 她也觉得晕车是矫情的毛病,可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她能怎么办?躯体上的难受,以及心里的委屈层层袭来,引得她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邵宸一陪她坐在CLUB一旁的休息间里,他单手拢着她的双手,指尖轻微地磨蹭着她的,像是小心翼翼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等她沉静了许多,他才低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还好吧?” 梁仲夏垂着头,跟他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邵宸一宠溺地揉了揉她头顶,浅笑着问,“肚子都空了吧,饿不饿?” 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一起来的一行人去了旁边的饭店吃饭,只余邵宸一陪着她。 梁仲夏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我不饿,你去吃饭吧。” 她察觉到邵宸一顿了顿,却没见他站起身来。正疑惑的时候,他重新裹起她的双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邵宸一动作做得自然流畅,异常绅士地点到即止。手背上的肌肤尝试到温暖的温度,梁仲夏双颊不由地一红。 看到她脸红彤彤的,捉襟见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邵宸一禁不住笑了,伸手抚了抚她耳朵旁边的碎发,轻声说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有种罪恶感。” 邵宸一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动作让梁仲夏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身子板绷得僵硬,她好像更紧张了。 这丫头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两个人正沉默着对峙时,旁边响起来两声轻咳。 李宇枫手握成拳头,搁在嘴边轻吭了两声,眼神扫了扫周围,朗声说道,“公共场合。调情注意影响。” 梁仲夏本来就被邵宸一搞得脖颈连同耳后热得冒了烟,听李宇枫这么调侃更加尴尬了。 李宇枫凑近了站在两人面前,低头看着邵宸一,“你先去吃饭吧,我看着她。” 邵宸一这才站起身来,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拍了拍梁仲夏的后背,浅笑道,“马上回来。” 看着邵宸一走远,李宇枫在他原本坐的位置坐下,撇过脸来看着梁仲夏笑道,“进展得挺顺利么,几垒了?” 李宇枫口无遮拦,梁仲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恹恹地答道,“几垒你妹!” 见她炸毛,李宇枫不由地笑了笑,“你瞧瞧你变脸的速度。刚才在宸一面前还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虚伪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宇枫这话正好切中梁仲夏的要害,这些天她思考的也正是这样一个问题。 李宇枫说的是对的,可也不全对。 与其说梁仲夏在邵宸一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如说她是在努力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不那么手忙脚乱捅娄子的人,一个不那么庸庸碌碌一无所成的人。 恋爱中的人总想呈现一个最好的自己给对方,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又有很大的问题。 四年前若即若离,四年后闪电告白,她跟邵宸一始终没有那么相熟。 他根本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想法像是冰冷的火舌,瞬间舔过膨胀的心脏,梁仲夏浑身上下都觉得凉透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嘿,”见她面色惨白,李宇枫问道,“你没事吧?” 梁仲夏没答话,抿着嘴唇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李宇枫愣了一下,五官凝固了一瞬,然后才嘘笑道,“搞什么,想跟哥聊聊感情问题?” 看他痞痞地笑着,梁仲夏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脑子抽了,竟然会问李宇枫这样的问题。他一直拿恋爱当调剂生活的消遣,她怎么能指望他给出准确切实的回答? 想到这里,梁仲夏无奈地摇摇头,淡淡地答了句,“没什么……” 下午一点半,小众乐队的演唱会开幕。彭擦擦的架子鼓响声传进来,梁仲夏本来就不舒服,被这阵子喧嚣一扰,太阳穴突突跳着,紧得发痛。 她头后仰着,倚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着双眼,食指跟拇指疲乏无力地揉捏着眉骨,以此来缓解头痛。 似是能看出她心烦,李宇枫很识相地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要想太多,你的想象力,会创造出个一开始并不存在的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低沉黯哑,似乎有点伤神,梁仲夏睁开眼睛,诧异地撇过头来看他,“这么文艺腔?……” 李宇枫跟她对视一下,嘴角升起一个难得的平实的微笑,笑容褪去才慢慢说道,“这话是芊儿跟我说的。” 现在的李宇枫又带上了他喝醉酒时候的颓废落魄,梁仲夏看在眼里,心里有种被触动的心疼。 虽然她从最开始就不看好李宇枫跟姚芊,可有时候想想大学谈的恋爱若能走到最后,真是令人艳羡的美好。 但是,姚芊跟李宇枫没有等到。 看着李宇枫那张帅气的侧脸,梁仲夏思索着,姚芊是什么情境下说的那种话呢?是自我安慰吗? 感情里,没有绝对的谁是谁非,她当初欣慰姚芊毅然决然的接受分手,如今也心疼李宇枫潦草落寞的无疾而终。 李宇枫待到邵宸一回来,起身告别。邵宸一随着他走了两步,拍了拍肩膀说了两句话。 梁仲夏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耳朵只捕捉到一个名字——宋南溪。 邵宸一前几天提过,宋南溪跟她老公去澳洲旅行结婚。他说这话时话题转换巧妙,似是不经意,梁仲夏却能读出他的潜台词来。不过是进一步澄清他跟宋南溪的关系,是朋友罢了。 在饭桌上听到这话时,梁仲夏只是含着勺子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梁仲夏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不过,看着邵宸一跟李宇枫说话时板着脸,他那副严肃的样子很陌生,让她心底升起一股不良的预感。 看到梁仲夏依旧神情恹恹,邵宸一并没有带她去听音乐会。两个人在生活馆里听了一下午讲座。听完花艺课,再听雕塑课,最后是油画课。 梁仲夏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她妈妈准备送她去艺术学校参加辅导。但是那段时间,家里刚开了饭馆,大量运营资金扔了进去,却一直见不着盈利。油彩加上一小时一百的课时费有点贵,梁仲夏懂事地敷衍着说平常作业太多,不太想学画画。 于是,这样一项爱好就被无限期地搁置了。现在再接触油画,最开始梁仲夏还有些兴奋,到出来的时候却有些意兴阑珊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难道是应了这句老话? 梁仲夏叹了一口气。实质上说,从一开始,她对油画就算不上多热衷。 她只是心心念着“我喜欢油画我喜欢油画”,这种自我灌输的意识根深蒂固,以至于她自己也说不清对油画有几分喜欢。 不过是小时候的兴趣而已,用不着这么纠结。 梁仲夏这么想着,走出油画馆的时候,她看了看侧旁穿着白色衬衣的邵宸一,心里猛地冒出来一个想法。 就像是青天白日里遭了流霜,她呆呆地停了步子,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怕只怕,说不清的不止是油画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O(n_n)O 29第 28 章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 露营地这边的餐厅饭食偏甜,梁仲夏没吃午饭,肚子里空空的,可对着一桌子甜腻的菜,她没有半点胃口。 邵宸一帮她盛了碗清汤,低头跟她对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还难受?”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梁仲夏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餐桌上,众人从古玩核桃讨论到故宫最近的印度展,从蓝色港湾的啤酒节到顺义的杭盖音乐节。 不是梁仲夏想沉默不语,是她插不上半句话。 饭后一行人去看极限表演。路过人工湖时,梁仲夏驻足。 夜晚,地灯一颗颗亮起。镶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白色灯光,晃成一片,远远看去,像是天上暧昧难明的星星。 邵宸一随着她停下步子,陪她站了好一会儿才牵起她的手腕,领着她到不远的木桥上坐下。 背倚着原木栏杆,仰起头来看天空,今天晚上没有星星,梁仲夏有一点点扫兴,转移视线看向黑黝黝的人工湖。 看她一直盯着黑玉般的湖面,邵宸一开口问道,“是想起盐城湖了吗?” 盐城湖是双城有名的景点,邵宸一提及梁仲夏并不觉得诧异,她摇摇头笑道,“盐城湖可比这大多了。夏天荷花开的时候特香,冬天雪景也很美。” 这是梁仲夏今晚第一次诚心地笑,邵宸一看在心里,往怀里拢了拢她的腰,下巴轻磕在她额头上,柔声应道,“嗯。我们以后去双城,夏天看荷花,冬天看雪。” 不出邵宸一所料,他这暧昧的示意刚刚做出,怀里的人身子板又是绷得僵直。 在邵宸一抱紧自己的一瞬,梁仲夏想过挣扎,她手握住邵宸一手腕刚要往外推,却不由地顿了顿。 之前李宇枫开玩笑似的问她跟邵宸一发展到几垒。交往了半个多月,梁仲夏想了想,她跟邵宸一只牵过手。就在刚才,才有了亲密接触的拥抱。 想到这里,她只攥紧了邵宸一的胳臂,摆了摆脑袋,在他怀里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邵宸一怀里很温暖,有股极轻极淡的古龙水的味道。他温热的气息吐在敏感的耳廓上,痒痒的。 他说什么来着?夏天看荷花,冬天看雪?这算是情话吧。 梁仲夏会心地笑了笑。 夏夜的晚上有些凉,邵宸一去车上取了毛毯,又从附近的商店买了两杯热饮。 两个人裹着一条毛毯,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相互取暖,看湖水看天空,明明没说几句话,时间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梁仲夏并没有在这边过夜的打算,她挪动了一下蜷曲着的双腿,邵宸一松开双臂,扶着她站了起来。 “想回去了?” 梁仲夏点点头,“有点累了。” 去跟那行随同过来的同事告辞时,梁仲夏又听到了那个带着无限风凉的声音,“真扫兴,不是说好晚上住房车的吗?” 邵宸一没有应声,挽着梁仲夏后腰的手臂轻轻用力,带她离开。 开回市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车子驶到公寓楼下,梁仲夏解开安全带,跟邵宸一说了声“再见”下了车。 没走几步,后面又响起开车门的声音,梁仲夏诧异地回头,只见邵宸一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他绕到她身边,站定后低头看她,“仲夏,生日快乐。” 呃……梁仲夏愣住了。 今天确实是她生日,身份证上写得一清二楚,可她实际出生日期要比这个早好些天。 长久以来,梁仲夏的生日过得很简便。本科的时候,请舍友出去吃蛋糕,她们请她吃饭。 什么时候吃蛋糕没什么不同,所以这个日期的混淆并没给梁仲夏带来多少麻烦。 不过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这么一板一眼地说生日快乐,这让她脑子瞬间懵成一片空白,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仰头微笑,“谢谢师……”好吧,她还是不习惯直呼邵宸一的名字。 邵宸一深渊一般的眸子盯着她,眉眼随着嘴角的微笑轻轻上挑,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温柔如水啊,梁仲夏脑海里蹦出来这个形容词。 邵宸一笑得更深了,“闭上眼睛,”他说话声音很温柔。 梁仲夏又是一怔,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他怕是要送她生日礼物。 她抿了抿嘴唇,掩饰了一下腼腆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邵宸一一直没有要她睁开眼睛。 这也太煎熬了吧,梁仲夏笑着喊道,“可以了吗?……我要睁开……唔……”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唇齿被温软封住。 脑子又是一片空白了,这次还忽闪着几道斜杠几点星斑,像是电视机收不到信号时跳动的画面,还伴着刺啦啦的声响。 梁仲夏瞪大了眼睛,她被邵宸一紧紧箍在怀里,他的唇吻着她的唇,他的鼻尖顶着她的,他眼睛闭着,长而展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随着呼吸而颤动,温顺又乖巧。 他神情专注,似乎未察觉到她的吃惊和分心。 最开头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接着,邵宸一含了含她的唇瓣,舌尖轻巧地触动着她的牙关,层层深入,攻城略地。 就在舌头要窜入的瞬间,梁仲夏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根本来不及多做反应,她猛地一下推开邵宸一,红着脸嗫嚅道,“师兄……对、对不起……” 看着梁仲夏进楼道门时仓皇得近乎逃窜,邵宸一不由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头来,她还是喊他师兄。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一口气跑了半层楼梯,梁仲夏倚在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神思困顿,她简直不敢回想刚才的场景。 她到底是怎么了?在邵宸一吻她的时候竟然狠劲儿地推开他。她很清楚,这次不是因为害羞。 那个吻越来越深,在邵宸一舌尖即将窜入口腔的时候,梁仲夏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番场景。 紧紧相拥的搂抱,唇齿流连的舌战,同样的行为,甚至还要更暧昧。两年前,她经历过一次。 刚才看着邵宸一那张俊朗的脸,模糊地转变成另一张面孔,梁仲夏心里一惊。 两年前的细节,她以为自己忘记了。 可醉酒只是一个借口,彼日彼时,易颂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她自己的知觉,都在重压之下潜藏在体内,寻着一个契机便会连连爆发。 可是,跟易颂接吻的场面明明那么不堪。梁仲夏觉得自己真是神经错乱了,才会在跟朝思暮想的人接吻时想起他来。 站了好一会儿,梁仲夏才缓过劲儿来,慢慢地上了二楼。 今晚的事情,她打算不跟邵宸一多做解释,就当缩头乌龟。他很有可能觉得她是不好意思。 梁仲夏一边想着,一边从包里捞钥匙,可右手刚探进去,她便想起来她根本没把钥匙搁进包里。 梁仲夏抚额,钥匙就在运动服里,早晨她就不该听薛莜艺的话换一身衣服。 现在可好了。薛莜艺回了杭州。她真是要去睡大街了。 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梁仲夏倚着防盗门哀痛欲绝的时候,突然茅塞顿开。 易颂有薛莜艺家的钥匙! 梁仲夏踱到对门,按了按门铃,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应。只得砸着防盗门喊道,“易颂!易颂!” 易颂的作息一向比老年人还正常。十一点多了,他竟然会不在家? 梁仲夏心生疑惑,正待拿出手机打电话,只听咯嗒一声开关响动——门开了。 拉开防盗门的是个陌生女人。是个美女,身材高挑,眉眼很漂亮,只是睡眼惺忪的,不太精神。 她懒懒地看了梁仲夏一眼,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卷发。 梁仲夏略略扫了她一眼算是回敬,然后她后知后觉眼前这女人为何精神恹恹。她身上酒红色的裙子是睡衣! 易颂竟然带女人回来! 像是大白天的遭了霹雳,梁仲夏身子僵直,神情呆愣。 直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她朝着屋内朝着屋内望过去。只见易颂右手拿着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他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胸前大片肌肤就这么暴露于眼前。 梁仲夏脸烧得像熟透了泛紫的果子,双手捂脸转过身去,呐呐地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哈?”开门的女人用了个语气词,然后转身看易颂,“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梁仲夏心里说,那不是我的台词吗?!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易颂应声,好奇地放下双手回过身来,额头冷不丁被碰到。 “啊……”梁仲夏抚着额角喊了两声,抬头来才看到易颂就站在她近边儿上。 易颂把擦完头发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身上,梁仲夏正对着他赤^裸的胸膛。 这副有点香艳的场景,跟他激吻的画面又跳跃了出来,两相交织,在梁仲夏脑海里层层翻转着。 莫名其妙!她是欲求不满吗?怎么那个酒吧里激情热吻的画面就是百般萦绕,不肯消散! 可是,为什么是易颂呢!想想邵宸一,想邵宸一…… 梁仲夏思绪翩翩的时候,易颂就冷冷地盯着她,到底撑不到她回神,有点不耐烦地问,“你搞什么……” 易颂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善,梁仲夏本来心情就乱七八糟的,被他这一说更来气了,仰着脖子说道,“没什么……对不起啊,扰了你春宵一刻了……” 易颂皱了皱眉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庞,过了一会儿嘴角竟然升起来一个会心的微笑。 被骂了还笑!脑子有病!梁仲夏心里腹诽着,正想伸出手来跟易颂要钥匙,他却先开口了。 “乱想什么呢?那是我姐……” 30第 29 章 “你要想到,他每天晚上在这张凉席上打飞机……” ———————————————————————— 听易颂说刚才那个漂亮女人是他姐,“哪种姐姐?”梁仲夏好奇地发问。 正要转身往门内走的易颂住了住脚,回过头来盯了她一会儿,好笑道,“你想得有点多……” 梁仲夏咂摸了一下自己刚才那话,是有点不对劲儿,一边跟在易颂后面进屋,一边解释道,“我是问是表姐还是堂姐。” 易颂自顾自地走着,应了一声,“亲姐。” 易颂有亲姐姐,梁仲夏从没听他提过。 往客厅四周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那个穿着酒红色睡裙的身影,梁仲夏步子渐渐放缓,踯躅不前。 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易颂驻足,回过身来觑了她一眼,“她明天要开会,躺下睡了。” 梁仲夏心跳稍微缓了缓,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特不礼貌?” 易颂语气清淡地应了一句,“你还知道啊……” 他这话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梁仲夏却忙着澄清,“那我以为你们……” 好吧,以为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看着她支支吾吾着欲言又止,易颂嘴角升起一丝清浅的笑容。 他笑起来眼睛微弯,眉角挑起,深黑的眸子里像是卧着一泓清凉温润的泉水,梁仲夏看得痴迷。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不说话,视线相交的时间越来越长。易颂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眼睛,眉眼里依旧带着隐隐的笑意。 他黑色的短发半湿,锁骨处有几滴莹亮的水珠,有那么一股诱惑的味道。 再一次想到唇齿相接的画面,梁仲夏脸烧得像是熟过油的茄子,认输一般地率先低下头。 梁仲夏觉得易颂是个变态,每次见她吃瘪,他都分外得意。 他那张面瘫脸只有在嘲笑或者打趣她时才能露出罕见的微笑。 而梁仲夏不得不承认,易颂笑起来眉角弯弯,像夜游的小船,像暧昧的月亮,舒隽又魅惑。真的很好看。 梁仲夏任何时候都能出神,这一点易颂早就习惯了。他没理会,继续朝着卧室走去。 脚步声响起,身后方才还在怔忪的人跟了上来。易颂转身,好笑地问道,“我换衣服,你确定要跟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梁仲夏愣了愣,不屑地发出一声“切”。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卧室门打开,梁仲夏回头,看到易颂换了一身白色T恤黑色短裤。 他不急不慢地走近,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回事?” “啊?”梁仲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这副呆呆的样子,易颂真是束手无策,只得无奈地提醒道,“你大半夜敲门不会就为了不让我好好洗澡吧?” 被方才香艳的场景搅昏了头,梁仲夏现在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伸出手来,“钥匙……” 易颂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掌,顿了下说道,“用鲜柠檬或者橘子皮应该能洗掉。” “啊?”梁仲夏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明白,下午在油画馆学油画,油彩蹭到了手上,清水洗没洗掉,她也没太在意。 “哦,”梁仲夏应了一声,收回来沾了油彩的手,抬头看着易颂,“给我钥匙。” 易颂有点无辜地答道,“没有,怎么给你?” “怎么可能!”梁仲夏吸了口凉气,“就是小艺家的钥匙,她不是交你保管了一……” 话还没讲完,梁仲夏想起来了,上次T恤脏了,易颂给了她薛莜艺家的钥匙,然后……她根本就没还! 见梁仲夏神情愕然,易颂知道她是想起来了,瞧她眼巴巴可怜见地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异常残忍地肯定了她的想法。 梁仲夏觉得自己就是个loser,白天换了衣服忘记带钥匙,现在易颂表示也没薛莜艺家的钥匙,断了她最后一线希望。 “啊!”梁仲夏蔫蔫地捶了两下沙发,恨不得去撞墙。 “小艺回杭州了?”易颂明知故问。 梁仲夏点点头,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算了,我去宿舍对付一晚吧。” 她正待走,易颂握住了她手腕,简直服了她猪脑子了,他有点不耐烦地提醒,“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经他这一问,梁仲夏醍醐灌顶,宿舍楼早就关门了! 真是撞了霉神了,她耸了耸肩膀,“那就只能去莘蕙了。” 两个人正僵持着,一个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住这儿得了……” 那个穿着酒红色睡裙的女人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往这边走时,她的视线一直停滞在梁仲夏身上。 她没有去卧室睡觉,那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再想起自己刚才搞出的乌龙,梁仲夏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她走进客厅,易颂目光投了过去。他姐姐易风晓得他这眼神是在问“怎么还没睡”,她抿着嘴笑了笑,冲着易颂调笑道,“怎么?打扰到你们了?” 易颂没答话,倒是一旁站着的小丫头不住地摇头,一板一眼地应道,“姐姐,是我们……是我打扰您休息了。” 易风看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易颂,“不给做一下介绍?” 易颂懒懒地应声,“我同学,梁仲夏。我姐姐,易风。” 梁仲夏礼貌地冲着易风喊了声,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易风很温和地笑了笑,看来她似乎完全没为她刚才的鲁莽冲撞而对她印象不好。梁仲夏心怀感激,回笑着看她。 “现在太晚了,你一个女生去住公寓不安全。今晚就住下来吧。” 住在易颂家里?梁仲夏总觉得有点诡异。 没待她做反应,易风却又接着说了,“你不介意,可以跟我睡一间。当然,你们要是……那随意……” 易风说“你们随意”时,眉毛扬了扬,她意有所指,梁仲夏自然能领悟得过来。不过她实在是误会了,她跟易颂可不是恋人关系。 梁仲夏正摆着双手,还没表示是拒绝住下还是不介意跟易风住一起,易颂先开口了,“她住我房间。” 梁仲夏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易颂的侧脸。神经病啊!他这么说,易风肯定会误会! 果真,易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们忙,我明天有早会,先睡了。晚安。” 看着易风扬长而去,梁仲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住你房间?你妹啊!” 易颂皱了皱鼻子,低头看她,“其实你住莘蕙也没问题,你长得足够安全。” 又来了。从易颂嘴里就吐不出点好听的话。梁仲夏见多不怪,白了他一眼,心平气和地说,“那我走了。” 她刚迈出一步,却再一次被侧旁的易颂握住了手腕。 梁仲夏疑惑地抬头,易颂看着她,神情带点疲倦,“写了一天检讨,我没力气送你过去,今晚就住这儿吧。” “检讨?”梁仲夏更疑惑了。易颂这么大的人了,犯了什么错还要写检讨? 易颂并没解答她的疑问,只施施然松开她手腕,朝卧室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停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梁仲夏,示意她跟上来。 易颂住的房间梁仲夏以前也住过,不过他搬进来之后重新装潢,壁纸壁橱一干全都换成了咖啡色系。 梁仲夏讶异地跟着他进屋,扫了一眼只有一张大床,呐呐地呃了两声。 见她面红耳赤,易颂知她是想歪了,冷冷地说道,“放心,我审美正常。” 靠!真想掐死他!梁仲夏心里直冒火。 眼见梁仲夏就要炸毛,易颂见好就收,“我睡客厅。” 易颂能体现出一点绅士风度,真是难能可贵,梁仲夏心里感慨了两声。 可是,睡男人的床,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梁仲夏抚了抚浑身的鸡皮疙瘩,不经意地就联想起本科时舍友陈曦买二手凉席的事情。 彼时是她们进入N大的第一个盛夏。陈曦在校园论坛的二手市场上看到有即将毕业的师兄卖麻将席。 罗艺歆听到她要买之后,悠悠地说了句,“你要想到,师兄每天晚上在这张凉席上打飞机……” 喧嚣沉寂了,震惊后石化,石化过后,一屋子的人一起抬头看坐在上铺的罗艺歆,由衷地感叹,“好——经——典——” 梁仲夏皱着眉头盯着那床单看了好几眼,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当下我口说我心,“睡这床,我怕怀孕……” 她尴尬地看易颂,果真,他脸都黑了。 之前先是看到他家有女人疑神疑鬼,现在又问出这种问题,易颂真的很无语。他眉毛跳了跳,声音异常沉闷地说道,“梁仲夏,你今天想的真的有点多……” 梁仲夏难堪地咬了咬下嘴唇,“对不起啊,我好像有点太直接了。” 易颂没等她说完,皱着眉头答道,“首先,精子存活不了那么长时间。其次,我每天都换床单。你可以放心了……” 出卧室的时候,易颂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梁仲夏就给了他一巴掌。 原来她不只力气堪比汉子,连花花肠子里想的东西都那么强悍。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见面梁仲夏给了易颂一巴掌的事情见番外(一)。 有同学说易颂再不强势就**了,易颂搞清女主的心意就会变强势的。慢慢看下去好么(*^__^*) PS:留言超过25个字送积分,积分可以直接看文。乃们撒花记得多打几个省略号,我就能送积分了…… 双更的问题,丧尽天良地说,这章超过10人评论明天我就双更!【估计没人理我,日更也挺美好的嘛! 最后谢谢我家番薯的长评么么哒! 31第 30 章一更 她这个样子……有点想让人蹂^躏。 ———————————————— 梁仲夏睡到自然醒,起床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精神迷恍,她还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易颂喜暗,双层窗帘遮住了光,这样昏暗的环境是有让人倒头就睡的欲望。 梁仲夏懒得动弹,躺在床上,昨晚一幅幅场景在脑海里逐渐清晰地勾勒出来。 首先让她还有点缓不过神来的是——邵宸一吻了她,而她推开了他。 更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邵宸一低头深吻时,她眼前恍然间出现易颂的幻象。 至于跟易颂姐姐易风搞出来的乌龙,以及脑子犯抽冲易颂问出“睡你床,我会不会怀孕”这种白痴问题,她根本无暇顾及了。 不堪的场景让梁仲夏不由地紧闭上双眼,她整个脸埋进枕头,踢腾了两下双腿。 昨晚她做出那样的举动,不知道邵宸一会不会生气。 真想一睡不醒啊!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从卧室趿拉着凉鞋走出来,梁仲夏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进到客厅时,易颂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双双搭在两只膝盖上,两手合拢,眼睛炯炯地盯着液晶屏幕。 梁仲夏还是第一次见人看电视也能这么专注。 易颂似乎完全没察觉她走近,梁仲夏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就你在?” 易颂颔首,这让梁仲夏松了口气。易风说过要开早会,果真不在,那她就不用顾忌着脸皮矜持什么的,好轻松。 她施施然捶了捶后背,“你那张床简直了……睡得我直腰疼。” 易颂按了一下遥控器,侧过头来看着她问道,“饿了吗?”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可又带着直戳心窝的温暖。 梁仲夏略略咂摸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就像是情人间早晨的问候,一股热血自耳后根涌上来,她脸红了。 易颂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又问道,“想去外面吃?” 梁仲夏还没无耻到要易颂给她做早餐的程度,忙点了点头,手往东南西北胡乱指了指,“门口那家粥店不是有豆浆油条吗?” 易颂脸黑了黑,抬手指了指座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梁仲夏沿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时间比她预料得还要晚很多,十二点过半,已经是下午了。确实没有早餐供应了。 梁仲夏并不饿,比起吃饭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这附近哪里有开锁的?” 见易颂愣了一下,梁仲夏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大夏天的,我可不想去住宿舍。住莘蕙太费钱……” 易颂有些惶惑,“小艺没跟你说吗?她下午就要回来了……” 这个梁仲夏当真不知。待她正要追问“你怎么知道”,易颂却又撇过头去看电视了。 梁仲夏看了眼屏幕。好家伙。竟然是古装后宫剧! 她呐呐半晌,终究忍不住,拍了拍易颂的肩膀,诚恳地吐槽道,“易颂,我以为,看宫斗剧的男的,似乎都不太正常。” 易颂确实没什么闲心看冗长的电视剧,只是最近有个研究“古装剧对古代文言小说改编状况”的本科生课题项目挂到他导师李秉钧名下,而李秉钧让他负责课题审批。大二的小孩写的开题报告涉及到当红的电视剧,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易颂这才准备找出电视剧来好好看看。 如果跟梁仲夏说这番话,她大概又惊异,“看言情小说也能搞学术,看电视剧也能搞研究,你们人文学院太幸福了吧!”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扬眉的姿态来,想到这里,易颂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易颂竟然没有接招,梁仲夏正纳闷,却听他悠悠然说道,“我觉得你真该好好看看,不然就你,穿越过去,被人卖了死定还替人数钱……” 他说这话时视线仍停留在液晶屏上,眼皮抬也没抬。梁仲夏举起拳头,虚晃着在他脑袋上空舞了两下,嘴里暗念了两句。 听到头顶生风,易颂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了。 梁仲夏正张牙舞爪地意淫着狂扁易颂,他抬手啪地一声关了遥控器站起身来。 她没来得及收回双手,他起身的时候不期然地撞了脑袋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发出一声闷响,似乎很疼。 见易颂看向自己的表情不甚友善,梁仲夏忙摇着双手澄清,“不是我,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梁仲夏摇动双手惊惶的神态猛地就让易颂想起来,六年前开学报到,她猛地一个回手给了他一巴掌,被身边的好朋友扯着走时,她有点难以置信地喃喃,“我……真的扇了他一巴掌吗?……” 易颂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个嫌隙的轻笑,清淡地应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啊?”梁仲夏不解。 易颂低头凑向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梁仲夏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往后撤了撤身子。 果不其然,易颂扬了扬唇角说道,“我觉得你很有家暴的潜力。” 梁仲夏理亏,并不气恼,嘿嘿一笑,“其实人家贤淑又温柔,乖顺又……” 她正在想着花里胡哨的形容词,却见凑近的易颂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地站直了身子,打断她的话头,不容置疑地说道,“去洗澡。” 靠,这么不给面子。 梁仲夏一边腹诽着朝洗手间走去,一边扯了扯连衣裙的领口凑到鼻子上闻了闻,确实有一点轻微的汗味,可哪里有易颂表现得那么严重! “等等,”易颂又开口了,“把衣服也换了吧,上次那件白T恤还在。” 啊,梁仲夏想起来了。上次她吃冰激凌撒到身上,来易颂家洗了那件白T,不等干就换了薛莜艺的衣服去相亲。她白T多得要命,少一件没什么影响,一直没过来拿,后来便忘了这档子事儿。 浴室里热气氤氲着,闷热的气压让人有种心慌的感觉,梁仲夏这才觉得她肚子确实饿了。 出来之后,她想跟易颂要吹风机吹头发,听到厨房里有响动,便信步踱了过去。 易颂正在煲汤,灰色长袖挽到胳膊肘下,外面罩了一件咖色围裙,端起小瓷碗轻抿了一口清汤,咋了咋舌,蹙着眉头搁下,看来是火候未到。 现在的他看起来特有男人味,而且还是那种超级顾家的男人。 梁仲夏有个掌勺的爸爸,她一向视他为好男人典范,而此刻,看着这样的易颂,心里也隐隐地升腾出一种好感。 易颂回过头来,看到梁仲夏不由地愣了愣。 她半湿的头发全部撩到一边,搭在淡紫色的毛巾上,身上穿的还是方才那条深蓝色裙子,衣领处一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闪着水珠的锁骨。 她脚上趿拉着他的拖鞋,极其不合脚,可混着身上那股清凉的薄荷香气,别有一番味道。 怎么说呢?有点想让人……蹂^躏…… 察觉到自己隐晦的想法,易颂立即转过了身去,半是掩饰着抬手提锅盖,结果烫了他指尖一下,便又猛地收回手来。 梁仲夏看易颂方才打量自己,以为他在意她没换衣服,朗声解释道,“只有一件白T恤,没有裤子搭……” 方才那一烫,瞬间麻木而后刺痒的痛楚让易颂意识清醒了许多,他没听进去梁仲夏说了什么,只含混地应了一声。 看到易颂亲自下厨,梁仲夏心情畅快。 虽然厨艺好,可平时没太多闲暇,易颂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亲自下厨。自从那次住院吃到易颂做的盒饭,薛莜艺常常以千奇百怪的理由跑过来蹭饭。 在这一点上,梁仲夏觉得她表妹可能得了她的传染。想当初,她大二时候胰腺炎出院,偶有一次在学五食堂尝了易颂手艺,自此便欲罢不能地蹭起了他的便当。 不过现在,她终究没那么厚脸皮了。所以,算上医院那次的盒饭,这是她近些年来第二次吃到易颂煮的东西。 梁仲夏问吹风机在哪儿,易颂心不在焉地指示一通,见她走出去,他才松了口气。 以往对她的情感,虽说算不上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总归能抑制得住。 而如今,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易颂能一清二楚地察觉到自己踊跃的情绪,以及欲^望。 人生第一次,易颂觉得自己窝囊极了。他爱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赴汤蹈火,而他竟然连对她情愫都无法诉说。 当面对她的脸庞,所有隐忍的情绪翻涌而上呼之欲出时,耳畔总会响起梁仲夏在他表白那日所说的话,“你够了啊!再这样,绝交!” 得不到她的心也就罢了,可他不想身边失去这个人。 偶尔,易颂也会自作多情地想一想,也许,梁仲夏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挨了一拳时,她悉心的照顾;昨晚,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家借宿,她气急败坏,像极了吃醋的样子。 这种时候,他心里总能升起甜如蜜一般的欣慰。可这些真的能证明什么吗? 易颂正思绪万千,身后突然一声呼喊,“我靠!汤沸了!” 作者有话要说:←_←平时辣么少人理我,今早一看正好十个(某位童鞋留言了两次权且算作俩人评的,我多宅心仁厚!)你们赢了!双更^w^!最好表霸王我!!! 32第 31 章【二更】 “跟好朋友接吻,你不觉得膈应吗?” ——————————————— 易颂煲了一个苦瓜排骨汤,红烧茄子和清炒芥菜两道菜,最后还有一个芒果紫米甜汤。 梁仲夏喜滋滋地吃着,腆着脸褒奖道,“易大厨师,可以求包养吗?” 易颂喝着清汤,并不抬头看她,“你不是有人养吗?” 盛着一勺芒果肉的汤匙搁进嘴里,梁仲夏顿了顿,她发现一个问题。跟邵宸一交往已经有些时间,可她从没跟易颂提起这茬事。 她低垂着头,悻悻地想着,实际上,她是不太想让易颂知道她正在谈恋爱的事情。也不是害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嗓子里有点痒痒的,梁仲夏觑了眼易颂,“说起这个,上次让我帮你挡桃花,还没找你算账。” 上次课间表白事件,易颂其实一直有点耿耿于怀。 他说了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表示拒绝,当时梁仲夏出现,半是想捉弄她,半是想摆脱泥潭,于是自然而然地演了那一出。 从走廊原路返回,走到教室门口,跟他表白的那女生正背着帆布包出门,两个人撞了一下,她抬头,微微笑着冲他喊了声,“易颂,再见。” 之前她面容清淡地问,“易老师,你有女朋友吗?”现在却铄铄地笑着喊他“易颂”。 就像之前在楼梯间里,她只是以学生的身份问了他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虽然他给出的并不是差强人意的答案,可她并未心存芥蒂。 虽然有淡淡的失落,可没有过分伤心,她镇定自若地擦肩而过,这让易颂隐隐约约想起一个人。 现在想想,在一个女生表白的时候,跟半路跑出来的程咬金故作亲近,易颂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 见他没说话,梁仲夏换了个话题,“我爸做饭也很好吃。他以前是我们家饭馆的主厨,不过后来饭店扩建,他不当厨师了,只在家的时候才做菜。” “哦?”易颂抬头看她,似乎来了兴趣,“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做饭巨难吃。不过她说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所以她才能嫁给我爸爸。” 这是什么逻辑?易颂皱了皱眉头,很快却又撇着嘴角笑了,他能确定梁仲夏身上这股呆头呆脑的气质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我爸是杂志主编,我妈是中学校长,我姐是投行经理,”易颂一板一眼地说道。 梁仲夏有点汗颜,她只是在说做饭的事情,怎么扯着扯着像是相亲的时候交换信息了。 不过她对于易风的职业还蛮感兴趣,“易风姐姐她做金融的啊!那是不是赚钱超级多?” 她那个兴奋的劲儿让易颂想起来,很久以前她嘲笑他,“男生学中文真的大丈夫吗?”是啊,律所的顾问赚钱多了。 见易颂只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梁仲夏满身热血像是被泼了盆冰水。 她恹恹地拿勺子叉着小瓷碗里的紫米甜汤,一下比一下狠厉。真是的,她说错什么了吗?怎么易颂又变回冰块脸了! 吃过早中午饭,梁仲夏回了学校。 这两天韩笑心情很好,每天在实验室里都要念叨一下跟她男朋友的行程。 听她说着N大小吃街有家很好吃的烤翅店,梁仲夏冷不丁地问了句,“你跟他接过吻吗?” 韩笑面部僵硬了一下,接着噗嗤一笑,“你觉得呢?” 梁仲夏呐呐地指着她,像是在理顺思路,“你说过他是你高中的同班同学,你们是很好的朋友。跟好朋友接吻,你不觉得膈应吗?” 韩笑憋不住又是一笑,“反正我没觉得膈应。再说了,大多数人谈恋爱都是先从朋友做起吧。我有点搞不清你的逻辑……” “不是,”梁仲夏急急地打断她,“如果你们关系一直很好很好,好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单纯的好朋友,没有谈恋爱的可能……” 韩笑听她语无伦次,嘴巴渐渐张大,“你跟谁接吻了?不是校草啊!” 梁仲夏脸一红,闷声答道,“我就是随便一问。” 傍晚的时候,梁仲夏接到了邵宸一打过来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他语气依旧温柔,听起来丝毫没为昨晚的事情而恼怒。 可梁仲夏隐隐觉得,他索吻,她拒绝,邵宸一不是不介意,只是把这些不满的负面情绪压抑了下来。不吐不快,相比坦率的发泄,这样子的囤积更让人胆战心惊。 挂了电话,韩笑笑嘻嘻地凑过来,“不是说去露营音乐节了?没发生点什么?” 这话让梁仲夏想起来李宇枫问她跟邵宸一发展到几垒了,她懒懒地应道,“能发生什么啊……” 她转过头来问韩笑,“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我呢?” 韩笑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换了副稍微严肃的神情,“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就当他换个口味呗。你最近可有点不对劲儿啊。恋爱的时候,要好好享受,别想那么多,自寻烦恼。” 邵宸一这次带梁仲夏去吃的是洋芋鸡火锅,地点就在什刹海,离得N大不远。 短短的车程,坐在车里,梁仲夏却不知道说什么打破僵局。 到了北海北边,邵宸一停车,见他俯低身子为自己解安全带,梁仲夏想起来洗完澡连衣裙没换,不晓得会不会有股汗味,忙阻止道,“我自己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拒绝,落在邵宸一眼里,又成了疏远和冷落。 邵宸一并没有面露不快,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 “暑假还回家吗?”邵宸一发问。 “回,不过日期没定,得先把项目做完。” “过两天,我爸妈来北京,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邵宸一探询道。 “咳——”梁仲夏被洋芋呛了一口,邵宸一嗜清淡,火锅是微辣的,可那股火沿着嗓子眼烧上来,呛得梁仲夏眼泪横流。 之前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吃西餐时怕刀子划不开牛排,吃日料时怕被芥末呛到,吃小笼包时怕被汤烫到。结果今天被火锅里的辣椒呛到,真是圆满了。 邵宸一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来,梁仲夏尴尬无比地接过捂住口鼻,过了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邵宸一见她像是一紧张被吓到,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他们就想见见你,没别的意思。” 才交往半个多月就见公婆,这合理吗?梁仲夏心里犯嘀咕,这种时候,她完全不知该回什么话。 就在两相无言的时候,餐桌上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沉默,邵宸一做了个示意,接了电话。 “打架?你们才结婚多久?”邵宸一脸色凝重,语气是梁仲夏从未听过的责备,“好,我马上过去。” 邵宸一挂了电话,满脸歉意地看着梁仲夏,“吃好了吗?” 梁仲夏擦了擦嘴,“好了。你有急事先走吧,这边离公寓近,我打车回去就好。” 邵宸一无奈地解释道,“南溪跟她老公出了点问题,两人吵到了公安局,我得去保释她。” 梁仲夏明白他这番解释是不想她误会,忙连连点头,“那你快点过去吧。” 没待她起身,邵宸一已经扬长而去了。 想到这顿饭还没开吃,邵宸一把账结了又折了回来,俯身吻了下梁仲夏的额头,也不管她呆愣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头顶,“自己多吃点,待会儿回到公寓给我打电话。” 梁仲夏愣愣地点了点头。 邵宸一吻她额头,绅士又自然,并不太惹人注意,可方才,斜对面那桌有人往这边瞥了一下。 梁仲夏不自觉地瞅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是两个女生。刚才看她的那个女生头发呈浅栗色,长长的头发编成单只松垮垮的麻花辫撩到胸前。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麻质连衣裙,衣服宽松,显得她很瘦。 这个侧脸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梁仲夏疑惑着,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 许是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那个女生转过脸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是愣了愣。 这女孩侧脸的轮廓就很好看,正脸亦是毫不逊色。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眼睛远远看去像是含着秋水。 梁仲夏朋友里数罗艺歆长得倾国倾城,可罗艺歆漂亮得肤浅,好皮相尽收眼底。而眼前这美女清秀的气质里里带着点难言的妩媚,亲近的眼神里又带着点清淡的疏离。 清隽冷艳,舒爽自然,都不太适合,她复杂得难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两个人正对峙着,那个女生莞尔一笑,似是熟人间打招呼,先偏过了头去,继续跟坐她对面的女人说话。 看着眼前还没吃多少的洋芋鸡,梁仲夏没什么胃口,站起身来出了店门,沿着胡同走了好一会儿才打到车。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二楼亮着灯,薛莜艺果真回来了。 梁仲夏爬上楼梯,按了两声门铃,防盗门拉开。 看到开门的人,梁仲夏愣住了,“舅妈——您怎么过来了?” 33第 32 章 “易颂脾气不太好,你多多担待。” ————————————————— 梁仲夏的舅妈李慧是浙江省委党校的老师,跟舅舅薛晓松的性子截然相反,李慧为人严苛。她待梁仲夏不错,可梁仲夏没来由地怕她。 李慧闪身,让梁仲夏进门,朝沙发上坐着的人抬了抬下巴,“让薛莜艺跟你说她又闯了什么祸。” 听薛莜艺絮絮叨叨,梁仲夏这才知道前些天的考试周她出了事。 考古代小说精读课的时候,薛莜艺没把书包搁到讲台上,教务处的巡考从她抽屉里抽出书包来,附带着笔记本,当下宣布她这是作弊行为。 可薛莜艺实在是冤枉,这堂课李老爷子出的题稀奇古怪,根本与上课内容无关,笔记一点用也没有,她正天马行空地瞎扯着,兀地听人冠上个抄袭的帽子,整个人都吓呆了。 N大校风肃严,考试要求异常严格。把东西搁桌洞里,不管看没看,都算是违纪。 梁仲夏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作弊的记过处分记录进档案,对薛莜艺日后保研找工作都有不小的影响。 见薛莜艺一直不出声,李慧替她接着说了下去,“幸亏人家监考老师帮忙顶着。” 薛莜艺闷着头不说话,李慧拍了拍她肩膀,“叫什么来着?易鸿枢那儿子……” 没待薛莜艺回答,梁仲夏吸了口冷气,先喊了出来,“易颂?” “啊,是叫易颂,”李慧附和着念叨了两遍易颂的名字。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说写了一天检讨很累了,原来是帮薛莜艺顶了黑锅。那还有别的处分吗?梁仲夏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转过头来看着舅妈,“那您过来是……” “这么大的情分,不得谢谢人家。正好下个月要来北京上课,提前过来两天。” 公寓一共两间卧室,李慧住了进来,薛莜艺搬到梁仲夏房间跟她一起睡。 “你暑假不好好呆在家里,怎么也跟过来了?” 薛莜艺神色沮丧,“党校报社有个实习,我妈要我过去。” 有关系就是不一样。梁仲夏感慨了两声薛莜艺不知福,翻过身去按灭了床头灯。 黑暗里,只有纱帘透过来一点熹微的光,静寂的夜里,两个人能听到此伏彼起的呼吸。 “姐——”薛莜艺轻声唤道。 “嗯——”梁仲夏应和。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她嗓音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只把尾音控制得平稳,“先是服饰大赛骨折,然后倒了八辈子大霉遇上荆滨,想分也分不彻底,前几天考试还莫名其妙地‘被’作弊……” 深夜里,梁仲夏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说道,“四年前,我大二的时候,也撞了霉神。在服饰大赛上帮差点走光的模特遮衣服,结果被说是抱男神大腿。论坛上不知是谁发的表白贴,拐了几个弯也跟我扯上点关系。还有……我朋友说我就爱出风头……”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梁仲夏心尖像被舔舐一般猛地一缩。 原来啊,她那么在意易颂对她的评价和指摘。什么“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什么“你今天特美”,什么“你不就爱出风头吗”,过了那么多年,一回想还是回荡在耳畔,活色生香。 “可你最后还是跟姐夫在一起了,以前那些事情听起来就像……”薛莜艺想了一下,“就像一段佳话。” 梁仲夏应了一声,“是吗?”手背抚上疲乏地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李慧在家,梁仲夏也好,薛莜艺也好,必然都不能睡懒觉。 七点钟起床,吃过李慧做的早餐,梁仲夏换了鞋子准备去学校。 “记得中午回来吃,外面吃不干净,”李慧提醒道。 梁仲夏胡乱应了两声,走出去关上门,好笑地想着,什么叫“外面吃不干净”,她家就是开饭店的。当然,想的是忤逆,她并不打算拂了舅妈的好意。 走到新育小区门口,梁仲夏抬眼便瞧见一蓝一缃两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前方。 易颂穿着蓝色衬衣,背影看起来身形挺拔,而站在他旁边是穿着缃色连衣裙的易风,简洁的打扮,看起来知性大方。 见易颂手里拉着小行李箱,梁仲夏走上前去打招呼,“姐姐好,是要走了吗?” 易风看到她粲然一笑,侧身点头道,“打车去机场,这次行程紧,下次过来有空请你们吃饭。” 刚开始梁仲夏还笑着颔首,可易风话到最后,她越听越不对劲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易风并没有看出她的不自在来,接着说道,“易颂脾气不太好,你多多担待。” “呃……不是……”梁仲夏准备澄清。 易颂却打断道,“出租车过来了。” 易风冲梁仲夏笑了笑,“你可不用说好话,他那脾气我还能不知道……” 易颂的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层误会套着一层误会,梁仲夏再也不敢开口了,像是遭了风化一般,站在原地,看着她坐上计程车离开。 易颂没跟她打招呼,回身向小区内走去。 方才那副场景似曾相识,往公交车站走去时,梁仲夏想起来,相同的误会,她很早就经历过。 那是多年前一个深冬的夜晚,她很喜欢的华侨作家初唐回国做新书宣传,在N大举行了一场讲座。易颂是访谈的主持。 讲座结束,梁仲夏跟在易颂后面送初唐,到了学校门口时,初唐回头笑着说,“小颂也长大了。” 小颂?他们认识?梁仲夏心里一惊。更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初唐刚才那话明明是对易颂说的,可视线却徘徊在她身上。这让她那句简短的话以及脸上温和的笑容显得别有深意。 没待脑子转过弯来,梁仲夏听到一旁的易颂迅疾地回答,“她不是我女朋友。” 到了实验室,梁仲夏还是觉得奇怪。 那个时候,在初唐面前,易颂急着撇清跟她的关系。现在,面对他姐姐易风的多层误会,易颂却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初唐说,“小颂也长大了。”易颂答,“她不是我女朋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中午回家吃饭,刚进门换了拖鞋,一抬头,在她脑海里萦绕了一上午的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舅妈李慧就坐在易颂旁边的回头,见她进门说道,“仲夏回来了,那咱们开饭吧。” 易颂跑来她家吃饭,梁仲夏被这个组合搞得莫名其妙。 薛莜艺落在后面,压低声音解释说,“我妈请过来的。”言罢又皱了皱鼻子,“就她做菜那水平……” 梁仲夏自然吃过她舅妈做的饭,虽然没有易颂做得惊艳,可跟她妈妈相比还是拿得上台面的。 梁仲夏去洗手间洗手,易颂也跟了进来。 她俯低身子,T恤V型领微微露出一点点令人遐想的春^色。 易颂正从镜子里看着她,结果梁仲夏一抬头,两人在镜子里四目相对一下,易颂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 梁仲夏惊异,易颂竟然还会脸红?她想着他可能不善于交际,便安慰道,“放心好了,舅妈是严肃了一点,可又不会吃了你……” “是吗?”易颂淡淡应了一声,踱到洗面池这边洗手。 见他情绪恹恹,梁仲夏忙说道,“是啊,她人真挺好,再说你帮了小艺,是大恩人……” 她话还没完,只听易颂转过身来从她手里扯过毛巾,一边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一边悠悠说道,“没看出她哪里严肃……” 到饭桌上坐下,梁仲夏才明白易颂说的没看出舅妈哪里严肃是什么意思。 李慧春风满面地帮他盛了碗鸡汤,“刚从加州回来,打算继续读博?” 易颂附和着点点头。 “老易好福气,生了这么个争气的儿子。” 李慧绝少夸人,听到这里,梁仲夏跟薛莜艺纷纷觉得诡异,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那以后呢?打算留校?” “有这个打算,”易颂答得简短。 “还没交女朋友?” “噗……”李慧的话刚问出口,薛莜艺先呛着了,“咳咳……”她眼圈憋得通红,接过梁仲夏递过去的水杯。 “薛莜艺,好好吃饭!”李慧厉声喝道。 她脸变得太快了,这声怒喝让易颂愣了一下。 薛莜艺早就习惯了,喝了口水,抚了抚胸口,“妈,你这都问的什么啊,跟查户口似的。”说着她笑眯眯地瞅了眼易颂,“易颂可不缺人追,我们院好多他脑残粉呢。” 舅妈突如其来地问易颂有没有女朋友,薛莜艺又说易颂可不缺人追,梁仲夏心里像是倒了调料瓶,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易颂,却正看到他炯炯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心窝里的血急攻着往上烧,灼得耳根发烫,烧得嗓子干燥。梁仲夏赶忙低头,胡乱喝了两口汤。 一块姜片卡在嗓子眼里,难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梁仲夏忙扯了张纸巾吐了两口。这回儿换了薛莜艺递水杯给她。 见梁仲夏这反应,李慧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姐妹俩越活越倒回去了,还会不会吃饭了。” 薛莜艺吐了吐舌头,梁仲夏难受得紧,只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着水。 就在这时,易颂开口说道,“她不吃葱姜蒜,把姜片切大点,炖完汤挑出来就好了。” 34第 33 章 “我可没打算轻易放弃,易颂你做好准备。” ————————————————————— 七月中旬发生了一件让梁仲夏无语的事情。姚芊打电话过来,说她跟陈仲旭分手了。 罗艺歆说过陈仲旭在外面有女人,现在经姚芊之口,梁仲夏听到了比较真实的版本。 陈仲旭在香港确实一直照顾着某个女人,她是他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几年前出了事故失去了听力。 “他说他是喜欢过她,但现在只拿她当妹妹。我其实也明白,可就是忍不住想跟他闹……我可能真的疯了……”电话那头的姚芊絮絮叨叨。 这些都没什么,让梁仲夏震惊到下巴差点掉下来的是——姚芊跟李宇枫复合了。 不过,梁仲夏近日来让自己的感情搞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暇顾及旁人的事情了。 她只应和着,跟姚芊说了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别让自己后悔。” 晚上,邵宸一过来接她吃饭。两个人去的还是什刹海那家火锅店。 停好车子,邵宸一牵着她的手领她进门,五指相扣,上阶梯时,梁仲夏突然从他手中抽出手来。 邵宸一诧异,回头看到梁仲夏正愣愣地看向前方。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他看到,易颂从火锅店走出来,随他一起驻足的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子。 邵宸一跟易颂打招呼,梁仲夏的目光却停滞在易颂旁边的女孩身上。 这女孩生了张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精致,不施粉黛,皮肤看起来光滑细腻。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梁仲夏脑海里蹦出来这句诗。 当然,辨识度如此高的美女,她自然想起来哪里见过了。 上次,她跟邵宸一过来这边吃饭,他吻她额头,坐在斜对面的女孩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真巧啊,再次遇上。这次她还是跟易颂一起。 两个男人寒暄的什么,梁仲夏完全没听进去,只瞧着站易颂身边的女孩子往这边走过来,施施然在她上一层的阶梯上站住,嫣然一笑道,“你好,我是韩清芮。” 梁仲夏回了回神,勉强露出个笑容,“你好。” 话毕,她瞥向易颂,他一脸冷淡地看着她,那表情似乎有点阴郁,可又隐秘难言。 火锅店里又有人走了出来,他们两行人恰好堵死了道路。 邵宸一挽着梁仲夏的后腰,将她往旁边拢了拢,让出来一条路,接着朝对面两人笑着颔首,“那我们先进去。” 一直到跟梁仲夏擦肩而过,易颂一直冰着脸。 他下来阶梯,沿着小胡同大步流星地走着,跟在他后面的韩清芮小跑了两步,爽朗地笑道,“上次你演的戏挺真的。” 易颂步子仍未放缓,韩清芮直接横了一步,挡在他面前,“被识破了就恼羞成怒,这样不好吧?” 眼前的女孩子星眸剑眉,微微笑着,就像是深夜里摇曳的百合花,是很漂亮。 易颂张了张嘴,吐出来的还是那句话,“我有喜欢的人。” 听他死板地强调这句话,韩清芮耸了耸肩膀,“我不介意,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 韩清芮侧身,手背在后面,先于易颂迈出两三步,白色的长裙在昏暗的街灯下卷起,泛着古香古色的气息。 她悄然转过身来,随着回头的动作,浅栗色的秀发翩然掠过,乖巧地垂在胸前,恬然一笑,“你没有女朋友,我可以出击了吧?” 说完她又回身,脚步欢快地走了两步。眼见着就要出了胡同口,易颂喊了一声,“韩清芮——” 韩清芮驻足,却没回头,朗声说道,“我可没打算轻易放弃,易颂你做好准备。我先走啦,明天见。” 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易颂站在胡同里,双脚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了。 前些天,他导师李秉钧要他去办公室讨论问题。来到中心楼,未等他敲门,办公室的门自内拉开。 “易颂,又见面了,”开门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笑着喊他名字,易颂马上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他原本以为楼梯间里告白的只是人文学院的一个女学生,却没想到这“女学生”正是他导师李秉钧的外孙女。 韩清芮在哥伦比亚学写作,今年刚毕业,准备进电台工作。她报名的是一个读书节目,自然要到文艺资料室查资料。这便是易颂之前在那里经常遇到她的原因。 易颂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着就招惹了这么个黏人的小公主,这些天,她神出鬼没,总在他眼前晃悠。 那次在楼梯间婉言拒绝韩清芮的告白,他不清楚她对他是不是还有意思。而韩清芮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笑着瞥他,看得易颂心里发毛。 这晚,李秉钧说一起吃饭。教授跟弟子一起吃饭以此交流感情,也是常事。 易颂没想到的是,年近耄耋的老爷子还有闲情逸趣给人搭桥牵线。 他进门时,只有韩清芮一人晏晏笑着跟他打招呼。 当然,易颂更没想到,出门的时候会遇到牵手并肩的梁仲夏跟邵宸一。 他正神思飘渺,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我之前确实在那家店见过她,可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被揭穿,你没生气吧?” 韩清芮根本没给易颂说话的机会,说了句“晚安”便草草挂了电话。 易颂皱着眉头瞅着被挂断的电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刚抬脚却又蓦然顿住,易颂脑子里蹦出来一个问题,当初梁仲夏对邵宸一也是这样子死缠烂打,他不得不赞叹邵宸一竟然能消受得了。 火锅店里,梁仲夏含着汤匙,方才那副言笑晏晏的面孔萦绕在脑海里,猛然之间就想起来,她熟悉的侧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是楼梯间里那个女孩。那个时候,她曾经抱着书抬头瞥了她一眼。 “沉默就是答应了?”邵宸一笑着问。 “嗯?”梁仲夏回了回神,她刚才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我爸妈月底过来,”邵宸一重复了一遍。 “哦,”梁仲夏想起来他说过一起吃个饭,她略一沉吟,抬头问道,“宸一……我们交往的时间还挺短,这样子合适吗?” 梁仲夏提问的时候直盯着他的眸子,表情异常认真,邵宸一跟她四目相对时心里不由地一怵。 进火锅店时见到易颂,她挣开了他的手;刚才坐在座位上,她脸上含笑看着他,却半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喜欢的,终究,是易颂吧。 那他呢?他是该争取一下,还是直接放手? 在感情的事情上,邵宸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这些年来,邵宸一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却尽是露水情缘。 跟梁仲夏的决定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他便付诸了行动。这违背了他行事一贯的风格。而跟梁仲夏这段恋爱匪夷所思的例外实在是数不胜数。 梁仲夏跟他历任女友甚至加上身边的女性朋友都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邵宸一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她活得轻松自然,也觉得跟她在一起时,浑身卸掉所有工作上的压力,舒服又惬意。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与其说他喜欢她这个人,不如说他是喜欢跟她在一起时候的自己。 梁仲夏,连同她所在的N大,代表着他最引以为豪的风云岁月。即使锋芒毕露也无尔虞我诈,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这跟他在律所里遭遇的不顺心相比,真是天大的抚慰和疗伤。 邵宸一想起来,他之前跟梁仲夏说过他喜欢学校的那条林荫路。 那年暑假,他第一次参加实习,不是去他父亲的律所,而是到自己找到的小公司做法务。 他永远记得那小组长嘲笑的表情,“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合同都不会写……” 当晚冒着暴雨回学校,心情沮丧,身后一阵呼啸,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萝莉提着鞋子裸着脚跑到他面前,回头冲他笑着打招呼,“Hi!” 心里的乌云突然就消散了。梁仲夏总结得精当,他是被她们的微笑“治愈”了。 其实,于他而言,梁仲夏便如同那两个外国小萝莉。他不需要多了解她,也不需要她洞彻他的内心。 她拿他当风靡全校的校草也罢,拿他当无所不能的师兄也好,只要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闪烁的光芒诚心诚意,就像是看着全世界,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邵宸一不得不承认,有他的虚荣心作怪,这段感情并不纯粹。 而现在,他无比确定梁仲夏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他们这段恋爱,越体味越可笑了。 邵宸一清了清嗓子,准备摊牌,“仲夏,你心里……”最关键的话还没问出口,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李宇枫发过来的短信,看到内容,邵宸一不觉黑了脸,他低手便按桌子上的电铃。 一边找出钱包来结账,一边冲梁仲夏说道,“我得过去看看宇枫。” 看他神色匆匆,梁仲夏没多想,接了句,“我也过去。” 邵宸一起身的动作一顿,似乎略有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邵宸一开车速度很快,停车的时候,梁仲夏才意识到他带她来的是一家酒吧。 前些天姚芊告诉她,她跟李宇枫复合了,听邵宸一刚才的语气,李宇枫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梁仲夏心里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怔怔地驻足,朝走在她前面的邵宸一问道,“李宇枫……他出什么事了?” 邵宸一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蹙着眉头低声说道,“南溪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他的……” 35第 34 章 “我们不合适……” —————————— 李宇枫跟姚芊,李宇枫跟宋南溪……宋南溪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梁仲夏一时还转不过脑子来。 邵宸一并没有进酒吧,视线越过梁仲夏肩头,看向不远的地方。 黝黑的夜色里,一个颀长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带着一身的黑暗走到光亮处。来人步履倦怠,面容逐渐清晰,帅气的面庞竟是一脸疲惫跟无奈。 梁仲夏沿着邵宸一的视线转过身去,看到李宇枫,她脑海里还在徘徊着“李宇枫——陈仲旭——姚芊——宋南溪”这几个名字,顺带着梳理杂乱的关系图。 李宇枫见到梁仲夏过来,亦是一怔,面色阴沉地转过脸去跟邵宸一说道,“她老公不同意打掉孩子,南溪还没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 自从跟邵宸一好后,梁仲夏听过不少人评论她的经历像是偶像剧。倒追逆袭,确实很传奇,可跟李宇枫与姚芊的经历相比,梁仲夏觉得自己的故事实在是单纯简单得像是一张白里泛点黄的宣纸,没什么可圈可点的。 姚芊啊,当初执意跟李宇枫谈恋爱,大学的时候,两人分手复合,像是证明爱的仪式,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李宇枫毕业后要去巴西,两人心里默认再无破镜重圆的可能。 两年后,姚芊找到了称心如意的男朋友,李宇枫跑到酒店前哭天抢地地耍酒疯。 梁仲夏原本以为姚芊虽然对李宇枫心存不舍,却有足够的理智狠下心来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她没想到的是,就在订婚前夕,姚芊跟陈仲旭闹翻,兜兜绕绕,她选择的到底还是李宇枫。 在露营地,她心疼李宇枫,可这并不代表她赞同他跟姚芊在一起。 旧情复燃的结果,往往是重蹈覆辙。这一点姚芊痛彻心扉,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一次,她放弃无瑕可挑的订婚对象,重新回到李宇枫身边,梁仲夏明白,姚芊想再最后任性一次,给李宇枫,也是给她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弥补所有无疾而终带来的缺憾。 所以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姚芊语气镇定的叙述,梁仲夏没有相劝,只留下一句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别让自己后悔。” 人生短暂,埋在心底的遗憾就像是胸口的朱砂,平时隐藏起来,却不时地蠢蠢欲动着,提醒你当初的懦弱和妥协。 可是不是所有的奋不顾身都能得到满意的结局。失败了,那没什么好抱怨的,本来么,任性需要付出代价。 梁仲夏懂得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但是,想想眼前这个让姚芊抛弃所有倾身相许的男人,竟然跟另外一个女人春风一度,不甘、愤怒、耻辱、心痛齐齐袭上心头。 她看着李宇枫嘴巴一开一合,却完全没听进他说的什么话,胸腔内那些复杂的情绪拧成一根强劲的气流,难以压制地呼啸而出,她皱着眉头,冷声说道,“你真恶心!” 闻言,正在说话的李宇枫跟邵宸一皆是一怔。 李宇枫跟宋南溪上床的事情,就发生他去皇冠酒店在广场里鬼哭狼嚎那天。那晚,邵宸一找来梁仲夏安慰姚芊,夜深了,他送她回公寓。 彼时只有宋南溪在酒店里照顾李宇枫。宋南溪平时性子大大咧咧地,跟李宇枫平素里像是好哥们。把李宇枫交到她手里,邵宸一并没有想太多。 送下梁仲夏返回的路上,他接到宋南溪的电话,说他明天还要去上海办理交接的手续,要他早点回去休息,李宇枫她来照顾就行。 她语气轻缓,还有一些说不上的情绪,邵宸一只当她是有些困了,也没在意,只应和着要她开间房就在酒店休息一晚。 后来再见面时,宋南溪表现得一切正常。偶尔有点与她性子不合的伤感情绪,邵宸一觉得那可能是结婚前的焦虑症。 宋南溪的老公,邵宸一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去年律所的年会,宋南溪带着他一起出席。另一次就是去公安局保释宋南溪时。 宋南溪很少跟他谈论到她老公,邵宸一知道的信息只有,他是德勤的会计师,宋南溪跟他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后来交往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以宋南溪挑男人的水平,她老公长相自然没得说。性子略有点张扬,随性洒脱,跟旁人交谈自如。见到他的第一眼,邵宸一就想起来李宇枫。 从澳洲旅行结婚回来,宋南溪喊他去酒吧喝酒。她表情落寞,却一直沉默不语,只大口喝着龙舌兰,良久才吐出一句,“我怀孕了。” 邵宸一脑子轰地一炸,当即夺过她手中的酒杯,“那你还喝酒,你疯了!” 见他有些气恼,宋南溪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个孩子,我没打算要。” 她笑着说那么残忍的话,邵宸一心里一痛,可就在猛然之间,他在她眉眼里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有点难以置信,“孩子不是他的?” 宋南溪耸耸肩,“我跟他结婚之前可没做过,孩子都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是他的?” 邵宸一吸了口凉气,那个名字在他舌尖发颤,却难以吐出来。 宋南溪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宸一,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夜情,还是酒后乱性,李宇枫这个命中率出奇地高。 宋南溪嘱咐邵宸一先别告诉李宇枫,可在房车露营音乐会的时候,邵宸一还是忍不住,跟李宇枫说了她怀孕的事情。 李宇枫听了这个消息有一瞬的困顿,邵宸一知道他在想,她怀的是不是他的孩子。 宋南溪的老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有这种来历,见她执意以先忙事业为由要打掉孩子,当下动怒。两个人吵得轰轰烈烈,一屋子能摔的东西也被宋南溪撒足了气,邻居担心闹出人命直接报了警。 邵宸一接到宋南溪电话时,正跟梁仲夏在火锅店吃饭,听她说吵架吵到了公安局,想着事情搞到了头破血流的地步,留下梁仲夏便朝警局跑去。 结果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进警局时,他看到宋南溪跟她老公一人各自坐在沙发一端,两人皆是胳膊肘枕在膝盖上,一副抚额的姿势,一脸无奈的疲惫。相看两厌。 东西摔坏了无所谓,还好人没有受伤。 出警局时,邵宸一跟宋南溪落在后面,见她头发缭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南溪,该怎么做你很清楚,别毁了自己。” 邵宸一的意思很明显,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现今之计,宋南溪唯有跟她老公说明真相。至于他肯不肯接受,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时候的宋南溪一脸倦态地理了理头发,朝着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该怎么做,我真不清楚,要不宸一你教教我?” 那么聪慧明理的宋南溪啊,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开始犯糊涂了。 怪不得人家说呢,甭管女人智商多高,在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面前,她智商都是零。 可是,宋南溪爱的是谁呢?李宇枫吗?还是她新婚的丈夫? 到现在,她都没跟她老公说李宇枫的事情,这只能说明她在乎自己的婚姻。 那夜的献身也许是为她年少轻狂时候隐秘的爱恋画一个句点。只是,宋南溪没想到,一不小心,这个句点成了给她人生带来无穷后患的省略号。 这边邵宸一正听着李宇枫说着宋南溪的情况,身边站了好久一直沉默不言的梁仲夏突然冷不丁地来了句,“你真恶心!” 他当然不会觉得她这话骂的是他。 梁仲夏在邵宸一面前一直十分乖顺,可眼下,她哪里来得及顾及自己在他心中什么形象,一阵愤懑自嗓子眼里涌上来,她看着李宇枫说道,“李宇枫,你到底有没有心!姚芊她要订婚了,你跑出来演戏捣乱。现在,好,她决定跟你复合了。你跟别的女人上床!狼心狗肺!你是禽兽吗?” 邵宸一并不晓得李宇枫跟姚芊复合的事情,听梁仲夏情绪激动,一边拢着她,一边抚慰道,“仲夏——仲夏——” 他这一抱,梁仲夏更不得了了,跳着脚骂李宇枫,“你是不是看着姚芊过得舒服,你浑身难受!你干嘛见不得她好!你他妈混蛋!” 邵宸一见梁仲夏直在他怀里跳梭着,作势就要打李宇枫,忙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提高音量喝道,“仲夏,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仲夏听邵宸一话语里带着怒气,被唬得一愣,一旁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李宇枫却异常淡定地说,“宸一,你让她骂的。骂一骂,我心里好受点。” 他垂头丧气,这副落寞的样子让梁仲夏更来气,“骂你都是玷污了我唾液!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行行好放过姚芊吧!你瞧瞧她跟你在一起,有好受过吗?之前我还可怜你!知道吗?你不配!你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听她越骂越难听,邵宸一直接扯着她手腕,连搂带抱地把她拉进酒吧后面的小巷。 等邵宸一停了步子,梁仲夏自他手中拽出手腕来,一边揉着一小圈红色,一边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才那场大骂,耗尽了她的元气。 一直等她情绪渐渐镇定,邵宸一才缓缓开口,“仲夏,别人的感情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 暗黑的小巷里,梁仲夏晶亮的眸子盯着他,认真地说道,“姚芊不是别人,她是我朋友,是我闺蜜。” 她很少在他面前现出这般严肃的表情,邵宸一略微愣了愣,接着说,“冲动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深夜里,两人一直没说话。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摔碎在在石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响静谧。 过了很久,梁仲夏才说话,“师兄。” 她明明已经开始喊他宸一,现在却又换回原来的称呼,邵宸一心中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看到了吗?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你可以把朋友当别人,可我做不到。你可以等冷静下来再分析情感,可我不行。感性的东西本来就说不清,如果用理性分析,你能肯定它纯粹吗?” 梁仲夏说完这些,皱着眉头咬了咬下唇。邵宸一知道她在艰难地下那个结语。 然后,她终于还是开口了。 静静的夜里,有水滴落地清脆的响声,灯红酒绿里,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眼睛格外明净,她张了张嘴,那句话却如同消了音,传了很久才进入耳廓。 是了,她说的是,“师兄,我们不合适……” 36第 35 章 “作为一个女生,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 邵宸一觉得梁仲夏对他有很大的误会。 他并不是所谓的把朋友当别人,他没有梁仲夏以为那么虚与委蛇以及冷漠。 虽然不习惯赤^裸^裸的掏心掏肺,可为朋友赴汤蹈火,随叫随到,在这点上,邵宸一问心无愧。 他也不像梁仲夏以为的那样有强大的理性,最起码,在决定跟她走到一起那一刻,他没有用脑子,而是用了心。 不过,这样子的误会解释起来过于矫情。 在送梁仲夏回公寓的路上,邵宸一配合着她,延续了一路的沉默。 梁仲夏降下车窗来,深夜里微凉的风拂面而来,缓解着她亢奋的情绪,可心里还是一再地为姚芊鸣不平。 开学第一天便结识姚芊,心理学院告示牌前,她穿着一袭柠檬黄色纱裙,排在梁仲夏前面领安排表。 得知两人住同一个宿舍,她有些激动地牵起她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姚芊。” 这天两人一起去逸夫楼拍照,去体育馆前领床上用品,去沿街买插座台灯,去学五吃鸭脖兔头。 后来便是一起去报名社团,一起去教室上课,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去实验室做实验。这个“一起”就这么延续下去。 那些日子,身处其中,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直到毕业季,梁仲夏才后知后觉,从相识到相知,所有的陪伴都没有“永远”。 姚芊收拾好行李,她父母开车过来接她,梁仲夏把她们一家人一直送到学校南门。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眼眶里酝酿已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追着车尾跑了起来。 原来啊,追着车子跑并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 姚芊温柔体贴,清秀大方,这样子的女生虽然可能没有众星捧月般的成就,可生来就是注定受宠爱的。 纵观身边的朋友,梁仲夏觉得姚芊是最应该也最能够得到幸福的那个。所以,听到她跟陈医生即将订婚的消息,她心里升腾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欣喜。 可是,一想到那个名字她就有点头疼,梁仲夏把脑袋倚在车窗边缘。姚芊遇上李宇枫,纠纠缠缠,可真像是一段孽缘。 邵宸一看着前车窗玻璃上映着的人影,思绪不断往前再往前。 梁仲夏回忆着往昔的姚芊,却不知道身边的人正在回忆着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邵宸一对梁仲夏有印象并不是因为她有几节法律课跟着他们班一块上,也不是因为那次服饰大赛,当然也远在李宇枫过生日两个宿舍聚餐之前。 其实,在梁仲夏还未注意到他时,他便记住她了。 那是六月份的一个雨夜,他上大二,想来那时候的梁仲夏还是大一新生。 这天他刚从浴室出来,到书店门口拐弯回宿舍,冷不丁抬脚,正好踩上一只浅灰色的拖鞋。 他往后退了一步,纳闷地抬头,一个女孩子从不远处单脚跳了过来。 她头发半湿,长袖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一直紧低着头来到他面前,说了句“烦死了”,脚套上拖鞋,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说不清为什么,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邵宸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沮丧的神态,赌气的脾性,不看来人套上鞋子便跑,无一不让他觉得可爱。 她身上的这种可爱,他领略过很多。比如辩论赛上举计时牌时朝他粲然微笑。比如服饰大赛上那件意外。比如在蜀食店正式认识,拍全家福时,他凑在她耳边说谢谢,她从脖颈红到耳根。 她情绪动作的自然流露,在邵宸一眼中是无与伦比的美。那种率性的东西,用李宇峰的话说就是学都学不来。 可是,他能感觉到,跟他走到一起之后,她谨慎地在自己外面围了层厚厚的外衣,把那个活力四射的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留给他一个难以言喻的外壳。 这样的梁仲夏,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梁仲夏解开安全带,跟邵宸一说了声,“谢谢你送我回来。” 邵宸一见她面色恢复平和,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那副与全世界男人为敌的架势,嘴唇微微上扬道,“早点休息。” 梁仲夏站在原地,看着邵宸一的车子渐渐远离视线,一回身,冬青丛旁的人影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从黑暗里走近,梁仲夏抚着胸口的手才停了停,原来是她舅妈李慧。 李慧朝着邵宸一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小伙子不错啊。” 梁仲夏的舅舅跟妈妈沆瀣一气,经常给她找各种相亲对象,对此,想来她舅妈也多有耳闻,而这时她百年严肃认真的脸上露出一点点好奇的神情,梁仲夏自然明白她期待自己坦白些什么。 不过,今天实在想了太多东西,伤心伤神,梁仲夏没心情跟她舅妈交待太多,只含糊着说了声,“他是我师兄。” 她这话似乎有撇清跟邵宸一关系的企图,可舅妈听起来又别有一番滋味。 学校里谈的恋爱单纯,不错,李慧赞赏地点了点头。 上楼进门,舅妈给垃圾桶套新塑料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薛莜艺弹跳起来,狗腿地凑近,谄笑着道,“妈——这种事儿我来……嘿嘿……” 见这副场景,梁仲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薛莜艺又闯祸了。 果不其然,晚上她洗完澡刚躺床上,薛莜艺随着进来,反锁了门之后吐了吐舌头:“我妈知道我脚骨折的事情了。” 梁仲夏把手里没看几页的侦探小说随手扔到床头柜上,敛了敛膝头的空调被听她继续说下去。 “好惊险。今天陪李慧同志去教务处,正好遇见我同学,她问我脚是不是好了……所以就露陷了。不过,我跟她说是下楼梯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没说参加服饰大赛的事情,你可别说漏了嘴啊……” 梁仲夏斜了斜眼,她口风再不严也知道在舅妈面前该说什么,薛莜艺刚才所说的那番话里,吸引她注意的是另一件事,“去教务处做嘛了?” “当然是就薛莜艺到底算不算作弊展开讨论,”薛莜艺踢掉鞋子,爬上床来,说的好像整件事情跟她没半点瓜葛一样。 “结果呢?”梁仲夏挑眉问道。 “没什么结果,”薛莜艺越过她身子,从床头柜上捞起她方才扔下的那本书,“哎?这本书我瞧着易颂也有啊……” “畅销书,这有什么稀奇的,”梁仲夏瞥了她一眼,锲而不舍地问道,“什么没什么结果?” 薛莜艺没抬头,“简单点说就是,教务处的变态巡考冲我扔了一把飞刀,我避身不及,易颂替我挡了一剑,然后,李老爷子又帮他挡了一剑。总而言之,李老爷子全扛下了。哎呦,姐,”薛莜艺似乎来了兴趣,说着挺起身子,盘腿而坐,“你不知道李老爷子多霸气。就打来一通电话,特霸气地说了句,我相信我自己的学生。威风凛凛的,特帅!” 听到易颂没受什么处分,梁仲夏松了一口气。她哪有闲心再跟薛莜艺瞎扯,翻了个身,按灭了床头灯,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床,洗脸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梁仲夏终于能以十分清醒的头脑来看待。 她好像在邵宸一面前对李宇枫连打带骂,说了好多不堪的话。 她好像说了,“我们不合适……” 想到这里,梁仲夏难以置信地吞了吞口水,差点把嘴里的牙膏沫咽下去。 她正剧烈咳嗽着,薛莜艺穿着一件清凉的吊带踱了进来,迷蒙着眼傻傻笑了笑,“姐,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连刷牙都不会了。” 梁仲夏自然听出来,薛莜艺这是套用了她舅妈句式,她只从镜子里斜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梁仲夏还在思考,那现在,她跟师兄是分手了吗? 可是,昨晚他送她回来的时候,表现得一如往常,半点没有分道扬镳的迹象。 梁仲夏有点说不清心里的想法。分手的话,她跟邵宸一的这段恋爱有点儿戏了,不分手的话,又有点食之无味。 现在最棘手的是,她难以确定自己对邵宸一到底是什么感情…… 饭桌底下一只脚踢了她一下,梁仲夏吃痛,往薛莜艺那边望了过去,她扬扬下巴,示意她看李慧。 “这两天天不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双城,想什么呢?” 梁仲夏回了回神,回答她舅妈的问话,“项目一完就回去,估计也就这周吧。” “是不是跟小艺一起,睡得不太好?看着没精神,”李慧关切着问。 梁仲夏摇摇头,扒拉了两口米饭掩饰了过去。 这周开始,李慧要去中央党校上课,无暇顾及做午饭,梁仲夏中午不必回家。 艳阳高照,她跟韩笑从实验室出来,一人啃了一只芒果冰激凌朝食堂走去。 正是暑假,偌大的N大,只有一家食堂还开着。 梁仲夏上了二楼,刚转弯便瞧见迎面那排座位坐着一男一女。 冲着她们这边的女生抬了抬眼,那张漂亮的脸蛋梁仲夏最近见得有点频繁,而背对着她的男生背影熟悉到她根本不想打招呼。 她正拉着韩笑绕远道,韩清芮却先站了起来,她盈盈笑着问道,“一起吃吗?” 梁仲夏摇手的功夫,那边的易颂转过身来。 他扫了她一眼,目光定在她的冰激凌上,眉头紧锁了起来,待梁仲夏走近时才说了一句,“作为一个女生,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他声音很小,可还是能被旁人听到。在场的三个女生都不由地一愣,众人皆明白易颂意有所指,不过只有梁仲夏才能切实知道他在说啥。 易颂从来不会好好说话,他刚才的话翻译出来就是,“你现在是生理期!芒果止血!还吃冰激凌?!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 头顶一片乌鸦飞过,梁仲夏有点吃惊地看着易颂,她很想问他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月经…… 作者有话要说:易颂再这样不好好说话我都想掐死他了囧…… 存了两章稿,我想我不用自刎了,(⊙v⊙)嗯…… 还有,有同学表示没有易颂看着不爽,下两章全是你家易颂!! 37第 36 章 去争取一个他惦记了很久很久的人。 ———————————————— 梁仲夏到底还是跟易颂和韩清芮坐到了一张饭桌上。 易颂跟韩清芮已经买好了套餐。去点餐时,韩笑碰了碰梁仲夏的胳膊,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那帅哥看着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梁仲夏白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你瞧着哪个帅哥都眼熟。” 被她说中,韩笑吐了吐舌头,只往易颂坐的位置探了探脖子,“小女生长得也漂亮,倒是挺般配。” 她就是随口一评论,梁仲夏却有点耿耿于怀,当即端起餐盘去取餐具,不再理会韩笑的说笑。 “什么来历?”拿好筷子即将走回去时,韩笑又捣了捣她。 “啊,就是同学,人文学院的,”梁仲夏散漫地答了一声。 “就是同学?瞧着你们关系不一般啊……”韩笑又开始八卦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 “还真有奸^情啊!老实交待!”听她如此回答,韩笑顿时来了兴趣,喜滋滋地拖着梁仲夏胳膊示意她走慢点, 怎么惩罚好奇心过剩的人?就是八卦只讲一半。 梁仲夏耸了耸肩,“过去太久,肚子一饿,我有点忘……先吃饭,”说着她端着餐盘小跑了两步,先韩笑两步入座。 知道她故意勾起自己好奇心,却又不负责,韩笑愤恨地剜了她一眼,很快又释然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被她揪着了端倪,梁仲夏早晚得坦白。 梁仲夏对着易颂坐下,韩笑对着韩清芮坐下,四个人各自做了一遍自我介绍,这才开饭。 韩笑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颜控不只针对男生,瞧着眼前长相既水灵清秀又不失端庄妩媚的女生,她笑着打趣,“那我们都是老韩家的。清芮你也是人文学院的?” 听她发问,韩清芮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才微笑着回答,“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是哥大文学写作系的。” 韩笑顿时瞪大了眼睛,由衷地赞叹道,“哥伦比亚大学啊,那好厉害。” 准是这种盛赞听多了,韩清芮并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淡淡笑着答道,“还好吧。” 梁仲夏只当韩清芮是跟薛莜艺同级的文院学生,现在听说她的是哥大的,也暗暗吃了一惊。 这倒不是因为她崇洋媚外,觉得留学多了不起,而是由于哥大对她而言有种特殊的意义。 从小到大,梁仲夏读了不少书,她有两个异常喜欢的华侨女作家。初唐算是一个,另外一个比初唐年纪要长许多。这位年长的女作家恰恰是哥大写作系毕业的。 所以梁仲夏听到韩清芮在哥大学写作,她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猛然就提升到一个无法触及的高度。 她筷子夹着米饭,耳朵却捕捉着韩笑跟韩清芮的聊天。 原来韩清芮看着年纪尚轻,实际已经毕业,准备回国工作,过两天去国际广播参加主持实习。 恰好,国际广播是梁仲夏经常听的电台,台里又有不少她喜欢的声音。 韩清芮总是跟她喜欢、钦佩或者崇拜的人处于相同的环境,这让梁仲夏心里隐隐生出来一种沮丧和灰心。 长久以来,梁仲夏一直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比如听说以前各项都不如她的朋友嫁了极好的人,又或者过去研究成果不如她的人因缘际会发展前景格外顺畅,心里也有些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嫉妒。可就像她妈妈经常说的,人各有命。人比人,总是气死人,现在的她过得其实也不错。 可是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拿韩清芮跟自己做起了比较。 结果便是自取其辱,自找受伤。 长相、气质、成就,哪一项她都比她强太多。 失败里夹杂着无尽的自卑,梁仲夏情绪恹恹,十分潦草地夹着米饭。 一晃神,她听到一旁的韩笑还亢奋地跟韩清芮聊天,“那你写过什么小说没?我要提供题材!校草你见过没?就是仲夏男朋友。他们俩特有故事。” 跟邵宸一闹分手的事情,梁仲夏谁也没告诉。跟韩清芮做比较,她自觉挫败,这时候再听着韩笑将自己十分不堪的恋爱经历宣告天下,心底里一股意气汹涌上来。 她心里明白这时候发脾气无疑是让韩清芮看笑话,也更显得她小家子气,可那股闷气绕着五脏六腑转了好几个弯,终究还是发泄了出来。 梁仲夏“啪”地一声并住筷子,又是一声搁在餐盘上,懊恼地瞥了一眼韩笑,“别这么大嘴巴行不行?” 梁仲夏平日里性子温和,可韩笑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被说了,她自顾自地吐了吐舌头,接着低头扒拉着还没吃几口的米饭。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一直沉默不语的易颂抬眼看了看梁仲夏。他目光镇定,一副见多不怪的神情,丝毫没被梁仲夏突发的脾气震慑到。 只是,易颂心里却有些疑惑。跟邵宸一在一起,好似是见不得人的伤疤,梁仲夏似乎并不想别人提及。 平时,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情,梁仲夏也能拿来当做天大的话题。可她跟邵宸一谈恋爱有些时日,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他的任何事情。这真是怪事。 易颂有些疑惑地盯着梁仲夏,恰好在她抬头时跟她视线对上。 梁仲夏的眸子凸显出一点闪亮,像是含着如豆的一泓清泉,却在触及他目光的一瞬旋即低转,垂下了脑袋。 这样的情境,近来经常发生。易颂察觉出来这种对视里有某种情愫,却一直找到一个词来贴切地形容。而这次梁仲夏脸颊绯红,让他吃惊的同时,瞬即捕捉了那种感觉——是害羞。 她在他面前害羞?她在他面前竟然会害羞? 梁仲夏会耍宝搞笑,会生气炸毛,会冷嘲热讽,可害羞?那明明是她在邵宸一面前才该现出来的表情…… 易颂压抑着狂躁的情绪,一步又一步地深入,好像就要接触到那层真相……总归不会是他自作多情吧…… 梁仲夏方才吼出那句话的时候一腔热血,似乎有股很爽的感觉。可冲动过后,虽然旁边三人都善解人意地并无过大反应,可好好一顿饭被她扫了兴,内心却好似燃着一把烈火,咕噜咕噜地把她整个人烧得浑身赤^裸。 吃过饭,出来食堂,两行人分道扬镳。 回实验室的路上,梁仲夏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低声问道,“笑笑,你没生气吧?” 韩笑一扬头,甩了甩头发,“哼,当然生气,在美女帅哥面前也不知道给我留面子。” 她肯搭理自己,梁仲夏知道她没动气,当下腆着脸去拢她胳膊,“哎呀,我错了,还不行。请你吃冰激……” 话到一半,梁仲夏又顿住了。她想起刚才易颂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作为一个女生,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语气是冷冷的鄙夷,眼神又是火热的关切,回想那些细节,她心里又是一怵。 韩笑见她走神,弹了弹她贴近的手掌,“哎……赶紧老实交代,你跟那易颂到底什么关系?” 而那头的易颂和韩清芮朝着图书馆走去。韩清芮穿着一件米白色连衣裙,浅栗色的头发松散地垂在胸前。 N大美女不少,而韩清芮清秀又不失妩媚的长相,加上舒爽清凉的穿着,引得擦肩而过之人纷纷驻足回首。 易颂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并没发现旁人的指指点点。 走到憩园,经过幽深安静的小树林,韩清芮放缓了步子,渐渐停了下来。 易颂走出好一段才发觉身边没人,转过头去看,韩清芮就坐在小圆湖边的围栏上,低头看着青石板,象牙白的平底鞋一下下戳着地面,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易颂走回去,站在她面前,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韩清芮抬头,冲他粲然一笑,露出珠贝般整齐的牙齿,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木板,“要不要一起坐。这边乘凉还挺有意境的。” 易颂微微皱眉,到底还是绕到一旁,却并不坐下。 韩清芮并不勉强,只闭起双眼虔诚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急切地需求着新鲜的氧。 易颂就站在原地,面色平和地望向小圆湖,绿油油的水草里,几条鱼苗穿梭来往。 过了好一会儿,韩清芮才开口,“易颂,我好嫉妒仲夏啊!” 她一副侍宠撒娇的语气,易颂一直以性子冷淡著称,这些年还没人像韩清芮这样子直冲冲地往枪口上撞。许是经验不足,她这话出口,易颂被震了一下,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他沉默,韩清芮并不介意,接着说了下去,“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易颂颔首,没说具体的数字,只应声道,“是很久了。” “那……”韩清芮想了想方才的场景,梁仲夏跟易颂之间明显有哪里不对劲儿。难道他们以前是男女朋友?她就想着问清楚,“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吗?” 她这个疑问刚出口,易颂已明了她的意图。他好看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修长的眉毛皱着,“我不明白,你完全可以找别人。” 韩清芮被他逗笑了,“易颂,你可真不会婉拒。下次要加一句夸奖,比如,清芮,你长得漂亮,性子也好……不过最好不要填我配不上你这种话,太假……” 她说这话时,易颂面部表情依旧僵硬着,没有丝毫笑意。见冷了场,韩清芮条件反射性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黏着你?” 易颂低头看她,虽没出声,可那个眼神显然在说,“废话。” 韩清芮站起身,跟他并排站在小圆湖旁边,双手合拢,拇指贴合又离开,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看他,“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易颂没任何表示,韩清芮侧过头来,同样看着池子里穿来梭去的鱼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以前也不信。可在文艺资料室见到你时,我有这种感觉。” 她顿了顿,再开口却好似换了一个话题。“在manhattan上学的时候,我在一家面包店打工。店长姐姐已经近四十岁了,人很漂亮,但一直独身。她上次谈恋爱还是十多年前。男朋友跟她求婚,她一直拖着没答应。后来,911世贸大厦出事,她男朋友就在遇难名单里,想应承也来不及了。” “生老病死,你看生活里有这么多无妄之灾。我只是竭尽全力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免得有天想起来后悔莫及。” 易颂偏过头去看她的侧脸,眼前这个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想的问题却略有些老成。 韩清芮撇过脸来冲他笑了笑,“怎么?被我迷倒了?” 易颂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却又很快恢复平常,似是想起什么,他脸色变得阴郁,“可有些想要追求的,并不是无知无觉的东西,她有自己的意愿,你就那么肯定她该为你所有?” 韩清芮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抬起头来时脸上再次挂上温柔的微笑,“我只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你会喜欢上我。不过,”她转头看着易颂,“到了某个再也不能这样下去的时间,我会全身而退。毕竟,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韩清芮的意思很明确。尝试的话,我有赢得你的概率。如果不尝试,那我注定满盘皆输。 易颂扶着栏杆,咂摸着她方才的话,思绪在另一个层面上徘徊着。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两年前,在梁仲夏突然袭击一般吻他的那一刻,两人的关系就已经远远脱离朋友的范畴。 为什么僵持在这里呢?再往前一步或许就能得到所想。 韩清芮追求他的勇气,给了他足够的启发,而某人最近反常的举动,给了他足够的冲动,去争取一个他惦记了很久很久的人。 38第 37 章 “上次你把床单染了……” —————————————— 被韩笑缠了一下午,梁仲夏硬着头皮删删减减讲了跟易颂的事情,当然,酒吧里强吻,以及过多暧昧的情节,她讳莫如深。 韩笑在某个瞬间拍着桌子大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她一惊一乍,梁仲夏只得附和着问,“哪里?” “莘蕙!运动会那天,你还记得吗?你让我去莘蕙给你送院衫。我说遇到一个帅哥。他看起来要去晨练,我提醒说操场今天不开放,他没理我。我就说易颂长得眼熟!” 听她这么一说,梁仲夏立马想起来,易颂在搬进新育小区之前,一直住在莘蕙。然后,冰糖雪梨以及醉虾饺号码牌的事情一齐涌上来。所以,那晚她跟邵宸一住一间房,他肯定清楚。 她的事情,易颂似乎了解得一清二楚。梁仲夏不明白,他这是搁了多少心在她身上。只是这个分量,怎么看怎么觉得远远超过朋友应当占的比重。 晚上回家,刚上到二楼,还没待掏出钥匙来,防盗门打开。 薛莜艺双手端着汤碗闪出身来,看到梁仲夏,她露出个笑容,“姐,帮我敲门,”她朝对门努了努嘴。 梁仲夏去按了门铃,回身掀起汤碗的盖子,嗅了嗅,是绿豆汤。她抬眼看着薛莜艺。 两人视线相对一秒,薛莜艺压低声音解释道,“天气热,李慧同志交待送绿豆汤给易颂大恩人解暑。” 舅妈对易颂可真够贴心的,梁仲夏心里犯嘀咕,正想着门铃响了很久还不见人,易颂是不是不在家,门却开了。 他穿着一身深色休闲装,脚上趿拉的是梁仲夏上次穿过的拖鞋,目光懒散,像是刚刚睡了一觉。视线扫过薛莜艺,停在梁仲夏身上。 四目相对,梁仲夏脸又是不由地一红,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天热,舅妈熬了绿豆汤。” 薛莜艺把汤碗递过去,易颂接过,冲着梁仲夏说道,“那替我谢谢舅妈。” 他这称呼刚出口,梁仲夏跟薛莜艺俱是一愣。 他说的不是“替我谢谢你舅妈”,是“替我谢谢舅妈”,搞什么幺蛾子,梁仲夏一脸便秘相地盯着他。 易颂毫不避讳地回视,两人以目光对峙,仿佛能听到滋啦啦的火花声跟刺啦啦的放电声。 作为文院女生,薛莜艺一向敏感。之前她就觉得易颂对她表姐似乎别有意思。见这副情状,她更能确定她表姐跟易颂关系匪浅了。 梁仲夏终究还是不比易颂厚脸皮,施施然转移视线,“汤碗刷干净了再送回来。” 她说完便要走,易颂却开口说道,“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薛莜艺可不愿处在两人之间当尴尬的电灯泡,忙缩着身子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李慧从厨房出来,见只有薛莜艺进门问道,“仲夏刚才不是在外面吗?” “啊,易颂说有东西给她。”薛莜艺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再出来时,李慧就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 薛莜艺见多了李慧这副表情,知道她心里准是不爽。她略一寻思,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可她老爸指点过,这种时候,对付女人就是甭管有错没错先认错讨好。 想到这里,她抬脚绕到李慧身后,“妈……您是不是累了?”她殷勤地帮李慧捏了两下肩,又帮她揉了揉背。 李慧并不买账,闪了闪身子,恰恰拂掉她的双手,“说吧,那个荆滨是怎么回事儿。” 听李慧突然提到荆滨,薛莜艺额头冒冷汗。 前几天,她陪她妈妈去教务处的时候,正好遇上荆滨。自从打了易颂,荆滨一直以谢罪为由,考试周的时候每天陪着她。薛莜艺十分怀疑这次偶然是荆滨蓄谋已久的。 不过,他的表现并不出格。只是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又跟李慧自我介绍了一番。 李慧没怎么怀疑,薛莜艺也松了口气,可眼下李慧突然提起荆滨,她心里犯怵。 薛莜艺家教甚严,虽然李慧并没有死板到不许她大学谈恋爱,可荆滨那样的条件肯定难入李慧的法眼。 “就是……前男友么……”薛莜艺心虚着支支吾吾道。 李慧一双慧黠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她心里,“最好断彻底点。我怎么说的来着,别结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 薛莜艺心想,荆滨确实不够优秀,但也没她妈妈说得那么不堪。可见李慧板着长脸,她只嗫嚅着了两句,没敢说出声来。 “还嘟囔,”李慧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易颂不比那荆滨好一百倍。” 易颂是很好,薛莜艺以为她老妈这是拿表姐将来的对象跟自己的做对比,也没多想,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见薛莜艺表情温顺,李慧只当她心知肚明,心里的气稍稍缓了些。 “去,把汤碗拿回来。” 那边的梁仲夏跟着易颂进了房间。 傍晚,夏天天黑得晚,可客厅里拉着厚重的窗帘,黑乎乎的一片,刚进去,梁仲夏差点撞到鞋柜上。 易颂一只手端着汤碗,另一只手揽了她一下,梁仲夏情急之下抱住了支撑物,过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搂着易颂的腰,当即往后闪了闪身子。 黑暗里,易颂的墨黑的眸子散着点狡黠的光亮,发出一声轻笑,“出息……” 梁仲夏不服,“我怎么没出息了。你干嘛把屋子搞得见不得光一样,当你自己是吸血鬼吗?” 易颂伸手按开开关,黑暗里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梁仲夏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闭上了眼睛,待她尝试着适应室内的光线时,一睁眼,易颂那双炯炯的眸子就在眼前。 她跟易颂距离很近,近得眼睛能数清他一根根长而展的睫毛,鼻子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皂香,脸部能触到他呼出气体的温度。 梁仲夏面红耳赤地往后蹭了蹭身子,一直退到墙壁一角,易颂并不紧逼,抬起长腿往厨房走去。 调戏了自己,他还若无其事,梁仲夏心里来气,看着他进了厨房,跟在后面踱了过去。结果刚气呼呼地要进门,又跟易颂撞了个满怀。 梁仲夏气急,抚着额角看易颂,罪魁祸首却不厚道地笑了笑,“你今天怎么老投怀送抱的?” “投怀送抱你妹!”梁仲夏咬牙切齿地磨出几个字。她真想撞墙了。中午的时候,易颂还一切正常,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变成邪魅男主角了? 梁仲夏懒得理会易颂的变脸速度,只发问道,“不是说要给我东西吗?” 易颂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绿色的礼盒递了过来。那盒子很精致,是植物的叶子交错编织而成的,马赛克的排列,顶上系着蝴蝶结,搭配着几朵兰花,简单又漂亮,梁仲夏欢喜地接了过来,“是给我的吗?” 易颂见她像是迫不及待地拆礼物一样即将扯开细带,忙制止道,“这个是戒……”,他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只解释道,“不能拆开,里面有薰衣草和肉桂,搁床头吧,助睡眠的。” 梁仲夏凑近了闻,确实有沁人心脾香味,闻起来清淡而不张扬,很舒服。 她惬意地呼吸了两口,抬起头来时,笑容又有点凝固,“呃……为什么送我这个?” “昨天不是你二十五岁的生日吗?”易颂答得简练。 梁仲夏晕了晕,她生日有这么混乱吗?再说是她心思过重吗?为什么刚才易颂那个“二十五”咬字过分清楚!用得着那么强调年龄吗?! 可得了人家的礼,自然不能再发脾气,梁仲夏只道了声,“谢谢啊,你怎么知道昨天是我生日?” “微博小助手……” 梁仲夏一只手托着那个像小枕头一般的礼盒,另一只手拍了拍易颂的肩膀,“长点心吧,易颂……有谁会在微博上写真实的出生年月……” “我觉得你会啊……”易颂有一点点吃惊,可他虚虚实实的,那吃惊又像是装出来的。那副样子真的很欠扁。 梁仲夏压制下心里的怒气,憋出个异常难看的笑容,“好吧。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易颂却又把她喊住了,“你这几天会一直在北京吗?我过两天要出差,你要是在的话帮我照顾阳台上那一盆绿萝和兰花。” 看着易颂递过钥匙来,梁仲夏愣了愣,有些惊奇地说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吗?以前我跟罗艺歆买了一盆仙人掌都能养死了,你让我帮你养花?你放心?” 易颂笑了笑,这个笑容里没有冷嘲热讽或者嫌弃的味道,“不要浇太多水,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他这个励志的口吻可真稀奇,拿了人家的手短,梁仲夏只得接过钥匙,“我尽力啊,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 易颂附和着点了点头。 待出门口的时候,梁仲夏突然想起来中午那件事情,心下好奇地转过身来,“易颂,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易颂没回答,显然是等她发问。 “那个……”梁仲夏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那个的?……” 听她问出这个问题,易颂笑容敛了敛,却又很快憋住笑,“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见他故作神秘,梁仲夏更好奇了,“谁说的,我特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因为我脸上痘多了还是我脸色不好?” 易颂看她越扯越远,只得老实地摇了摇头答道,“上次你把床单染了……” 39第 38 章 “好大的一股酸味。” ———————————————— 饶是梁仲夏再厚脸皮,来大姨妈把男性朋友的床单染了这种事情,还是让她久久不能镇定。 作为一个女生,梁仲夏确实欠缺易颂说的“自觉”。她从不记得自己的生理期,可能是幸运,每次她都能预感到亲戚要来,所以这些年来血染床单从未发生在她身上。 这次偶发意外竟然就在易颂家里,实在让人难堪。 那天,她中午起床还洗了个澡,怎么就没任何知觉呢?可能是刚开始来得太少吧…… 梁仲夏摇了摇脑袋,心里不停地呐喊着,“不能想……不要想……不要想……” 这种心理暗示似乎有相反的作用,她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幻想着易颂当日发现床单上有血迹时黑白不定的脸色。 那个死变态有洁癖,看到那不忍直视的一幕,他肯定想把她掐死吧…… 躺在她一旁的薛莜艺也久久没有入睡。李慧吩咐她去取汤碗,易颂家的门虚掩着,她站定了刚想敲敲门推开,却听到易颂沉声说道,“上次你把床单染了……” 薛莜艺好歹也二十了,性教育健全,听了易颂那话想当然地地以为梁仲夏跟他已经做过小儿不宜的事情。 她也知道她表姐跟易颂关系匪浅,可她喜欢的不是校草吗?再说,现在她正交往的也是校草…… 梁仲夏私生活如此混乱,让薛莜艺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要去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很久也没放下。 姐妹俩背对着彼此,黑暗里闭着眼睛,各怀心事地辗转了许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梁仲夏吃过中饭,正要去图书馆查阅资料,转过逸夫楼,接到了她母亲大人的电话。 果不其然,她妈妈开口便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啊,自闭儿童的项目临时加了个公益讲座,可能再迟两天。” “这两天北京天气不好,你出门注意拿伞,”她妈妈照旧提醒。 梁仲夏“啊”了两声敷衍着,那头的人却还不厌其烦地唠叨着,“别光顾着学习,千万别熬夜,胶原蛋白流失很严重的,年纪轻轻的要注意保养……还有,最近没再上火吧?多吃点水果败败。” 梁仲夏原本还想一声不吭地听下去,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妈——你说的这些舅妈每天都唠叨!她那么重养生,熬夜我哪敢啊!水果家里也都有。” 尽管压抑着嗓音,可梁仲夏不耐烦时声调不由自主地升高,待她发泄完毕,那头却迟迟没回音。 就在她忐忑不安地想着,经她那么一吼,她妈妈是不是生气了,听筒里传来低缓的声音,“仲夏,刚才你舅妈打电话过来,说你交了男朋友了?” 右手握着手机,梁仲夏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她交了男朋友,她那个大嘴巴的舅舅跟她妈妈通气实属常事,可是她舅妈一向自扫门前雪,这次竟然给她妈妈打电话特意说这种事情,这种远远超乎八卦的关切让梁仲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顿了良久,才讷讷地开口,“呃……妈,那个……” “听说是你师兄?开的还是保时捷。听着条件很好,怎么不跟家里说呢?” 梁仲夏觉得她舅妈李慧虽不露风声,可观察实在仔细。那天她只在邵宸一调转车头开走时见过他,没见着他的脸,倒把他的车牌记在了心里。 那头,梁仲夏的妈妈还在絮叨,“还是准备下周直接带回家给妈妈一个惊喜?” 梁仲夏头顶冒黑线,“妈——我现在没男朋友……” “哎?现在没……”那头的人咂摸了一下她的话,立马得出了准确答案,“难道刚刚分了手?” 分手?梁仲夏愣了愣。 嗯,是分手了。自从那天说过“我们不合适”,邵宸一一直没联系过她,自己那句话已然是分手的明示了,可为什么她这些天都没觉得自己过的是分手的节奏呢?没有对那段关系的绝对依赖,也没有失却恋情的伤心。 直到此刻,经他人提醒,分手这种状态才变得切实起来。 她良久不答话,电话那头的人只当她是失恋了有些灰心,忙打气道,“分手了那也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会找到更好的。” 情势变成这样,梁仲夏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只应声道,“我还要查资料,先挂电话了。” 把手机塞进裤口袋,走在逸夫楼前的连廊上,梁仲夏偶一抬头,只见前面回廊里走过来的三个人分外熟悉。 中间的女生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金色平底凉鞋,手里抱着一本泛黄的旧书,步姿翩然地走来,很有那么一股古香古韵的气质。 那本书的背面贴着图书馆的标签牌。必然是九十年代前的图书了吧,能外借出那种图书,梁仲夏觉得韩清芮肯定是朝中有人。 走在韩清芮右边的女生穿着白色雪纺衫和蓝色短裤。这个距离看过去,梁仲夏有点幸灾乐祸。 站在女神旁边,再漂亮也只能当绿叶,陆卓宁真是自找不愉快。 不过,梁仲夏察觉到了,陆卓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嘴角也露出个舒畅的笑容来。 这个微笑带着胜利的味道,梁仲夏几乎在一刹那就洞彻了陆卓宁的意思。 陆卓宁笑,是因为走在韩清芮另一旁的人是易颂。 她没能得到的男人,现在选择了一个着实较她优秀的女人,她甘拜下风。 在这种情况中,被当作假想敌的梁仲夏处于一种同等的失败者的位置。 梁仲夏脑子想着那不是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卓宁的微笑真的真的戳痛了她。 梁仲夏脚步逐渐停下,三人亦在她面前驻足。陆卓宁、韩清芮、易颂,这个组合实在有点奇怪。 没待梁仲夏多想,陆卓宁先开口说道,“师姐,好久没见。” 梁仲夏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咬牙切齿地说着,幸亏好久没见,每次见你我都不爽很久! 陆卓宁显然没意识到她这种负面情绪,“哦,对了。上次我室友的劳动合同问题还是请教了邵师兄才解决的,她让我谢谢他。” 她说“哦,对了”时,突然记起的姿态做得原本就不甚自然,再加上她找的话题实在有问题,梁仲夏觉得陆卓宁简直就是头脑不灵便。 陆卓宁为什么一定要在此刻,在易颂跟韩清芮面前,把她跟邵宸一绑在一起呢?梁仲夏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是该谢谢他,但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她说话的语气相比四年前她说“不如你啊”要缓和得多,可陆卓宁一准没想到她给的如此直截了当又莽撞的回答,当下被震得面如土色,大张着嘴,看起来像是在尴尬地想着说辞。 梁仲夏根本没给她讲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道,“卓宁,你以后别把我跟邵宸一说在一起。我跟他现在没任何关系。” 说完这话,就像是打完一场硬仗,梁仲夏根本没顾及另外两个人,只低头从易颂身边擦肩而过。 一旁的韩清芮看得云里雾里,而易颂听到梁仲夏说出第一句话时,眼睛微微眯起,饶有兴趣,他看向她的炯炯目光就像盯视着自己的猎物,静默着观察,心底蠢蠢欲动。 直到她开口讲第二句,她嘴巴一张一合,他眼里的笑意也愈来愈深。 待她恢复心平气和,易颂知道,这就是他出动的时机。 暑假的图书馆只开放不几个小时,等来电梯,梁仲夏进了车厢,八楼,关闭键,电梯门缓缓关闭。 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叮”地一声,电梯门重新打开。 梁仲夏诧异地抬头,见进门的竟是易颂,更觉诡异了。 方才没顾及看他,现在梁仲夏看到易颂嘴角轻轻上扬,眼角微微下弯,隐隐透着笑意,似乎心情很愉快。 待他进门,她一言不发,重新按了关闭键。 “被甩了?” 听到这话,如同醍醐灌顶,梁仲夏醒悟了。啊,原来他刚才的笑容是幸灾乐祸。 她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答道,“让你失望了,是我说的分手。” 易颂愣了一下,眸子里笑意更深了,“为什么?” “能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呗。” 听她冷静地说出“不合适”三个字,易颂心底升起一股感慨,果真是实践出真知。 做出自我总结的梁仲夏也觉得自己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姚芊和罗艺歆,还有诸多朋友都表示过她跟邵宸一不合适。 当时她只当她们瞧不起自己,像是凭着一股证明的意气飞蛾扑火,后来才渐渐明白,她跟邵宸一真的不属于同一类人。 而最重要的是,她没她以为的那么喜欢他。 见易颂不说话,梁仲夏只得提醒道,“你为嘲笑我真可下得了血本,不跟俩美女吃午饭了?小心她俩背地里打起来……” 电梯车厢里,易颂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人贴得很近。他眉角轻挑着,慢慢俯□子,皱着鼻子贴近梁仲夏的脖颈。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得要命,梁仲夏面红耳赤地缩了缩身子,往后仰了仰,结果一不小心,后仰角度偏大,差点闪到老腰。 易颂单只手环过她腰肢,在欲倒的瞬间,梁仲夏条件反射性地双手环上他脖子。 她正浑身像是在油锅里炸得熟透了一般煎熬,却见易颂又是将鼻子凑近她领口嗅了嗅,轻笑道,“好大的一股酸味。” “叮”地一声,电梯门响,梁仲夏又羞又恼地猛推了他一把,站直了身子才说道,“胡说,裙子是刚换……” 易颂眨着眼睛,好笑地看着她解释。 这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梁仲夏话说半截,另一半却含嘴里说不出了。 易颂好像说的不是她身上有味道……而是说她吃醋了…… 40第 39 章 “脱啊你,问我干嘛……” ———————————————— 梁仲夏觉出来了,近两天易颂在不厌其烦地调戏她。以往易颂会冷嘲热讽,会挖苦调笑,可调戏这个词,跟他那张冰块脸上阴郁的表情极其不搭。 电梯门打开,易颂视若无睹地坏笑着看她,梁仲夏拢了拢散乱的思绪,假装镇定地白了他一眼,“少自恋……” 说完,她迈出步子,直奔心理图书区。 N大图书馆书籍整理算是勤快的,可数据库里显示在架的图书常常是不知去处,按着书单标签能够找到所有的书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最后一本进入视线,梁仲夏舒了一口气,会心地笑了笑,她伸出手去取书,书脊上,她的手俨然附在了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梁仲夏仿佛触电一般缩回手,往旁边看去,原来是易颂跟了过来。 见她收手,他笑着抽出书来,空闲的左手朝她胸部靠近。 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跃着,血脉喷张,唇干口燥,梁仲夏闪了□子,易颂的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胸前的那厚厚一沓书。 他是要帮她搬书,梁仲夏不得不承认自己把易颂想猥琐了,她松了松胳膊,任由易颂接过书,顺口说了声“谢谢”。 八楼不能外借,正是暑假,图书室里人并不多,梁仲夏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易颂微微侧身,长胳膊一伸,书本搁定在她面前。 待她坐定时,易颂也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梁仲夏新奇地侧了侧头,“不去吃午饭?” 易颂弯着眼睛笑了笑,“看见你就饱了。” 梁仲夏不得不感慨易颂损人的本事又进了一步,以至于她不仔细咀嚼根本分不清他是盛赞还是诋毁。 明明应该说“看见你就没胃口了”,这样子才对,可她懒得纠结,只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生生地答了一句,“秀色可餐,没办法。” 易颂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八楼里并没有文学类图书,梁仲夏看书做笔记的时候,易颂就在一旁翻着她借阅的资料。 梁仲夏在笔记本上画图,空白处简略地写上几个字。她写字并不好看,但贵在整齐,远远看去称得上赏心悦目。 许是当年上英语课时梁仲夏漫不经心的样子给易颂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她现在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的神态对他来说还有些新鲜。 专注,入迷,原来并不是只用在邵宸一身上。想到这里,易颂嘴角微微上扬,不自知地笑了笑。 本来易颂一个大活人坐在旁边就怪分神的,再加上他时不时瞥向这边,偶尔奸笑两下子,七月天阴风阵阵,梁仲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终于,她收了收笔,转过头来看向身边人,“易颂,你很闲吗?” 易颂愣了一下子,很快嘴角上扬又笑了,他挑了挑眉毛,调笑地说了句,“怎么会?我在办正事儿。” 易颂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会勾魂般蛊惑。他今天这么爱笑,完全是滥用杀伤力! 梁仲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跟过来嘲笑我分了手,那任务完成了。”她顿了顿,低头看向笔记本,“要是想安慰我,那真没必要,你还是省着力气去逗美女开心吧。” 易颂往后拂了她额头一下,“小脑袋瓜儿怎么想得这么多!我就是很开心罢了。” 梁仲夏心里有气,瞥了他一眼,只嘟囔了一句,“什么居心啊……” 她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谁知旁边的易颂作惊异状地说了句,“别有居心,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易颂演技太烂,那个欠扁的惊异状看得梁仲夏想扇他两巴掌。 幸灾乐祸得这么赤^裸^裸,太可恶了! 梁仲夏暗暗咒骂了他几句,继续隐着气低头翻书,笔尖落在纸上的一瞬,她细细咂摸了一下方才跟易颂的对话,“别有居心”是说……心里一惊,手指像是冻僵了一般再也写不下去。 待她按图索骥一般抬头,正好对上易颂笑盈盈的双眼,他那副表情看得她浑身升腾起一股燥热,想穷究他是什么意思,可张张嘴那话根本说不出口,梁仲夏只得悻悻地重新垂下脑袋来。 外面三十多度的太阳烤得人动一动就浑身出汗,N大图书馆冷气过分足,在空调风口待着,没看一会儿自闭症儿童的研究案例,梁仲夏露出的大半条腿被冻得不行。 她两腿交叠起来,紧紧瑟缩着身子,这姿势一定分外诡异。 余光瞥到旁边的人手指在领口动着,梁仲夏撇头,略紧张地脱口而出道,“你脱衣服干嘛?” 易颂正解着领口的第二颗扣子,白色衬衣里面是黑色T恤,听她发问,他手指顿了顿,“你不是冷吗?” 梁仲夏站起身来,摇了摇胳膊阻止,“你别……换个地方坐不就行了。” 易颂眼神有点无辜,讷讷地问道,“那我有点热,可以脱吗?” 梁仲夏纳闷,“脱啊你,问我干嘛……” 梁仲夏喜欢穿白衬衣的男生,易颂穿白衬衣潇洒倜傥,穿简单的纯黑T恤也人模人样的。 她侧头看着旁边的男人,面容清俊,眉目阔括,以往的婴儿肥消退,面部只余硬朗的轮廓。 梁仲夏突然就记起来,多年前,抱大腿事件在N大论坛上引发了校草争霸赛。作为导火索,她一度关注过那个火爆到加了高亮的贴子。看到人文学院不少人提到易颂,当时她还觉得大跌眼镜,深度怀疑文院男生的质量没有下限。而现在,她自己托腮做花痴状,心里感慨着,易颂长得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梁仲夏正胡思乱想着,只觉眼前一黑,不明飞行物从头顶罩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掀那白蒙蒙一团衣服,耳畔响起易颂说话的声音,“盖腿上……别揉了……弄皱了你熨……” 从头顶抓下衬衣来,鼻尖还能嗅到那股清淡的皂香,很舒爽的味道,莫名其妙地让人心旷神怡。 梁仲夏没多计较,欣愉地从善如流,把衬衣铺到了自己裸^着的双腿上。 看了好一会儿书,梁仲夏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摇着中性笔,她饶有兴趣地发问,“易颂,我很好奇,大夏天的,你为什么穿两件衣服?” 易颂这会儿正在看他自己找的情绪心理学,似乎有点入迷,他没抬头地答道,“啊……为了应急……” 梁仲夏抚额,正视我的问题好么!太敷衍了吧,应急毛线啊,热不死你…… 下午四点半,图书馆闭馆。想到易颂中午没吃饭,梁仲夏提议先去吃晚饭。 两个人去的是一家台湾甜品店。梁仲夏跟易颂口味基本相同,喜吃甜吃辣。 看着菜单,她思绪翩翩。之前跟邵宸一在一起时,两人多是吃西餐,梁仲夏虽然口上不说什么,可披萨意大利肉酱面之类,她真真的消受不了。 “点餐,”见她出神,易颂提醒。 他这一声让梁仲夏又发现一个问题——选餐厅以及点餐这种事情,邵宸一总是一手包办。 梁仲夏有点选择恐惧症,一直以来她都拿他代她决定的行为当体贴,可现在再想,邵宸一这么做,恐怕是强大的掌控欲作祟。他喜欢那种事无大小俱在掌握之中的安全感。而易颂是不一样的…… 意识到自己拿易颂跟邵宸一作对比,梁仲夏心里一惊,这绝对不是个好迹象。 她抬头,幸而易颂也在低头看菜单,没察觉出她的异样。 一旁的服务生站得有些久,梁仲夏指了指菜单,“一份芒果沙冰”。 她抬眼看服务生做记录,余光瞥到易颂也抬起头来。这次他没有笑,眸子里隐隐含着谴责,跟他对视一眼,就像是心有灵犀,梁仲夏马上明白了他想说什么,随即解释道,“已经过去了!”他以为她生理期有多长! 她突然提高音量,服务生吃了一惊,诧异地低头看她,“您好,刚才您点的是?” 易颂看着梁仲夏脸色由红变白再变绿,一会儿变了三个色儿,忍不住笑了笑,“两份蜜汁叉烧,一份菠萝油条虾,茄子煲,凉拌海蜇……” 凉拌海蜇,梁仲夏吃过易颂做的。海蜇皮酸凉,配着黄瓜条,简直是夏日最佳。大男人手艺好成这样子,实在是天妒人嫉。 开吃的时候,易颂开口问道,“准备读博还是工作?” 虽然这个是最近跟很多人在一起时候的话题,可易颂发问,还让梁仲夏有点受宠若惊,她赶紧消灭了嘴里的菠萝,“不要读博,女博士都是剩斗士,太可怕。” 易颂笑了笑,“那找了男朋友再读博,不就保险多了?” 咦——跟易颂谈感情问题,这也挺新鲜的。梁仲夏引经据典地答道,“没听张爱玲说过吗?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易颂笑点有点奇怪,那话明明没多好笑,他却被呛到了。喝了两口茶水缓了缓,他脸色有点难看,“虽然我不喜欢张爱玲,但是你……” 见易颂欲言又止,梁仲夏代他说出来一个词,“恶俗?好吧……你们中文系的人都这么爱较真吗?你呢,读博,留在N大?”她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不过博士僧也挺可怕的……” 易颂点了点头,又纠正道,“不一定留在N大。” 自己明明只是打趣,可易颂答得严肃,梁仲夏抬头看他,只听他接着说道,“那得看我爱人在哪儿工作……” “爱人”这种称呼怎么听怎么怪,他炯炯的目光就紧紧定在她身上,梁仲夏有点紧张地低下头,顺手捡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良久才恢复镇定,转着手里的茶杯,梁仲夏的声音有种她自己都未曾意料到的低沉,“那肯定还是北京吧。她不是在国际广播工作吗?” “……”听她从容不迫地说出这话,易颂简直想捶胸顿足,他沉了沉脸,情不自禁地骂道,“你是笨蛋吗?” 41第 40 章 “我知道你,易风提过。” ———————————— 听到易颂问,“你是笨蛋吗?”梁仲夏舌战春雷,当即答道,“不!是!” “清芮是我导师的外孙女,她准备读书节目的材料才会过来N大。她,”易颂盯着梁仲夏认真地澄清道,“不是我女朋友。” 哦,陆卓宁跟易颂好像是同一个导师,这就能解释她中午跟他还有韩清芮同时出现了。 易颂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有点迟疑,语速放得缓慢,“你没感觉到……” 没待他说完,梁仲夏点头打断,“当然感觉到了。她还不是你女朋友。不过我觉得她变成你女朋友是早晚的事。这样子,”她抬头看易颂,“你就不仅继人衣钵,还继人家外孙女了……” 说这话时,梁仲夏脑海里浮现出韩清芮的音容笑貌。 当初易颂拒绝她的理由,她能想象得到。不久之前,她嘲笑他死劲儿浪漫却还是没女朋友,易颂表情悒郁地作答——那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 易颂肯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拒绝韩清芮的吧。可梁仲夏觉得,像韩清芮那样的女孩子,生来便具有一种想得到什么便能得到什么的天赋。 追的女生完全没有正在被自己追求的意识,易颂挫败极了,他一脸沮丧地盯着梁仲夏,声音带着点疲惫,“我们两个,一定有个人是笨蛋……” 梁仲夏回了回神,她不太明白易颂什么意思,只耸了耸肩应道,“又不是什么荣誉。让给你好了……” 易颂明天要出去调研,这天他在自家阳台上,第二次教梁仲夏照顾盆栽的方法。 上次只有绿萝吊兰,这次多了些植物,想起跟罗艺歆一起养死仙人掌的经历,梁仲夏有点头大,“这个,还有那个,那个……是你刚买的吗?你确定你不是在为难我?” 易颂有点无奈,“你应该还没笨到不会浇水的地步。你先把这个,那个,那个,弄清楚叫什么名字,这样比较好……这都是我妈喜欢养的……” 易颂并不指望梁仲夏体会出来他的用意,果真她只是“哦”了一声,“那我尽力保证它们活着,死了的话你再买两盆好了。” 梁仲夏从易颂家出来,她舅妈正好出门倒垃圾,看到她,李慧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梁仲夏就怕她想多了,忙解释道,“易颂要出差,要我帮他照顾盆栽。舅妈,垃圾我倒吧。” 垃圾袋被梁仲夏接过去,看着她下楼,李慧若有所思地进门,去洗手间洗手。 薛莜艺在党校期刊杂志忙活了一天,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抬头便见她妈妈板着脸,一个鲤鱼打挺正襟危坐起来。 “你姐跟易颂很熟?” 薛莜艺想起昨晚听到的对话,易颂说梁仲夏把床单染了,她表姐都把第一次给了他,那他俩的关系怎么能用一个“熟”字来概括。 李慧同志应该难以接受婚前性^行为,她当然也不会把表姐的隐私拿来当八卦,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很熟。” 见薛莜艺呆头呆脑地应承,李慧恨铁不成钢地点了她额头一下,“你这脑子再不用用,骨头都快要被人啃没了。” 薛莜艺脑子聪明,但是比较懒,轻易不爱动脑子,从小到大,相关的指责她收受过不少。可这次她妈妈说她“骨头都快要被人啃没了”,这真是个新鲜的说辞。 难道党报期刊带她的姐姐跟她妈妈告状了,她没深究,只把头点得像磕头虫,“我用……我用……” 晚上吃饭的时候,舅妈又问起梁仲夏什么时候回家,“手头自闭症儿童的讲座一完就回去,大概就这周吧,”她答着。 “你妈妈嘴上不说,心里可怪想你的,忙完就早点回去。” 这话是大实话,梁仲夏扒拉了两口米饭点头附和着。 舅妈接着说道,“别非得等着易颂回来,那几盆盆栽小艺照顾还不是一样?” 梁仲夏呛了一口,她自己的行程真没打算为易颂改变。舅妈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听到提到自己,薛莜艺云里雾里地插嘴问道,“什么盆栽?” “易颂出差,让我帮忙照顾阳台上的盆栽,”梁仲夏解释。 “你照顾盆栽?你不是连仙人掌都养死了,”薛莜艺一脸惊奇,“他竟然放心?!” 梁仲夏自贬可以,被别人戳中痛处终究不是什么舒心的事情,她真想往薛莜艺张大的嘴里塞一个鸡蛋。 姐妹俩正大眼瞪小眼针锋相对,李慧悠悠地问了一句,“仲夏,你跟易颂不是男女朋友吧?” 这下换了梁仲夏嘴张得能装下个鸡蛋了,朝薛莜艺看过去,她那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乎也很期待她的答案,梁仲夏“呃”了两声,诚实作答,“不是。” 薛莜艺若有所思,不往男女朋友发展还滚床单,那就是一夜情了?她表姐真是越来越open了。 舅妈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前几天送你回来那男生不错。” 梁仲夏寻思着您只看到他车牌了吧,那边的薛莜艺小声说了句,“校草哥哥当然不错了。” “好好谈着,省得你妈妈跟你舅舅瞎操心。” 梁仲夏的妈妈跟舅舅空闲一大爱好便是为她对付男朋友。这点让梁仲夏痛心疾首,她才二十五岁啊,搞得像是她格外难嫁出去一样。 本来还想澄清现在她已经跟邵宸一分手了,可舅妈刚刚说了那话,梁仲夏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乖乖点了点头。 # 易颂出差之后,梁仲夏按照约定帮他家的植物浇水。趁他不在家时打量他住的地方,有点像田螺姑娘,再文艺一点,梁仲夏想起来《重庆森林》里的王菲。 易颂喜暗,总是拉着厚厚的双层窗帘,搞得屋子里幽深静谧。像是要体味他过的生活,虽然不甚舒服,可梁仲夏不曾拉开过。 公寓里家具不多,摆设简洁,各项什物被整理得有条不紊,干净又利落。 只有茶几上随意摊开了几本上海文学。梁仲夏整理的时候,取过书来,随意一番,书页自觉落在某页。标题先让梁仲夏愣了愣,《移民写作视域下初唐的转型与没落》。 “移民写作”“转型”“没落”,这些个文学术语先是把梁仲夏唬得一震一震,而再往下看,梁仲夏更是吃了一惊。这篇论文的著者竟然是易颂!他不是研究古代文学的吗? 梁仲夏早就觉得易颂跟初唐之间关系不简单。可初唐比易颂大八岁,再说她很多年前便结婚了,百度百科里甚至写着初唐生养的是女儿。所以易颂跟她之间完全没可能。 等等……梁仲夏心里一寒。易颂说他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易颂喜欢初唐,初唐有了喜欢的人已经完婚,这……这完全吻合。 这也太戏剧化了吧。可自己构设出这些情节的梁仲夏越想越觉得合乎逻辑。 韩清芮漂亮大方有气质有才华,她优秀到完美,而易颂瞧不上她,那是因为他心尖尖上住着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人。 果真啊,易颂之所以不谈恋爱是因为他眼睛已经长在头顶上,瞧不上任何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这个意思吧。 生平第一次,梁仲夏跟易颂站在了审美的同一侧。初唐啊,那是她最喜欢的作家,也是她最欣赏的女人。 挨到了第三天,项目已经做完,梁仲夏正想着易颂再不回来,她真要放任那几盆盆栽自生自灭。这天中午去学术交流中心大厦,碰巧遇到他,不是他自己,还有她舅妈李慧,舅舅薛晓松以及表妹薛莜艺一行人。 易颂穿着件黑色T恤,下^身是深蓝色的牛仔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看起来随意里带着点不羁,怎么说呢?不太像他平时清爽干净的风格。 走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梁仲夏并不认识,只是觉得看起来玉树临风,年轻时候一定相当帅气。 一行人看起来是要去大厦旁边的酒店吃饭,这阵势浩浩荡荡的,梁仲夏看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走到近跟前,梁仲夏跟薛晓松打招呼,“舅舅,你怎么过来了?” 在这里遇见,薛晓松也有点惊讶,“过来开会,本来想着喊你出来一起吃饭,你舅妈说你忙着做实验。” 梁仲夏实在没说过这话,她心里诧异,嘴上却没说出来。 她不回话,薛晓松只当她是默认,有点不高兴地告诫,“你可不能一门心思全放在实验上,一起吃个饭能花多长时间?” 舅妈李慧打圆场道,“做实验是前些天的事情?人老了,脑子也混了。既然都出来了,有空那就一起吃。” 本来一起吃午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被她舅妈一搞,越显得生分了。 梁仲夏不知道她舅妈哪句真哪句假,正犹豫不决,一旁的易颂开口喊了声她名字,“仲夏——” “啊?”梁仲夏转过身去看他。易颂一直称呼她全名,这时候喊她“仲夏”感觉多少有点奇怪。 易颂并不理她,只对着旁边站的中年男人说道,“仲夏是我朋友。”说完才跟梁仲夏做介绍,“我爸。” 这男人一身休闲装,精神矍铄,面容阔朗,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竟然是易颂的父亲,保养工作做得太好了! 梁仲夏一边感慨着一边大方地打招呼,“叔叔好。” 易鸿枢看着她笑了笑,眼角露出几道笑纹,看起来分外可亲。 梁仲夏知道易颂那双会电人的桃花眼是哪里遗传来的了,易叔叔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清秀小生型的少女杀手啊!她正犯着花痴,只听易鸿枢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你,易风提过。” 梁仲夏愣了愣,呃,易风误会了她跟易颂的关系,回到杭州指不定怎么编排两人的故事。她能确定易鸿枢的笑是别有用意了。 由易颂来介绍易鸿枢跟仲夏认识,这原本就够新奇了,眼下又掺和上易颂的姐姐易风,薛晓松一家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薛晓松是八卦能手,当即插嘴道,“仲夏是我外甥女,以前跟你提过的。”他跟易鸿枢解释这一层关系,“没想到他俩早就认识啊。” 以前提过?梁仲夏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薛晓松这些年来得他姐姐的命令致力于为她四处搜罗单身男士,然后,他跟易鸿枢是老相识,他不会还把易颂列入相亲范围了吧! 她疑惑地抬头,易颂正笑眯眯地看她,他咧了咧嘴,做出一个欠扁的笑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设想。 没脸见人了……梁仲夏真想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候,舅妈不甚愉快地打断道,“鸿枢跟易颂刚下飞机,站这里说话像什么样子。进了满筵,边吃边说吧。” VIP章节 42番外(一) 易颂番:从开始到现在 你喜欢她写的书吗?我喜欢她这个人。 ————————————————— 易颂出生于书香世家,爷爷是业界知名的古文专家、文史专家以及教育家。父亲易鸿枢是八十年代盛行的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写过不少小说,获奖无数。 易颂的爷爷在上世纪五十年代N大建校五十周年时,将历年收藏的甲骨、铜玉、陶瓷、历代货币、书画等文物300余件捐赠给了N大历史博物馆。而易鸿枢曾是N大与鲁迅文学院合办的研究生班的成员,算是半个N大校友。 这么说起来,易颂跟N大颇有渊源。 不过,N大给他的第一印象差强人意。这主要因为,他第一天入学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 报到那天艳阳高照,N大南门广场上各学院新生接待处忙得如火如荼。 易颂没带多少行李,来到文学院告示牌下领了流程表,站在凉茵处看着复杂的指示图。一旁是学校艺术团的双人舞表演,干热的夏日里舒缓的节奏看着让人心生烦躁。 先要去逸夫楼数字信息中心拍照,易颂是南方人,看着地图上显示的东南西北有点头大。终于,一直杵在他旁边推推搡搡已久的几个女生凑上前来,提议带路。 逸夫楼离南广场并不远,几个师姐问了他家是哪儿的,又介绍说N大哪个食堂好吃,路过某个宿舍楼时还说起野史轶事。说这儿以前是埋太监的地方,每年入住该宿舍楼一层的都是体院男生,这样才能压得住阴气。 易颂“啊”了一声算是应和,许是他敷衍得太明显了,几个女生便住了嘴。 排队拿登记表的时候,易颂听到她们似乎在讨论某节文学作品精读课。 “张教授是研究先锋文学的专家啊,我决定了,期中论文就写易堤了。” “易堤是神马玩意?” “……你好意思说你是文院的吗?就是写《你走投无路》的那个。” “哦哦,那本书我翻过,看不懂啊……” “所以才需要研究……” 易颂有点汗颜,易堤正是他老爹易鸿枢的笔名。他父亲现任某期刊主编,虽然还在浙江作协挂名荣誉副主席,但已经不再写小说。 易鸿枢早期的创作易颂也看过,迷宫式的情节结构构思出彩,语言带着青年时期独有的豪放粗犷,思考的问题从宗教信仰到人性善恶。 看自己父亲写的小说,易颂很难把那个犀利尖刻的作者跟他那性子和顺的父亲对号入座。读小说,就像是跟年轻时候的父亲,或者说跟父亲的另一面对话。这种感觉是微妙难言的,似乎有点……超脱。 易颂正浮想联翩,不觉已经轮到自己取登记表,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侧旁取到登记表的女生喊了一声“姚芊——你的”。 在她回头的那一瞬,她拿着两张登记表的手施施然往后一甩,就这样一个反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易颂的左脸上。 不是碰了一下。这个女生是真的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声“啪”的声响让喧嚣的逸夫楼安静了一瞬,排队的新生以及带路的师姐师兄皆望了过来,看着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那一记掌掴火辣辣的,登记表的纸张擦过脸时,尖利的边角生生划了一道,生疼生疼的,易颂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罪魁祸首呆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有些难以置信地吸了口凉气,唯唯诺诺地支吾道,“对、对不起啊……” 搞出这种乌龙,她自己看起来也甚是惶恐。 旁边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挽了她手腕一下,抬头看着易颂,微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帮我取登记表,她以为站这边的是我呢。” 所以你是想说,她其实要打的是你吗?易颂唇角上扬了一下,这个微笑明明是揶揄,看在旁人眼里却是宽宏大量的原谅。 穿白裙子的女生看着他笑了笑,“那同学,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扯了扯一旁惊魂未定的罪魁祸首,“仲夏仲夏,走啦……” 两人拿着登记表几乎是落荒而逃,打他的女生被穿白裙子的女生拉扯着,有点呆呆地张牙舞爪着,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一边走一边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我……真的扇了他一巴掌吗?……” 此情此景,易颂看在眼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一巴掌让他明白,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都潜藏着可以瞬间变汉子的小宇宙。 她那一巴掌,真的很疼很疼。 除了这次乌龙,开学一周易颂的新生生活过得很平静。 进入大学的第一次考试是英语分班测验,不出所料,他进入了A1班。 上第一节英语课的时候,他又一次看到了开学那天给了他一巴掌的女生。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淡粉色T恤,烟灰色牛仔短裤,坐在教室的最前排,笑嘻嘻地跟同位的女孩子聊天,“你是澳门的,那英语岂不是很好啦?” “教会学校?听起来好酷啊。” “我也会几句,唔安,走森,对吗?” 易颂进门时看到她侃侃而谈,正想自她一旁的过道过去,那女生却抬头瞅了他一眼。 “哎?”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对着他傻傻一笑,却又转过头去跟同位的澳门女孩说话。 易颂被她那声“哎”以及那个傻里傻气又有点甜美的微笑搞得莫名其妙,可他都莫名其妙地挨过她一拳了,很快便心态平和了。 但是,正当他要去最后一排坐下时,他听到那女生说,“开学见了好多人啊,我有点脸盲。刚才那个男生看着眼熟,但记不起来哪里见过了。” 呃,她真是……她竟然忘记开学那天她自己丧尽天良的一记耳光了。 易颂家学渊源深厚,自幼受的教育便是,施惠于人不要念念不忘,可亏欠别人的那是要刻在心上的。所以,这女生这么快便忘记自己造的孽,他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易颂也一直牢记这样一句话,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对她并没有太深的芥蒂。 第二节口语课时,年长的口语老师打散了专业编排分组,易颂跟那个女生分在了同一组。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梁仲夏。 然后,他发现,她似乎没有以前他以为的那么活泼外向,甚至还有些害羞腼腆。 很奇怪,她课前嬉笑着跟相熟的同学聊天,可拿到小组的topic之后,她经常是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极少表达意见。而易颂对口语课堂上烂掉牙的话题很无感,于是四个人的小组讨论常常演变成另外一男一女的相声秀。 梁仲夏偶尔会插两句话,可这种感觉更诡异。以至于两个月的口语课下来,易颂常常怀疑,“Ican’tagreeanymore”是不是她的口头禅。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不过易颂还是感慨早了。很快,梁仲夏的第二次无厘头又耍到了他身上。 那天他姐姐易风过来北京出差,两个人去N大旁边的西窗烛吃饭。席间手机响起来,看到屏显是“梁仲夏”时,易颂不由地愣了愣。 口语班分组后,小组成员便互换了手机号码,可平时见面,梁仲夏很少跟他讲话,电话这还是第一通。 铃声一直响着,易风瞥了他一眼,眉眼里带着点深意,笑着说道,“接吧接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易颂懒得跟他姐姐解释,按了接听键,只听那头的梁仲夏喊道,“我就拉了个屎的功夫,你们去哪里了!” 易颂脑子懵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她是打错电话了。 “我没钥匙啊!你们什么时候……” 梁仲夏的话还没完,易颂直接挂了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使劲儿敲着,“你——打——错——电——话——了。” “呦,”易风看他黑着脸,笑呵呵地调侃道,“跟你小女朋友闹别扭了?女孩子么,哄哄就好了。我还挺想看你哄女孩子什么样子……” 她话还没完,易颂懒懒地打断道,“我没有女朋友。” 易风笑容僵在嘴角,略显尴尬地喝了口奶咖,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杯壁的螺旋花纹,慢悠悠的说,“易颂,唐楚已经结婚了。你……” 易颂没理会易风的话题,站起身来只说了句,“没胃口,我先回学校了。” 走回N大的路上,易颂微微仰头看街道两旁挺拔宽阔的法国梧桐。他抬起胳膊来,反着手掌,遮了遮树叶间隙里渗下来的耀目的斑点的光。 唐楚啊,那是个很遥远的名字了。远到他真的快要忘记了。 这出电话乌龙过后,那周的口语课上,他一进教室,便看到梁仲夏笑嘿嘿地迎了上来。“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以后这件事情不准再提,不然……”她笑到最后开始咬牙切齿地嚼字,一副不甚熟练的威胁人的架势。 易颂没想到梁仲夏还有这么野蛮强硬的一面,他倒想听听不然她会拿他怎么办。可两人终究没那么相熟,他只是颔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后来易颂再回忆往事的时候,才发觉这出电话乌龙似乎是他跟梁仲夏相熟的契机。 她开始课前缠着他说话,出尽了千奇百怪的问题。 从普通的“你们人文学院很多美女的吧?”到对专业略有不敬的“你们专业就是看小说的吧?”再到带点人身攻击的“脑子笨的人才学文科吧?”“男生学中文真的大丈夫吗?” 易颂刚开始还略带着客气地敷衍,“可能吧,我没注意。”后来便开始针锋相对,“那你们就是出花花杂志上心理测试题的?”再到后来就是腆着脸大言不惭地反驳,“听说理科女的普遍特征就是长得丑”“我是小人啊。” 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梁仲夏问他,“你知道初唐吗?我喜欢她写的书。” 易颂侧脸,他盯着她晶亮的眸子,却一直没有回话。 你喜欢她写的书吗?我喜欢她这个人。 VIP章节 43第 42 章 他手掌附在她腹部,以危险而暧昧的速度,向上,再向上。 ¬¬¬¬¬¬¬¬¬¬¬¬¬——————————————————— 满筵是一家高档饭店,就在N大学术交流大厦旁边。 舅妈已经预约了包厢,一行人进入旋转门,由服务生带着上了电梯。 梁仲夏走在最后,她看到薛莜艺穿着刚买的高跟凉鞋,上身白衬衣下^身包臀衬裙,一副职业女性的装扮,应该是刚刚实习完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 易颂和易鸿枢,薛晓松、薛莜艺和李慧,几个人走在前面,这个阵势摆列显然是两家人聚餐的场面,联想到舅妈这些日子异常的表现,梁仲夏步子渐渐放缓,最终立定在原地。 一向不怎么夸人的舅妈初初便称赞易颂,又是喊他来家里吃饭又是送绿豆汤,看到梁仲夏跟他走得近时脸色莫测,听说易颂不是她男朋友时才松了一口气,现在两家人的聚餐故意撇开她出席……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便是——舅妈恐怕想撮合薛莜艺跟易颂…… 然后,莫名其妙地,几个月前暴风雨夜,薛莜艺抱住易颂后腰的场景又袭上心头。 那样子暧昧香艳的场面,梁仲夏以为自己淡忘了,可它好似埋伏在心底的一个粉色炸弹,寻着个导火索便又刺啦啦地燃着火星引燃爆炸。 心里猛地升腾起一阵子燥热,接着轰隆隆地像是有人从头顶泼了盆冰水混合物,心底凉透了,那股子悸动沿着血管攀爬,直到胳膊上竖起一根根汗毛。 梁仲夏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前方的易颂,他穿着黑色T恤,远远看去身材颀长,体形挺拔。 陆卓宁,韩清芮,现在还有薛莜艺,易颂的倾慕者如同清明雨后的春笋,当年有点婴儿肥的男闺蜜今时今日竟然水涨船高般长了身价,一夕之间变得抢手,梁仲夏后知后觉。 说起来,易颂身高过一米八,论长相没得挑,论学术是后学里的佼佼者。嘴巴是毒了点,可为人够体贴,性格是古怪孤僻点,可还算好相处。 再加上爱干净,厨艺好,家里收拾得整洁,一看就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果真,舅妈李慧连挑女婿都有水准。 梁仲夏一会儿为易颂是个好男人作证明,一会儿联想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脑海里各种庞杂的是非搅动着,思绪混乱,情绪繁复。 这种繁杂得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像是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唯一不同的是,酸意倒腾的不是自己的胃,而是自己的心。 在这种轮番上阵的旁敲侧击里,梁仲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某种情愫,这个意识使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不对劲儿都找到了恰当的理由。 可是……梁仲夏像是遭了点击一般站定在原地……这种模糊的好感背后,为什么隐约有种乱^伦的感觉呢? 再说了……易颂喜欢的应该是初唐吧…… 前面一行人进了电梯,易颂落在最后,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双手插在中裤口袋里,一副闲散的样子等着她 梁仲夏回了回神,深呼吸几口,确定自己情绪镇定了才走近。 其他人已经乘了上班电梯,梁仲夏正要伸出手去,一只圆润的指甲先她一步按在了上升键上。 易颂是足够体贴,可他也不是梁仲夏肚子里的蛔虫,并没有察觉她的异常,上了电梯跟她搭话,“还活着吧?”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梁仲夏明白他问的是那几株盆栽,她莫名其妙地情绪不佳,冷生生地开口答道,“死了。” 易颂纳闷,梁仲夏刚才还好好的,也没见人惹她,这会儿哪里又来了脾气。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项目也快做完了吧,你什么时候回双城?” “明天,”梁仲夏盯着眼前红色数字,回答得言简意赅,再次用两个字打发了他。 她这副姿态显然是拒绝跟他对话,易颂察言观色,也没再发问。 车厢内一片沉默,直到电梯升到五楼时开门发出“叮”地一声声响,梁仲夏像是恨不得赶紧逃脱一样匆匆下了电梯。 易颂看着梁仲夏快捷地走了出去,他刚迈出一步,正待走出电梯,只觉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接着是脚被踩着碾了两三下,最后是下巴被袭击,猛烈的连环撞击根本躲闪不及,差点让他咬到舌头。 梁仲夏原本走了出去,可想起点事情来又赶紧踱了回来,没想到这一转身直接撞进了易颂怀里,脚步不稳踩了他两下,紧急地一抬头又捣到了他下巴。 她后退了几步,看着易颂皱着眉头弓着腰,双手捂着胸口,像是武打片里中了一掌般夸张地龇牙咧嘴。 易颂演技一向烂得不忍直视,梁仲夏不得已开口道,“少装啊——” 见他还一副眉目纠结的样子不肯恢复正常,梁仲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严肃地说,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跟我说话。OK?” 梁仲夏没待易颂回答便转身直奔四号包厢,易颂这才搁下捂着胸口的双手,看着她的背影,回味了一下方才她说过的话,若有所思,良久,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 进入包厢,梁仲夏在薛莜艺一旁入座,她没敢去看舅妈的脸色,只是取出湿毛巾来边擦着手边探看着薛莜艺摊过来的菜单。 随后进来的易颂坐在易鸿枢旁边,跟梁仲夏正好相对。他只在看菜单时觑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自己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听梁仲夏吩咐在饭桌上不要跟她说话,凭易颂的智商,自然猜到了她的忧虑。 李慧的用意,在她第一次喊他过去吃饭的时候,易颂便体会到了。 可她并没有明示,再说她毕竟是梁仲夏的舅妈,他不好直白拒绝,只是在最后梁仲夏吃到姜块时委婉地做出了表示。 他知道梁仲夏一向迟钝,可那么明显的关心,见多识广的李慧应该能觉出来他的心思放在了梁仲夏身上。 只是,现在看来,情况好像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 易颂心底暗暗叹了两口气,先是梁仲夏误会韩清芮是他女朋友,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追求,现在还有舅妈李慧牛头不对马嘴的撮合。 追女生明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情势为什么越来越棘手了呢? 这天饭桌上,易颂如梁仲夏所愿半句话也没跟她说。 梁仲夏听着易鸿枢跟薛晓松从高等教育谈到民主政治,从美国谈到朝鲜,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口米饭,以“还要回实验室做实验”为由提前离席。 从满筵出来,说是要去实验室的梁仲夏直接回了新育小区。 整理好行李,疲惫不堪,浑身乏力,用一种累来掩盖另一种累,四肢大展着躺在床上,梁仲夏根本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 要是睁开眼睛就躺在双城自己的卧室里该有多好。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梁仲夏只是觉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家。 # 梁仲夏是双城人。双城在地图上居于北方沿海地区,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同北京一样,冬季寒冷干燥,夏季高温多雨。除去在姥姥家短住,梁仲夏还没经受过南方高温湿热的气候。 双城顾名思义由两座旧城组成。滨城沿海,原本就是有名的旅游胜地,再加上海滩啤酒节在即,仲夏季节常常是人声鼎沸。盐城里有盐城湖,夏季荷花开放,菡萏摇曳,临边另有大小三十六潭,是观赏荷花跟避暑的胜地。 梁仲夏自小在盐城长大,从她记事起,父亲梁和平的名字就跟鸿运饭店联系在一起。梁和平厨艺尚好,打点经营虽然差强人意,但一路走来跌跌撞撞,鸿运在盐城算得上知名。 前些年,在她母亲薛晓梅的坚持下,鸿运由盐城迁到中心区。 相应地,他们家也从盐城那边的老房子搬进了离中心区不远的新公寓。 从机场出来坐上出租,她开口报的竟然是老家的地址。 双城人热情,她纠正地址后,的哥搭话,“你这是回家?中心区房价可飙到老高了……” 上次她回来给的哥讲,在北京坐出租车,你不能说你想去哪儿,你得问师傅要去哪儿。另外还添油加醋讲了几次被拒载的经历。可现在梁仲夏根本没心情跟司机胡侃,只啊啊了两声敷衍了过去。 窗外,尘土飞扬里能看清禁止前行的告示牌,中心区竟然在修路。每次回来,双城都会变一点样子。 梁仲夏本来就对中心区不熟,这次的哥绕得七荤八素,直到他提醒,她才发觉是到家了。 下午四点,梁和平跟薛晓梅并不在家。 梁仲夏拖着行李箱进门,收拾好东西,洗了个澡,直接去卧室睡了一觉。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做了个很乱的梦,追杀逃命,英雄救美,好莱坞的戏码全部绞缠在一起,太混乱了,以至梦境里的自己都是云里雾里。 唯一清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 她站在阳台上,一个男人从身后抱住她,搂紧一点,再紧一点,那种力度像是要把她镶嵌进他胸膛里。 他下巴压低搁在她肩头,气息平稳而温热,倾吐在她后脖颈上。 那股气息在脖颈上游移,可细细感觉又像是温软的唇瓣连同灵巧的舌头在赤^裸的肌肤上逗弄。 他温热的手掌附在她腹部,以一个危险而暧昧的速度,向上,再向上…… VIP章节 44第 43 章 “你以为易颂是件东西啊,让来让去的……” —————————————————————— 她站在阳台上,一个男人从身后抱住她,搂紧一点,再紧一点,那种力度像是要把她镶嵌进他胸膛里。 他下巴压低搁在她肩头,气息平稳而温热,倾吐在她后脖颈上。 那股气息在脖颈上游移,可细细感觉又像是温软的唇瓣连同灵巧的舌头在赤^裸的肌肤上逗弄。 他温热的手掌附在她腹部,以一个危险而暧昧的速度,向上,再向上…… 想回头,要看清他的脸。 就在她微微侧头的瞬间,脖颈上敏感的轻吻消失了,代替而来,他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地碾磨着。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格外销^魂。销^魂到整个人骨头酥软,不由自主地把全身的重量交予他,不由自主地把全身交予他。 他是谁呢?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她伸出双手抚摸他的脸部轮廓,结果被他结结实实地吻在唇上。 火辣辣的吻,由轻触火速上升到舌战,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直到两个人缺氧一般地粗重喘息,他手掌附在她胸上,喊她的名字,“夏夏——” 梁仲夏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就像刚才一样,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四周。 这样暗的屋子里没有开灯,让她联想到易颂的卧室,他总是拉着双层窗帘,搞得黑洞洞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梁仲夏有些气恼。 她瘫在床上,待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回了双城。 刚才那个梦搞得她口干舌燥,浑身不舒服,只得起床去喝了杯水,重新洗澡。 □的时候,她惊异地发觉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梦产生反应。果真她是思春了吗? 梁仲夏已经二十五岁,她不觉得性^欲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是,她脑子里冒出来一个问题,这个年纪还保留着第一次,算不算老处^女? 好吧,好歹让她在梦里春风一度享受一下子嘛,结果…… 现在,梁仲夏能明白室友韩笑每天早晨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地喊着,“为什么关键时刻醒了啊!为什么不做下去啊!” 她突然有点冲动,想打个电话问韩笑,她说的“做下去”是指做梦呢,还是指那个? 或许,根本没区别吧。 洗完澡已经是晚上七点,中午没吃饭,现在有些饿了。梁仲夏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中心区这边吃东西的地方不少,本来想随便填填肚子,可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鸿运门前。 门童小哥看她眼睛一亮,嘴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直奔着往旋转门里跑。 这一准是跟她母亲大人报信吧,这下子梁仲夏只得进去。 薛晓梅新染烫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利落地盘在脑后,踩着细跟高跟鞋,穿着一身蓝色工装,看起来全然不像五十岁开外的年纪。 看到梁仲夏进门,她把无线电交给一旁的领班,又交待了两句才往这边走来。 “回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她笑着埋怨。 “你不是喜欢惊喜吗?” “还没吃饭吧,你爸在楼上陪你哥喝酒,我让后厨备两个小菜。茄子煲跟凉拌海蜇?还有大闸蟹,还想吃什么?坐那边……” 梁仲夏点头应和,“够了。” 梁仲夏吃饭,薛晓梅就坐在对面,帮她剥大闸蟹。 “梁译回来了?”梁仲夏问出口,才觉出这是最烂的话题。 薛晓梅点头,“你嫂子怀孕了,北京空气不好,回来双城住。要不你上去跟着一块吃?” 梁仲夏摇头,“才不。我跟梁译没话说。” 薛晓梅并不勉强,“前几天遇见赵敏了,她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是要搞个同学聚会。” 赵敏是梁仲夏高中同学,此赵敏跟彼赵敏有点像,人长得漂亮,性子虽然野蛮了点,可男生趋之若鹜。 梁仲夏跟她的关系算不上好朋友,充其量算是伙伴,一起吃午饭一起去厕所,做什么事情显得不那么孤独的伙伴。 梁仲夏并不怎么喜欢赵敏,她常常小肚鸡肠地想,高中三年没有早恋,全是因为赵敏挡了她太多桃花。 现在再听她妈妈提到赵敏,梁仲夏心里没多少情感,只含糊地“啊”了一声。 这个话题过后,薛晓梅咔咔地扒着大闸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时不时地瞅着梁仲夏的脸色。 母女俩谁不了解谁的心思啊,梁仲夏头顶冒黑线先行认输,“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薛晓梅来了兴致,“你那男朋友你舅妈说条件不错啊……” 又是舅妈,梁仲夏心里憋着一股子气,“都分了,人家条件再好跟我也没关系。” “好好,妈妈就是问问,”薛晓梅像是给炸毛的小宠物抚顺了毛,接着又扔了一颗炸弹,“那……还能和好吗?” 梁仲夏无语了,“妈——” 薛晓梅浅尝辄止,“行,那咱们再找个比他更好的。刚才我还跟你哥说……” “妈——”梁仲夏又抬高了一个声调,“你能不能别老麻烦梁译啊。” “他是你哥,那怎么算麻烦呢?”薛晓梅小声抗议。 梁仲夏真被气饱了,干脆甩了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让我哥一个大男人当月老牵红线,你……” 见她气急说不上话来,薛晓梅忙插话,“行,不麻烦你哥。上次我回杭州,你舅舅说他朋友的儿子也是你们学校的,跟你同年,我觉得也合适,”这次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没被制止,薛晓梅壮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在美国读研究生,最近才回国。” 不麻烦梁译,又去找舅舅沆瀣一气,她根本不想相亲么,她妈妈怎么就不明白呢? 梁仲夏正想发脾气,听说是舅舅朋友的儿子,也是N大的,立马想起某人来,美国读的硕士,最近才回国,那一准是易颂了。 等她妈妈说完,她扁了扁嘴,心里泛酸,“得了吧,那是舅妈认定的女婿。” 薛晓梅露出个吃惊的表情,“小艺才二十么,她急什么。” 梁仲夏不客气地白了她妈妈一眼,“我也才二十五,你别搞得像是我难嫁出去一样好么!” 薛晓梅根本没听进她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李慧认定了,那咱们让给她好了。” “说得轻松,你以为易颂是件东西啊,让来让去的……”梁仲夏嘟囔着。 “啊?那孩子叫易颂啊……这么说,你们认识?” 梁仲夏没心情吃下去,“饱了,我回家了,”她说完站起来便往外出。 薛晓梅看着眼前一只只大闸蟹,一脸哀怨地喊道,“把大闸蟹先吃完啊……这孩子……” 从饭店出来,抬头便看见蓝墨色的天,像是湛蓝色里掺杂了黑色墨水,一层层晕染开。太阳明明早已下山,远空却还飘着一两抹殷红的彩霞。 这样子的天空在北京见不到。 梁仲夏取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随手发了一条微博。 # 梁仲夏在家的日子行程简单,白天睡到自然醒,吃过烤面包,倒在沙发床上恶补美剧,下午睡完午觉,恶补半年来落下的言情小说。 晚上去大妈家或者姑姑家蹭饭,在大妈家陪她正在养胎的嫂子听各种古典音乐,在姑姑家陪她小侄子打电玩,然后乘末班公交横穿过大半个双城回家。 回家一周,她只在第二天的时候接到姚芊的电话,两人不痛不痒地聊了大半个小时,梁仲夏到底没敢问她跟李宇枫现在怎么样。 这天下午,梁仲夏还在睡觉,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她糊里糊涂地捞起来,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小夏,还没起来?” 是她妈妈,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作息规律,搞什么幺蛾子打电话,梁仲夏懒懒地“嗯”了一声。 “快点起来,你同学在这边等着你呢。” 一准是某个高中同学去饭店吃饭,顺便问起她,她妈妈怎么就这么当真呢。梁仲夏眼睛都懒得张开,“你就说我还在睡午觉……我挂了……” “等等,人家特意过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薛晓梅的语气有点严肃。 梁仲夏揉了揉头发,睁开一只眼睛,“是哪个同学啊?” “同学你叫什么来着?……”薛晓梅显然不是在跟她说话。 电话那头的答话有点飘渺,花了好几秒才传到梁仲夏脑袋里,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靠!易颂?” “你听见了。是叫易颂。这名字耳熟啊……”薛晓梅似是在回忆着。 梁仲夏彻底醒了,跳下床去,趿拉上拖鞋,“妈——我马上过去,等我五分钟……” 薛晓梅听到那头噼里啪啦的,正说着“你小心着点……”,电话里传来滴滴滴的忙音。 梁仲夏这反应有点失常,薛晓梅挂了电话,转过头去看着易颂笑了笑,心里盘算着,这个是前男友还是新欢,得探问一下子。 易颂过来双城竟然一声不吭地去饭店找她,梁仲夏觉得这有点诡异,可她没时间多想,换下睡衣来,梳了头发,刚拉上门又退回来穿上双平底凉鞋,飞快地跑了出去。 隔着玻璃窗,梁仲夏能看到她妈妈跟易颂面对面坐着。 易颂今天穿了件蓝白色格子衬衣,双手搁在桌子上,袖口自然地挽起两寸,少了点阴沉孤僻,多了点干净清爽,有朝气有活力。 进旋转门时,梁仲夏脑子里还在幻想着易颂穿高中制服的样子,啊,制服诱惑,肯定超级帅气! 她走近的时候,听到薛晓梅说着,“我也是杭州人……那你家可不就在西湖边上……还有个姐姐……” 梁仲夏晕了晕,她妈妈这是要查户口么…… 见她过来,薛晓梅止住话题,起身说道,“那你俩先聊着,我让后厨做几个菜。” 梁仲夏看不到易颂的表情,只听他说道,“那麻烦阿姨了。” 梁仲夏绕到方才薛晓梅坐的位置,入座后还没待她开口,易颂先说道,“你皮肤变好了。” 易颂竟然会夸人了,梁仲夏瞥了他一眼答道,“双城空气好。” “裙子也好看。” 还是接连两次夸人,梁仲夏惴惴不安地说,“我嫂子挑的,她是学服装设计的。” 易颂不说话了,只笑着看她,梁仲夏被他盯得出了一身汗,取过一旁的茶杯来润了润嗓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妈妈刚才问过同样的问题。” “嗯,然后呢?” “我说我想你了……” “噗……” 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梁仲夏直接喷了出来…… VIP章节 45第44章 “易颂,你还我清白……” ———————————————————— 近来易颂越来越不正经,问他为什么过来双城,竟然说是因为想她。梁仲夏拿着纸巾擦桌子上的水,神经质般地摩挲着桌面,借以镇定着情绪,“你这么说,我妈会想很多……” 易颂笑着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淡淡地应了一句,“是吧。” 梁仲夏抬眼觑他,“是吧”是什么意思,不像是经她一说才意识到,而是……早有预谋。 菜上来后,薛晓梅也走了回来,“易颂是第一次来双城吗?” 易颂含笑回答,“之前来过几次。” “吃完饭,仲夏你带易颂回家坐会儿,晚上凉快的时候去双城广场看喷泉。”薛晓梅本着东道主的热情好客吩咐着。 梁仲夏点了点头,心里却表里不一地嘟囔着喷泉有什么好看的。 梁仲夏刚吃过午饭没有胃口,只吸着一杯鲜榨的芒果汁,看着易颂吃东西。 双城临海,水产丰富,鸿运的主打菜品便是各式烤鱼。薛晓梅给易颂上的是一条清江鱼。 会做菜的人往往很会吃。易颂用筷子挑拨着鱼刺,鲜美的鱼肉从鳞次栉比的骨头上掀下来,稍稍过一遍油汤入味,接着夹入口中。 眼前人一系列动作做得轻巧,水到渠成,仪态优雅,没有丝毫碍眼的停滞,一气呵成,小口咀嚼的样子,就好像吃饭也是一门艺术。 看着易颂吃鱼,梁仲夏想起来很多年前跟他在学校西门的麦当劳吃快餐,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发觉有人啃鸡腿也能做到半分不狼狈。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易颂,就像多年前她两手抓着油腻的鸡翅,一脸惭愧地盯着对面的男人,耳畔回荡着更多年前舅妈的教诲,“吃饭就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教养”。 梁仲夏又出神了,易颂无奈地抽出餐巾纸来擦了擦嘴角,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递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我自己吃不了。” 见方才易颂吃得很津津有味,梁仲夏也有了食欲,消灭了盘子里的鱼肉,皱了皱眉头道,“好辣……” 吃过饭,梁仲夏听她妈妈的吩咐,带着易颂回公寓。 下午五点,夕照正强烈,她撑开阳伞,抬头看已经站在光照底下的易颂,上身是蓝白色格子衬衣,下^是深卡其色的中裤,穿着便不甚古板。 打量到他小腿上的汗毛时,梁仲夏浑身不舒服,可是不得不承认,夏天来了,又到了男生比女生瘦且白的季节。 她正发着呆,手中的伞柄被人抽了出去,易颂就站在她身边,高高地撑着粉色阳伞,低头微笑。 梁仲夏抬头看着他,易颂又拿出了他的致命微笑杀手锏,他清楚他弯弯的眼角有多少杀伤力吗?夏日里这个微笑比姹紫嫣红的花儿还要灼眼,比双城少有的万里晴空还要澄澈,比盐城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湖水还要清凉。 他那眸子里像是卧着一泓清泉,梁仲夏看着自己就在那一抹琥珀色里乘凉。 又出神了,易颂无奈地提醒,“你不说我是吸血鬼吗?吸血鬼可见不了太阳的。” 梁仲夏低头,撇了撇嘴角,“你想得美,吸血鬼都长得很惊艳好么!” 她抬脚便走,易颂紧跟在后面为她遮阳伞,“看夜访吸血鬼看多了吧,你以为每个吸血鬼都长布拉德皮特那样?” 梁仲夏懒得跟他争执,跑进不远处的超市买了两只小雪人雪糕,拐进了小巷子才开口,“易颂,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变瘦的?” 易颂把自己已经撕掉皮纸的雪糕塞给梁仲夏,自她手中取过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许久还未扯开的那只,“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诗吗?思君令人老……” 梁仲夏似乎能预料到易颂的下一句,她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 “还有一句,叫做思君令人瘦……哈哈……”易颂造完句自己先乐了。 当初她拿爱情买卖冠上张爱玲的名字,易颂还觉得她恶俗,现在他还不是自己篡改了古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梁仲夏心里鄙夷着,却又很快发觉自己领悟错了重点…… 思君吗?易颂想的总不会是她吧……难道是初唐…… 梁仲夏忧虑地瞥了易颂一眼,大八岁的姐弟恋,况且对方已经结婚生子,他还真敢想…… 公寓离得饭店不远,几步路便来到了楼下。 乘电梯上去,开锁进门,梁仲夏开了电视,“要喝什么吗?都在冰箱里,自己拿”,她说完便去了卧室。 易颂扫了一眼客厅沙发上扔着个pad,他能想象得到梁仲夏以各种姿势躺在沙发上看美剧或者看小说,更能想象到她有时发疯地笑,偶尔抽风地哭。 沙发垫子下还压着一本书,封面只露出一角,但装帧很熟悉。易颂抽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唐楚最新写的小说。这本书他四月份便看过,还为上海文学撰过一篇批评文章。 他想起来了,梁仲夏是唐楚的粉丝。 卧室门响,鬼使神差般地,他失手扔下了那本书。 走出来的梁仲夏换了一身浅蓝色睡裙,不是吊带,规规矩矩地遮着肩,裙摆不短,比及膝盖。只是,易颂能看出来,她没穿内衣。 这个意识使得易颂撇过头来,不再直视她。 梁仲夏走近了,俯身取遥控器,春光差点毕现,易颂吸了口冷气,好凶险刺激。 梁仲夏在家便是这般穿着,哪里想得到易颂心里这些见不得光的道道。 “好像前几天还在演你喜欢的宫斗剧来着,忘记哪个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换频道。 易颂心想着我那次看宫斗不是喜欢,是研究需要,可他没有争辩,正要绕过去坐下,梁仲夏又开口问道,“你要洗澡吗?” 这话问得很自然,大夏天出趟门便浑身是汗,黏糊糊地很不舒服。不过,这话刚出口,屋子里的孤男寡女都觉出来不对劲儿。 洗澡之后呢?听着像是要办事的节奏…… 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梁仲夏很快找到了一个话题,“对了,你住哪儿?” “皇冠酒店,”易颂作答。 呃,真够奢侈的。“其实快捷连锁酒店就蛮好的。你也可以要求每天换床单……” 提到床单的问题,易颂看向梁仲夏,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想起某晚的对话。 “睡这床,我怕怀孕…… “首先,精子存活不了那么长时间。其次,我每天都换床单。你可以放心了……” 靠!怎么老选错话题!梁仲夏直接沉默了。 接下来,两个人各坐在沙发一端看电视。暑期档尽是些老掉牙的电视剧,四大名著,金庸的武侠小说改编剧,某著名谍战剧,梁仲夏挨着念了过去,没有她想找的宫斗剧,她最后停在一部偶像剧上。 梁仲夏好心介绍前情,“这个其实就是大陆版的流星花园。流星花园你不知道?F4跟大S……就是四个帅哥跟一个花季少女的故事……” “四个跟一个?那还挺重口的,”易颂由衷地感慨。 梁仲夏白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易颂还比较专注地看乱七八糟的剧情,而梁仲夏头仰在沙发上,精神倦怠,刚开始她还像个磕头虫一样睡睡醒醒,没一会儿便彻底迷糊了过去。 许是觉到姿势难受,几分钟后,她直截了当地顺时针旋转横着倒了下来。 只是这样子,她脑袋恰恰枕在坐在另一端的易颂腿上。 她倒下来的瞬间,易颂吃痛地嗷嗷了两声。 不是惯性太大,而是巧也不巧,她压中的位置太特殊。 梁仲夏脑袋枕的地方准确说来不是他的双腿,而是双腿之间,此种感觉不是诡异一个词能形容得了的。 易颂僵直着身子,等了她十几分钟,觉得双腿都要麻了,可梁仲夏还没有半点要醒的趋势。 他搬起她脑袋,尝试着脱身,可睡梦里的梁仲夏皱着眉头不满地嘟囔了两声,这次把胳膊枕在脑袋底下,顺便抱住了他大腿,彻底把他的双膝当成了抱也可枕也可的抱枕。 易颂这回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看梁仲夏睡得正香,他拿起遥控器,按了静音键。 电视机五颜六色的屏幕光斑闪耀在梁仲夏的睡脸上,就像两年前在J&H酒吧里,那些光怪陆离的闪光灯照耀在她惺惺醉态的脸庞上。 几乎是无意识地,易颂的手指游移在她眼睑上,轻触过她的鼻梁,最后停滞在她水盈盈的嘴唇上。 两年前,她说过“易颂,你长得好像挺好看”之后,食指跟拇指在他侧脸上乱摸,一如今天他这般撩拨着她。只不过现在,她没有意识罢了。 易颂想起来她那个天雷地火的强吻,情不自禁地俯低身子,在梁仲夏的温软的双唇上种下一颗草莓印。 一个并不过分的吻,轻柔到梁仲夏根本没感觉出来。 梁仲夏并不是没有感觉出来,她只是觉得睡得糊里糊涂的,好似又做了个春^梦。 这次,那个人只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她觉得自己醒了,可闭着眼睛似乎还能把这个美梦做下去,于是困顿地翻了个身。 易颂听到门口有钥匙哗啦的声音,心想梁仲夏的父母可能要进门,他正想把她叫醒,谁知梁仲夏自觉地朝外翻了个身。 她原本就躺在沙发边缘,这下子即将滚到地上去,易颂探出胳膊这才搂住她。 梁仲夏闪身的瞬间便想起来她好像还睡在沙发上,惊慌失措地张开眼睛,正好看到易颂逼近的脸,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条件反射一般推了他一下。 易颂原本抱得她并不牢稳,被她这一推双臂回缩,梁仲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易颂急忙慌得站起来,不过他双腿被梁仲夏压得发麻,还没站稳便直冲冲朝着地板上躺着的人倒下。 梁仲夏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影铺天盖地地倒下来,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被压成肉饼并没有多疼,最悲惨的是——由于没穿胸罩,易颂胸膛的温度直接抵着她胸前的两团绵软。 不过生活永远都有雪上加霜,好告诉你每一个上一秒有多美好。 就在她跟易颂大眼瞪小眼地保持着男上女下这个姿势之时,咔擦一声防盗门打开,又是砰地一声钥匙掉在木地板上。 门口的薛晓梅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惊失色,哆嗦着嘴唇道,“那个……我还得出门买个菜……” 梁仲夏愤恨地盯着压在她上面将笑未笑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易颂,你还我清白……” VIP章节 46第45章 “你算劳什子家属啊?!” ————————————— 听到梁仲夏磨着牙喊出“还我清白”四个字,消受了春^色的易颂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他扶着沙发勉强站起身来,回头一看,薛晓梅果真出去了,地板上还留着她落下的钥匙。 梁仲夏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皱着眉头呻^吟了两声,“啊啊,腰断了……” “这么严重,过来我看看,”易颂说着就要去摸她手扶着的后腰,就快要靠近,却被梁仲夏狠狠一记拂了下来。 她那一巴掌角度刚刚好,打得易颂手背霎时红彤彤一片,火辣辣地疼。 易颂甩了甩手,抬头看梁仲夏,她回瞪他一眼,没有特别生气,只是依旧抚着腰说道,“易颂,你罪过大了。” 易颂老老实实地点头认罪,“是是,我毁了你清白。不过,”他觑了她一眼,“是你先枕在我腿上……” 梁仲夏脸上霎时升上几缕绯红,小声抗议道,“你不会坐到别的地方吗?” “嗯,”易颂点了点头,梁仲夏这表情让他更想逗她了,“我想让你枕在沙发靠背上,但是你抱住了我大腿……以及……咳咳……” 易颂欲言又止,梁仲夏知道他再说下去就没下限了。虽然她睡着了,不清楚他哪句真哪句假,可她感觉自己做出奇怪举动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是做了一个小尺度的春^梦。 谁知道易颂接下来又会说出什么没节操的话,想到这里,梁仲夏忙捂住耳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易颂见她跟小孩子耍赖皮一般只得作罢,本来嘛,他也没想欺人太甚。 见他住嘴,梁仲夏双手从耳边拿下来,重复每次她做了乌龙事之后的说辞,“记住,我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梁仲夏指向他的手掌握成拳,“不然……” 易颂这回儿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不然怎样?” 易颂说这话时,稍稍向她探了探身子,露出他那有杀伤力而不自知的笑容。 梁仲夏能觉出这些日子以来易颂的不同,他一边靠近她,一边说一些暧昧不明的话。 如果说以前的冷嘲热讽,是他拿她当生活的调剂。那现在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梁仲夏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准确又精炼,调情。易颂在跟她调情。 这种贴近似乎能在某些瞬间满足她隐隐的期待,可是,然后呢? 梁仲夏觉得空虚,就像一只被针扎了个小孔的气球,倏忽之间泄了气,她悻悻地收回手来,“不然不怎样……” 她突然之间情绪低落,让易颂有些措手不及,慧黠的笑容僵在嘴角,慢慢回拢。 梁仲夏站在原地,镇定了一会儿,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抬头对他说,“我们去广场吧。我先换个衣服。” 中心区有直达广场的公交,原本上车时车厢内虽然没有座位,但还算人少。中途几站哗啦啦上来不少人,梁仲夏跟易颂俱被挤到车门处。 两个人贴的很近,梁仲夏的脑袋几乎靠在他颈窝上,入目处便是易颂的喉结,她能嗅到他衬衣上那股清淡的皂角香。 虽然扶着栏杆,可人晃来晃去的,易颂怕她站不牢稳,两只胳臂在她身后虚拢着。 梁仲夏觉得这个姿势像是面对面的拥抱,她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这个姿势更了不得了,不仅仅是像易颂从背后抱她,她的后背碾磨着他的胸膛,这让她想起几天前做的那个春^梦。 梁仲夏只得辗转身子,又绕了回来。 易颂只当她被挤得不舒服,到了最近的车站拉着她下了公交。 双城是个旅游城市,双城广场的夜景也算是著名的景点。 许是本地人的缘故,梁仲夏对这边的音乐喷泉并不感冒。她甚至已经十好几年没特意来过广场。 到广场将将八点,下来计程车,梁仲夏先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吓了一跳。乌泱泱黑乎乎一片人,呈同心圆状围绕着喷泉区。 广场上播放着某部意大利歌剧,几十米的喷泉有节奏地勃发着,配合着周围灯光,金色水柱磅礴而上,擎天冲刺,银色水花旋转而下,簌簌落地。起落尽是金碧辉煌,一派盛景,煞有介事。 边缘小水池旁站着几个小孩子,被喷泉包围淹没的同时发出几声欣喜刺激的尖叫。 不远处是练轮滑的少年,卖激光灯的小贩,抱孩子的父母,搬着小板凳乘凉的老人,牵手散步的情侣…… 很奇怪,身处其中,有种被循唤的错觉,看着别人茶余饭后的生活,梁仲夏方才躁动难安的情绪渐渐平复。她能想象得出这些人日复一日有节奏地循环过活。 祥和,她想到了这个词。 广场旁边是护城河,梁仲夏跟易颂走到桥上看夜景。 夜晚暴露黑暗,也隐藏所有不圆满。印象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双城一夕之间变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仙子。梁仲夏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家乡有这么浓厚的好感。 站在高处,万家灯火扑朔迷离,黝黑的河蜿蜒着,朝着金光闪闪炫目耀眼的北极阁流去。 “双城的水是连着的,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可以一路游进盐城湖、半月潭、银线池……” “那一起跳吗?”易颂含笑打量良久才蹦出这样一句话的梁仲夏。 梁仲夏白了他一眼,“跳下去要罚钱的好么……” 易颂扯着她手腕往桥边靠了靠,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掉下去呢?” 梁仲夏探着脑袋瞧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河水,黑黝黝的,像是有把人吸入沉底的魔力。她吞了口口水,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腕,转过头来看着易颂,“那你是找死……” 易颂摆手笑了笑,“非也,这叫殉情。” 又来了。易颂总是这样子说着暧昧不清的话。 以前他对她冷嘲热讽多少在这样一个前提之下,即他知道她习以为常并不介意。他毒舌尖刻,她难以反驳,日子一长,这几乎成为两个人默认的相处方式。 那现在呢?易颂是要把调情变成两人新的相处模式吗? 他或许以为她能像之前一样安之若素。 可事实是,他的每次撩拨都让她心里连绵失火。 梁仲夏正浮想联翩,耳畔响起来一个稚嫩的嗓音,“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吗?”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双臂环着一大捆鲜花,目光炯炯地看向凭栏而立的易颂。 易颂双手从中裤口袋里抽出来时,顺带着取出来钱包。他递过去五十块钱,小女孩递过来两支玫瑰。 易颂只接过一支,俯低身子,视线比及女孩的眼睛,微笑道,“另一支是送你的。” 易颂转身,随手将那只红玫瑰别在梁仲夏耳际。 梁仲夏从耳边取下颤巍巍快要掉下来的鲜花,搁在鼻子前面嗅了嗅,“是很香。不过好贵。”没待易颂搭话,她接着说道,“五十块就当买她那声姐姐了。现在出门,小孩子都喊我阿姨了。” 护城河对面是万达,时间还早,梁仲夏跟易颂进了一茶一坐,正要点餐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没有姓名备注,只有一串号码,梁仲夏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小姐您好,这里是和明轩东直门分店,店庆五周年会员抽奖,您获得了二等奖200元的代金券,请问您什么时候能过来领取呢?” 和明轩是个餐厅吗?她什么时候办了会员?梁仲夏思维困顿,只道,“我现在不在北京……” “那您什么时候回北京呢?” 电话那头很安静,却在她答话后发出几声“嘘嘘”跟轻笑,这个声音…… 梁仲夏一下子清醒过来,“赵敏,你在玩大冒险呢?” 听筒里爆出来几声爽朗的笑,赵敏缓了缓才说,“刚才给你家打电话,阿姨说你去广场了。过来吧,我们在罗曼。” 梁仲夏刚回来那天薛晓梅便说过赵敏问起她,这些天过得惬意完全忘了这回事,现在听起来她好像真的在搞聚会,只得问了句,“都有谁啊?” “就高中那帮老同学,不是吧,你还怕生?” 梁仲夏瞥了一眼对面的易颂,“不是……我这边还有朋友在。” “啧啧,”赵敏感慨道,“听阿姨说了,赶紧带过来瞧瞧。罗曼三楼的清泉,别走错包厢。” 梁仲夏还说点什么,那头已经干脆地挂了电话。 易颂见梁仲夏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合上菜单交予服务生,表示待会儿再点,“怎么了?” “呃……我有同学聚会,要不你自己先回酒店?”易颂在双城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着抛下他,梁仲夏还有点罪恶感。 易颂挑了挑眉毛,“不能带家属吗?” “你算劳什子家属啊?!” 易颂没理会梁仲夏带点惊惧的疑惑,站起身来便往外走。梁仲夏抬脚跟上,听到他发问,“罗曼远吗?” “就是这条步行街转过去……”梁仲夏指路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脸来看着他,“你都听见了!” 易颂耸耸肩,露出一副欠扁的无辜表情,“你电话漏音……” VIP章节 47第46章 “别再逃了好吗?你还要我追多久呢?” —————————————————— 罗曼私人会所位于双城繁华的城中街上,繁华霓虹,纸醉金迷,是灯红酒绿里有钱人呆的温柔乡。 罗曼的名号如雷贯耳,不过梁仲夏还是第一次进来光顾。 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梁仲夏努力压抑着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冲动,心里揣测着,赵敏敢这么烧钱,看来这次过来的少不了班里的几个公子哥。 乘电梯来到三楼,找到包厢,看着带路的服务生走远,梁仲夏朝易颂旁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八卦地说道,“听说这里还提供那种服务。” 易颂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发出一个单音节配合,“哦?” 他话音刚落,包厢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女人穿着一条森绿色的吊带裙,顺直的黑色长发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化了淡妆,皮肤白皙透嫩,并非惊艳绝俗的长相,但是乍一看清新秀气,足够让人过目不忘。 易颂抬头看来人,那人也痴痴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喊道,“我靠!是帅哥!” 赵敏开门,梁仲夏跟她已经有两三年没见,正感慨着她长相连同打扮越来越绿茶了,还没待打招呼,只见她转身进门。 赵敏指着正握着话筒深情款款唱歌的女生喊道,“颖子,是帅哥!你赢了……可我喝不下了,小伍,你代我喝么……” 她喊小伍的时候声音嗲嗲的,梁仲夏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这副情状,梁仲夏能猜得到,赵敏一准赌她带来的人长得惨不忍睹。 还是好伙伴呢,真不给面子,她有点愤懑地站在原地。 叫颖子的女生往这边瞥了一眼,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扔下话筒跑了过来,拦腰抱住她喊道,“啊,仲夏!” 颖子是梁仲夏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学。由于个子矮,她座位在第一排,而梁仲夏多坐在倒数第三排,两人离得远,三年过去也没多少交集。 梁仲夏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高中毕业典礼结束,她送了她一个大水晶球,还说她一直很喜欢她。当然此喜欢非彼喜欢,只是很单纯的欣赏。 不过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没联系过,梁仲夏不清楚她去了哪里上大学,甚至,她记不起来她全名叫什么。 现在被她紧紧抱着,这场面太煽情,她一时无法应付。 颖子抽出身来,拉着她进门,冲着跟在身后的易颂嫣然一笑,伸出手来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你好,高颖。” 易颂微微一笑,他伸出的手并没有握住她的,而是侧立着跟高颖的手掌轻拍一下,“易颂。” 由这个自我介绍得知了高颖的全名,梁仲夏松了一口气。 高颖拉着梁仲夏去沙发上坐下。 罗曼确实不一样。外面银雕金饰,包厢里却是暗色调的装潢,舒服又低调。 一旁拉合的木制门窗上临摹了几幅唐代仕女图,屏风上则画着姹紫嫣红的牡丹,檀木隔窗那边摆着古琴,边角处的桌子上搁了茶具、棋盘,墙角的玉蟾里燃着麝香,袅袅的香气弥漫开来,真是清新雅趣至极。 只不过这副装饰越衬得这群人世俗了。 包厢是个小套间,隔着木门能听到隔壁噼里啪啦地打麻将。 高颖牵着梁仲夏的手说道,“隔壁打麻将玩桌游,那边还一群打扑克的,喝酒抽烟的在阳台上。” 于是,小正厅里只剩下唱K的痴男怨女。 梁仲夏人缘不错,从进门一直有人过来打招呼。 不过重复的还是那些话题,继续读书还是工作,回双城还是呆在北京,再瞄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易颂,语重心长地说一句,“很帅啊”,或者是“看起来就很温柔”。 最后,跟易颂攀谈已久的赵敏也凑了过来,由衷地感慨了一声,“你竟然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 刚才赵敏一个劲儿地对着易颂两眼放电,梁仲夏虚荣心作祟,真不想澄清那位帅得一塌糊涂的不是她男朋友,可日后圆谎也是个大工程,她终究老实巴交地开口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能是错觉,梁仲夏觉得她坦白之后,一屋子女生似乎都欣慰地笑了笑。 赵敏初始有点惊讶,不过应付这种情景的手段于她而言手到擒来。她递给易颂一杯酒,眯着眼睛笑道,“有这样的朋友也难得。” 梁仲夏知道赵敏这话是安慰她的,可她灼灼的目光盯着易颂,视若无人地端起酒杯轻碰了一下他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殷红的嘴唇贴着酒杯壁一饮而尽。 好吧,又来了。梁仲夏早就说过的,作为她高中的好伙伴,赵敏就是这样子封死了她早恋的一条条路。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人骨子里的虚荣一直没变,仿佛只有男人的臣服才能证明她的价值。 易颂全神贯注地盯着赵敏的一举一动,在她饮完酒时弯着眼睛笑了笑,接着俯低身子凑近她耳畔。 梁仲夏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只是他站直身子时,赵敏的笑容渐渐凝固,僵硬在嘴角,就像是还没喊完那声“茄子”便被相机定格,滑稽又可笑。 梁仲夏心有疑惑,抬眼朝易颂望去,他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一个魅惑的笑,加上一个调皮的眨眼,梁仲夏觉得自己又沦陷了。 高颖晃了晃她的手,“仲夏,我好像没跟你说,我结婚了。” “啊?”梁仲夏眼睛瞪得老大,握紧了她的手,笑着喊了一声,“天啊!” 大学同学都在忙研究忙事业,唯一一个即将订婚的姚芊还取消了婚约。听到近边人结了婚,莫名其妙地,梁仲夏的情绪格外亢奋。 “你老公我认识吗?”借着这股激动,她问了下去。 高颖摇了摇头,“他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俩在滨海旁边开了家旅社,最近啤酒节,海滩边上挺热闹的,你可以来找我玩啊!”她兴奋地提议着。 梁仲夏似是想起来什么,“我记得……同学录上你就写着要在滨海海滩上开旅馆!” 高颖抿着嘴唇笑了,“当初写的是开餐馆。旅馆楼下也有餐厅,不过我厨艺不精,都是我老公掌厨。你男朋友不是双城人吧,喊他一起来啊!” 听她提及易颂,梁仲夏眼睛的笑容又黯淡了下去,刚才她已经解释过了,易颂不是她男朋友。 高颖似是知她所想,拍了拍她手腕,“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俩还挺般配的。” 两个人正说着,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尖叫,木门砰地一声踢开。 一个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男人背着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出来。 隔壁的人纷纷涌入正厅,起哄着喊道,“小伍,要背到阳台才算数,十个来回啊!” 趴在小伍背上的女人一头栗色长发扫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抱着他脖子,而小伍两只胳臂环在身后搂牢她的小腿。 这副不堪的样子若不是当着大庭广众,明显是要办事的节奏么。 梁仲夏于心不忍地小声说道,“这大冒险越来越惨无人道了。小伍背着的美女是谁啊?” “这都不行,怎么背媳妇——”一个粗犷的男声继续吹哨起哄,“还差两个——” 高颖还在看着旁人胡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仲夏的问话,“文华啊——” “哦!”梁仲夏反应了过来,对这副场景也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过来,“文华以前不是倒追过小……” 她恍然大悟的呼喊还没完,一阵高声的尖叫连同鼓掌喝彩响彻正厅。 梁仲夏朝着阳台望过去。穿黑裙子的文华光脚踩在小伍脚背上,一手扯着他背心,另一只手攀上他肩头,狠命地吻着他的唇。 过了这么多年,文华还是威猛,梁仲夏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文华跟小伍点燃了聚会狂欢的高^潮,看这个气氛,这群人恐怕要玩通宵,快到十一点半,梁仲夏和易颂、高颖一起出了罗曼。 她跟高颖互留了手机号码,相约过几天在海滩见面。 从步行街原路返回,刚才还热闹非常的广场只余彻骨的空旷。跟包厢里的喧嚣相映衬着,心里不期然地升腾出一种形单影只的孤独。 真矫情,梁仲夏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想到刚才在包厢,易颂跟赵敏耳语了一句之后她便不再纠缠他,梁仲夏心生好奇,看着眼前的易颂问道,“你跟赵敏说什么了?” 易颂走到桥上停了步子,梁仲夏随在他身后去到栏杆旁边。她反身凭栏,易颂跟她面对着面。 夏天的夜里,凉风阵阵,穿着清凉的短裙,梁仲夏觉得有点冷。 易颂并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我说……”他朝她那边稍稍倾了倾身子,“我现在还不是你男朋友。” “现在?”梁仲夏敏感地发觉了他措辞的诡异。 易颂点点头,凑得更近了,“因为,我正在追你……” “呃……”梁仲夏昏头昏脑地,不太明白易颂那话是为她的不堪解围,还是…… 不可能是真的,他一定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能让他得逞。 梁仲夏心里这么叫嚣着,待她勉强笑着转过身来,易颂朝她张开了双臂。 “你……你搞什么……”好吧,还是没有做到强装镇定。 “过来吗?你好像很冷。” 梁仲夏哭笑不得地说了句“你开什么玩笑……” 脑子里像是突然投进来一道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光,一张张幻灯片迅速忽闪而过。 文华踮着脚激吻小伍……酒吧里她跟易颂唇齿交缠……“谁说我不喜欢你了?”……“别有居心,这你都看出来了?”……“你是笨蛋吗?”……“我们两个,一定有个人是笨蛋”……“我想你了”……“这叫殉情……” 易颂说过的每一句暧昧不明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回放着,不,不只有声音,是音容笑貌…… 梁仲夏觉得自己脑子在卷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夹带着陈年往事,一层层翻涌上来,粗野的浪花拍打得她喘不上气来……想逃跑……想逃避……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梁仲夏真的就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 可没跑几步,她便被一只手托住胳膊肘往后轻轻一拽,后背上一个火热的温度附着上来。 易颂紧紧抱着她,他下巴埋在她颈窝里,粗重地喘息。他的鼻息扫着她耳边的碎发,痒痒的。 梁仲夏觉得自己像是被点了穴,被易颂搂在怀里,全然动弹不得。 实际上远甚于此,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躯壳底下那些隐忍的欲^望,全都暴躁地狂烈地呼喊着,想要更多。 过了好一会儿,易颂喑哑而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仲夏,别再逃了好吗?你还要我追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v⊙)……潜水员们给不给易颂撒花花么~~~ VIP章节 48第47章 “我会打手枪,干嘛要你教……” ———————————————— “小夏——电话——” 晚上十点钟,薛晓梅拿着电话进来卧室,压着话筒小声提醒,“易颂都打到家里来了,你闹闹就够了,别耍小孩子脾性没完啊!” 梁仲夏正在看言情小说,立马用Pad遮住脸,撩起床上的空调被,整个人钻了进去。 “哎?你说这孩子——”薛晓梅念叨了两句,知道梁仲夏倔脾气上来了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得出了卧室。 听到薛晓梅出卧室,梁仲夏扯下被子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真,她妈妈一对上电话语气都温柔了起来,“啊,易颂啊,仲夏她睡了。要不,你明天再打过来?” “老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从广场回来闹成了这样子……” 梁仲夏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看着天花板,她妈妈真是瞎操心,她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回事。 那晚广场上的拥抱,护城河桥上易颂的表白,午夜的钟声,痴缠的牵手,下计程车之后的离别吻……温馨美好,想想就让人觉得幸福。 可是第二天醒来,她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易颂。 紧张,胆怯,害羞,无措,惊喜,恐惧,所有情绪齐齐迸发,梁仲夏心想她需要静一静,来适应跟易颂在一起这个事实。 等等,是事实吗?怎么还是觉得不切实际呢?怎么确定那不是她做的另一场春^梦? 梁仲夏拿起一旁的抱枕遮住眼睛,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纠结得已经陷入庄周梦蝶的困境里去了。 那头的易颂无奈地看了眼手机,苦笑着摇摇头。 易颂明白他表白,梁仲夏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像是在搞暧昧战术一般,不厌其烦地跟她暗示。 他原本觉得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已经给了梁仲夏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结果,到头来,她又成了缩头乌龟。 这些天,他发短信她不理,打电话她不接。 易颂是真害怕梁仲夏又拿出杀手锏来,食指指着他说,“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这件事情就算掀过去了,不然……”她手掌握成拳,却没有说辞继续威胁。 不久之前易颂曾经挑逗地探问,“不然怎样?”他以为她那个笨脑子,完全拿他没辙。 现在他发觉自己错了,错得离谱。梁仲夏只要不见他,这就足够他难受好一阵子的了。 当然,易颂绝不允许自己一直这么难受下去。 # 两个人怎么从朋友转变成情人,看言情小说丝毫没带给梁仲夏任何灵感。 借着很多天没联系,辗转纠结已久的梁仲夏给韩笑去了个电话。 一听她问这种白痴问题,韩笑好笑地问,“梁小姐,你跟校草不是谈过恋爱吗?”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梁仲夏搭上邵宸一,那就是标准的灰姑娘跟白马王子的故事。王子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穿上玻璃鞋的灰姑娘。 而易颂不一样。他是知根知底的人。梁仲夏这辈子做过的囧事他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梁仲夏脑子里冒出来一个问题——易颂是哪只眼瞎了竟然看上了她?! 不对……她的意思是说,易颂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还是不对……总之就是,易颂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一层层的疑问递进让梁仲夏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初唐! 易颂跟初唐,一个是不久前跟她告白的男闺蜜,一个是她神坛上的偶像。 两人有某种关联,这让梁仲夏有种突破了次元界限的错觉。 好了,事情卡到初唐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脑细胞要用尽了。 梁仲夏正百无聊赖地练着倒立,她妈妈薛晓梅敲了敲门探进头来。 看到她手里拿着电话,梁仲夏利落地调转双腿,熟能生巧地掀起空调被,立马就要包裹起全身。 薛晓梅白了她一眼,捂着话筒道,“你想得美……是你姑妈。” 梁仲夏这才老老实实地下床接电话,果不其然,姑妈就是见她最近没去家里打电话过来问问。 “明天阴天,气温低,我想着带天天去盐城湖,你有空也过来吧。天天后天要回上海了。这两天还老吵着跟你打游戏。” 姑妈比梁仲夏的大伯还要长几岁,儿子儿媳常住上海,天天是她孙子。 梁仲夏一向疼天天,想着再过半年才能见他,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盐城湖的夏荷冬雪是两大著名景观。前些年双城市政府搞文化工程,硬生生在湖区四周盖起来不少名人祠堂跟故居,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外地人过来看波光粼粼的盐城湖,当地人进门,则路径一致地绕到盐城湖后面的半月潭。 一到夏天,小孩子扛着水枪淌水作战,情侣躺在草坪上说笑聊天,老年人围着小凉亭打扑克,半月潭堪称人间乐园。 梁仲夏一路帮不少情侣拍了合照,来到半月潭,一眼便瞧见穿着一身球衣的天天正抱着水枪往远处的岩石上喷水。 姑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水边上一边泡着脚一边嗑瓜子。看见梁仲夏,朝着水里那帮小孩子喊道,“天天——看谁来了。” 穿白色球衣的小男孩转过身来,看到梁仲夏咧嘴一笑,一边大声喊着“姑姑”,一边踏着水花朝她飞奔过来。 此情此景,梁仲夏神经质地想起来杨过也喊小龙女姑姑。说起来,她小侄子长得赶超黄晓明版,直奔古天乐版。 天天脑袋上戴着顶棒球帽,眼睛上还捆着架造型搞笑的儿童墨镜,玩得额头上全是汗。梁仲夏摘下他帽子,帮他扇风。 两人还没待说一句话,刺啦一道银线打在天天身上。 梁仲夏抬眼看去,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正把水枪瞄向这边,她可不想牵扯进小孩子的水战。 天天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帽子,帽檐朝后反着套在脑袋上,扛起水枪便是一阵扫射。 他那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够狂霸酷帅拽。 走到姑妈旁边时,梁仲夏看着一池子小孩喷来射去,有点担忧地问道,“这样子会着凉的吧……” 姑妈把瓜子皮搁在旁边的报纸上,指了指一旁的石头,示意她坐下,“带了干衣服过来,不碍事。就这一天了,让他玩舒坦了。” 说完她瞥了一眼梁仲夏的脚,“怎么穿着帆布鞋过来了?泡泡脚多好……” 这么一帮小孩,必定有人在池子里尿尿!怎么能泡脚…… 不过这话她不可能跟姑妈说,只是把手机交给她看着,起身去上厕所。 景区洗手间不管什么时候人都那么多,待梁仲夏回来,她小外甥已经打完了水仗,坐在刚才姑妈指给她的那块石头上讲电话。 梁仲夏愣了两分钟,察觉到天天握的好像是自己的手机。 待她走近了,姑妈解释道,“天天想玩会儿游戏来着,结果来了个电话……” “玩游戏她输了就帮我做作业……她老输……就飞车啊……我会打手枪,干嘛要你教……” 听到这里,梁仲夏麻利地从他小手里夺过手机,“喂——”她倒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跟她纯洁无暇的小侄子探讨打手枪这种问题! 电话那头良久没回话,梁仲夏似是想到什么,从耳朵上取下手机,看了一下屏显,果真是易颂! 她即将按结束通话键,天天踩在石头上,一把抢过手机,“你还在门口吗?我想要双筒的水枪……” 梁仲夏纳闷,到底是水枪还是手枪…… 等等,她好像又搞错重点了……易颂在门口?! “我在半月潭……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奶奶带我过来的……” 情况演变成她小侄子给易颂指路,真匪夷所思,梁仲夏从天天手里提起手机,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转过身来,天天怒冲冲地瞪圆了眼睛,攥着拳头看她。梁仲夏理直气壮地教训道,“没跟你说过吗?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他又不是陌生人,他是我姑夫……” “呸——”梁仲夏情不自禁地吐出这么个单音节词,惹得一直坐在一旁视若无睹的姑妈也抬头看过来。 天天依旧瞪着她,梁仲夏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打算晓之以理,“你只有我一个姑姑吧,我还没结婚呢,你哪来的姑夫……”接着摸了摸他脑袋,动之以情,“姑姑给你买双筒的水枪,这行了吧。” 天天跳下石头来,等着跟她一起去门口买水枪。 梁仲夏心里怒吼着,行啊易颂,越来越不择手段,竟然欺骗她年幼无知的小侄子! 景区门外尽是买各种玩具的,天天挑了两把水枪,又要了只渔网,梁仲夏付了钱,领着他重新买票。 刚进门,她便瞧见前方地图指示牌前站着的人影。某人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牛仔中裤。他那姿色太鹤立鸡群引人注目了。 梁仲夏看到方才经过易颂身旁的两个女生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轻笑着打闹着离开。 看着易颂专心研究地图,梁仲夏真替他智商捉急,她知道他是南方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是手机不是都有GPS定位的么。 当然,梁仲夏不知道,盐城湖新一轮改建之后,图吧GPS定位还未精确到景区内部。 趁易颂没被看到,她正想拉着天天绕开走,谁知小孩子大叫了一声,“姑夫不是就在门口吗?” 正在看地图的易颂抬起头来,看到他们,露出一个梁仲夏已经多日不见的典型微笑。 是胜利的微笑。这个笑容像是无形的手铐脚铐将人紧紧捆绑。 梁仲夏知道,自己又被他俘虏了。 VIP章节 49第48章 “是真的在乎我的意见吗?你不穿更好看。” ———————————————————— 易颂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把水枪,递给天天,摸了摸他脑袋笑着道,“好小子。帮了姑夫大忙。” 天天欢欢喜喜地接过水枪,自顾自地说道,“那我就是八筒水枪了!” 易颂视线落在梁仲夏身上,弯着眼睛笑笑,“终于见到你了。” 梁仲夏再次被他那个微笑震得心尖颤了一下,不想被俘虏的话,三十六计走为上,她牵起天天的手就要往园子里走。 刚走两步,空闲的那只手却被易颂攥在手里,“我们谈谈,”他急急说道。 没待她回话,他五指插入她指缝里,倏忽之间十指相扣。 梁仲夏看了看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抬头,易颂脸上敛藏了自得的笑,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愁容。 他这副样子还真少见。四目相对的瞬间,涌上来的是心酸和心动,梁仲夏突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躲着他了。 “您好,可以帮忙拍张合照吗?”两个背着书包的女生拿着相机凑了过来。 梁仲夏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答应,易颂已经接过了相机。 两个结伴的女生在盐城湖门口的标识前摆了几个pose,拍完后拿着相机看了照片,咧着嘴笑道,“你们要拍照吗?” 易颂愣了一下,接着拿出手机来点了两下屏幕递了过去。他凑过来,拉起梁仲夏的右手,依旧作十指交扣状。 两个女生看着屏幕指示着,“再近点,挨得再近点……” 易颂听话地贴得更近了,他胳膊紧贴着她的,有股痒痒的触感,挠得人心里发慌。 今天气温凉爽,梁仲夏却觉得有一股火从脚底生到了脸上,火辣辣得发呛。再烧一会儿,估计她就能像是被烤焦了一般冒一缕烟出来。 谁要跟他拍合照了?她半羞半恼地挣了挣手,可反抗不仅无效,易颂甚至挽住她半条胳臂,将她的五指夹得更紧了。 “一——二——”两个女生看着手机屏幕喊道。 好吧,反抗不成,那就好好照。梁仲夏忐忑不安地看着镜头,咧了咧嘴,心底呐喊着肯定又笑僵了吧。 就在前方两人齐声喊“三”时,易颂突然抬起她的手来,凑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于是,两人十指相扣,梁仲夏惊魂未定地瞪大着眼睛,易颂魅惑地笑着,双唇贴在她手背上,咔擦一声定了格。 照相的两个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相片,显然也未想到易颂会来这招突然袭击。 反应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本人,“你看看可以吗?要不要再来一张?姐姐的表情好像有点……” 易颂接过手机,看着屏幕里梁仲夏吃惊的表情,眉角藏匿起微笑,双唇却忍不住抿了抿,他抬头对着两个小姑娘道谢,“这张很好,很自然。” 待两个小姑娘说笑着离开,易颂还扣着她的手,梁仲夏低头看了一眼,不客气地说,“放开。” 易颂再次紧了紧。 梁仲夏抬头一看,她姑妈一准是觉得她跟天天出来得太久,正搬着小板凳往门口走来。她急急说道,“易颂,放开!不然……” “哦?”易颂挑了挑眉毛,笑着向她探了探身子,“不然怎样?” “不然……”梁仲夏想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不然咬你!” 易颂眼睛里的笑意更浓烈了,“是吗?那我可求之不得……” 易颂耍无赖,梁仲夏甘拜下风,她根本不是他对手,只得老老实实地低声说道,“我姑妈过来了。长辈面前,你能不能别拉拉扯扯的。” 易颂这才听话地放开她的手。 姑妈走到近边上,梁仲夏板着脸给两人做了介绍。当然,她只说易颂是朋友。 昨天电话里薛晓梅说了一嘴梁仲夏正跟男朋友闹矛盾,眼前这副情状,姑妈能看个明白。 她笑着看向易颂,“在律所工作?” 好吧,她们一大家子都知道她大学时代暗恋某个律师。可这话当着易颂说出来,梁仲夏心跳猛然加速,那种疯狂的跳跃引来一阵阵心悸。 她抬头看向易颂,他眉角的笑容消失了,嘴唇微挑着想露出平和的笑,可依旧难以掩盖难堪的表情。 梁仲夏觉得愧疚不安,把喜欢邵宸一这件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她让易颂难堪了,更重要的是,她可能伤了易颂的心。 见两人都不吱声,姑妈也觉出来自己问错了问题。 三个人正僵持着,突然刺啦一声,一道水柱横冲直撞袭了过来。 梁仲夏只觉出一股猛烈的撞击,就像是中了一枪,然后胸前冰凉,湿重的垂感,还有淡淡的腥味…… 站在她正前方不远处的天天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转身抬起手中的水枪,朝着那抹粉色身影冲了过去,一边刺啦啦喷水一边大声喊着,“张璇,敢射我姑姑,看我的八筒水枪!” 梁仲夏就怕被牵扯进小孩子的水仗,结果还是中了水枪。 她低头一看,胸前湿了一大片,纱裙被打得湿透,轻薄的面料贴在胸前,胸衣的轮廓能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景区门口,不少行人往这边看过来,梁仲夏又羞又怒,正想条件反射性地两手抱臂来遮挡,一件浅灰色衬衣披在她肩上。 易颂转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自她领口缓缓下滑到衬衣下摆,专心致志地系着衣扣。他衬衣宽大,正好将梁仲夏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系完衣扣,他一只手拉合着衬衣,另一只手轻拢在梁仲夏腰后,帮她遮了大半个身子,然后微微侧身跟良久未插话的姑妈说道,“我送她去换身衣服。” 天天惹祸也是常有的事情,让姑妈一时未缓过神来的是,这小伙子长得好看,待仲夏倒也体贴入微。 出了盐城湖景区,易颂喊了辆计程车,听他说是去皇冠酒店,梁仲夏撇过头来看他,“为什么不回家?” “皇冠就在附近,你换身衣服,可以直接过来跟天天吃晚饭。” 盐城湖离得中心区确实很远,可是,梁仲夏疑惑地发问,“我没带衣服怎么换?” 易颂没回话,脱了衬衣,他身上现在穿的是一件纯白色T恤。梁仲夏低头看看自己罩着的衬衣,想起易颂说穿两件衣服是为了应急,她突然有点明白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进了酒店房间,易颂绕到她身后,扯开她颈后的衣服。 本来孤男寡女在酒店里就挺奇怪的,他这不会是趁火打劫吧…… 梁仲夏脑子轰地一声爆发出各种声音,她奋力挣扎了一下,却被易颂制止道,“别动,我只是看你穿的型号。” “把湿衣服脱了去洗个澡,要是不想穿这里的睡衣,行李箱里有干净的衬衣。” 易颂一边叮嘱一边朝外走,“洗完澡我还没回来的话,就先睡一觉。” 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略一迟疑转过身来,“不用担心。这边每天换床单。” 提到换床单时,他终于露出典型的微笑,梁仲夏双颊霎时飞上两抹殷红。 可是见他笑,方才因她姑妈失误造成的小不愉快似乎也悄悄消散了。 梁仲夏洗完澡裹了条浴巾走出来,易颂还没回来。 她知道易颂出去是帮她买同款的连衣裙。皇冠四周全是大商场,但是那条裙子究竟在万达还是新盛买的,她记不起来了。 今年夏天购置的衣服全是她陪养胎的大嫂逛商场时她给挑的。想到这里,她给大嫂去了个电话。 “新盛的专卖店吗?……没什么……我男朋友,”梁仲夏正想着敷衍两句赶紧挂电话,好给易颂说去哪个商场能买到,就在这时,房门滴答一声打开了。 易颂把房卡搁到进门的柜子上,提着纸袋走了过来。 “仲夏?你男朋友怎么了?”那头大嫂问道。 梁仲夏回了回神,看了易颂一眼,十分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他说那裙子好看,所以还想再买一条……” 挂完电话,一抬头,易颂正笑着走近,“终于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男朋友那话是他未进门前说的,梁仲夏好奇地瞥了易颂一眼,他接着说了下去,“早就说过你手机漏音。” 易颂低头看着她裸^着的双肩,嘴唇凑到她耳边,颇有诱惑性地轻吐气息,“是真的在乎我的意见吗?那,你不穿更好看。”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梁仲夏咬着贝齿骂了他一声,“无耻!” 说完,她抬脚狠劲地踩了易颂一下,自他手中拽过纸袋,气呼呼地跑到隔壁房间,砰地一声锁上了房门。 还是这么不经逗。易颂看着紧闭的房门,抿着嘴笑了。 梁仲夏换好衣服,把湿了的那件直接撂进纸袋子里,从卧室出来就要往外走。身后的易颂却又扯住了她手腕,“仲夏,我们谈谈。” 他声音低沉,让梁仲夏心里不由地一软,她耸耸肩道,“谈什么?” 她语气不甚友好,可到底是合作地转过身来看他。 易颂双手搭上她的肩膀,深沉的眸子盯着她的,一板一眼地严肃地说道,“仲夏,我从不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我追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易颂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时,尽管梁仲夏努力克制,可她整个身子还是不由地战栗。 她没搭话,易颂继续说道,“要是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之前也很怀疑。气质,长相,穿着,言语,你没有一项合我的标准。” 梁仲夏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打岔道,“易同学,为什么你的表白让我觉得很受伤!” 易颂顿了顿,嘴角升起一抹苦笑,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可我就是栽你手里了,我有什么办法?” 易颂欠身抱住她,哑着嗓子在她耳畔喃喃道,“我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了……” 易颂的话让梁仲夏觉得欢喜,可心里却又堵得慌,被他搂住的那一瞬间,梁仲夏又想起来那个关键问题,“可是……你喜欢的明明是初唐……” VIP章节 50第49章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 听梁仲夏提到初唐,易颂身子有一瞬的凝滞。梁仲夏迟钝到他三令五申都难以发觉他对她的感情,竟然能意识到他跟唐楚有关系,易颂有点哭笑不得。 他双臂松开梁仲夏,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盯着她的眼睛坦诚道,“我是喜欢过唐楚。” 梁仲夏眸子里的光亮黯淡了下去,易颂心疼,“可是那是还没遇到你的过去。” 他指尖磨蹭着她的手指,“仲夏,每个人都有过去。那个过去是无法依我们的意愿修改的。而我跟你,我们有现在,有将来。你关心我的过去,我可以当做你喜欢我,喜欢到想要连同我的过去一同占有吗?” 果真是学中文的,梁仲夏的质问被易颂三言两语打发,反过来他还要引^诱她说出她喜欢他这个……事实。 梁仲夏抽出手来,面红耳赤地嘟囔道,“少自恋。谁说我喜欢你了?” 易颂扯回她的手,不容她逃避,“你说了。我听见了。你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你喜欢我。” “……”梁仲夏感慨着,易颂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除了唐楚,还有什么想问的?” 梁仲夏撩了撩嘴边的乱发,抬头看易颂,“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在一起很奇怪……有点像乱^伦……” 易颂简直服了梁仲夏小脑袋瓜儿里的花花想法,“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智商不给力的亲戚……” 又被损了,梁仲夏嘴里冒出一个单字,“滚——”她琢磨了一下措辞,“我是说……我们以前是朋友。罗艺歆说你是我男闺蜜。我在你面前做过很多蠢事……” 她每说一句,易颂便应和地点头,“然后我们现在在一起……男女朋友……”梁仲夏越说越语无伦次,根本抓不住重点了,她有点懊恼地嚷道,“哎呀,我之前躲你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么!以前的朋友,现在的男朋友,你懂吗?” 易颂看着梁仲夏一脸阴郁,含笑颔首,“听我说,男朋友不还是朋友吗?你这样就很好,不需要改变任何东西。就现在这样面对我,能做到吗?” 就这样?就这么简单?怎么被他一说,她的担心都显得矫情了呢?梁仲夏忧心忡忡地点头。 易颂笑着揉了揉她额角的头发,“然后,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什么不敢面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梁仲夏没搭话,易颂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接着自顾自地笑了。 早晚有一天,他确实会吃了她。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再逗她比较好。 从皇冠出来,回盐城湖的路上,梁仲夏回想了一下刚才她跟易颂凑在酒店房间里进行所谓的“我们谈谈”,自己神经质地脑补了一个形象又搞笑的情境。 明净的餐桌上摆着“怎么由朋友到恋人”这个庞然怪物,她左手拿刀右手拿叉,观察良久,张牙舞爪,却无从下手。 一旁站着的易颂见她抓耳挠腮,微笑着绕到她身后。他的左右手附上她的,双臂带动她的,在怪物身上划裂了一个开口,“交给我”,他凑在她耳边说。接着,他挥动利刃,削肉蚀骨,如同庖丁解牛,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怪物。 她是出尽花样的麻烦精,而易颂是守护她的黑骑士,似乎是灵活随意地见招拆招,又仿佛早早便为前方的壁垒难题做好了注解。 走到景区门口,易颂提醒她,“到了。” 梁仲夏要绕到半月潭去找姑妈和天天,“一起吗?姑妈人超好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刚才……你没生气吧……” 易颂知道她指的是姑妈问他是不是律所的,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扬眉一笑,“不是说过了。谁都有过去。” 他这话让梁仲夏听出来另一层意思,你有邵宸一,我有唐楚,你确定我们要把时间浪费在算旧账上? 易颂的大度衬得梁仲夏刚才提唐楚有些小肚鸡肠,她低着头闷声说了句,“那就好……” 去到半月潭,跟姑妈和天天汇合,出景区找地方吃饭时,梁仲夏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一早就在门口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她还没问完,抬头对上易颂含笑的眼睛立马得出了答案。 她到底是不是她妈亲生的啊! # 双城连续几天下雨,这天终于放晴,气温也正舒适。 薛晓梅这些天为易颂制定了旅游线路,知道易颂是人文学院的,她悉数盘点了双城故居祠堂之类的人文景观。 在母亲大人耳提面命之下,梁仲夏打着雨伞踩着积水陪着易颂跑了不少景点。但是陪着个学霸看名人字画,实在是无聊死了。 就像昨天去银线池,景区里设有某古人的草堂。易颂进门便盯着牌匾沉吟了两句。他说了几个梁仲夏毫无印象的名字,不过她隐约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好像是写牌匾的人比这草堂主人要早好几百年,怎么会给他题字纪念…… 最讨厌出来玩还这么较真的人了,梁仲夏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易颂跟了上来,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那牌匾关你什么事吗?你盯着一瞧就是老半天,真没劲!” 易颂笑了,扯过她的手来攥了攥,“你不是连我看个牌匾都吃醋吧……” 梁仲夏看着他嘴角那个笑容,心里依旧憋着气,却不得不认输。 易颂就是有这个能耐,什么事情他都能归结到让她无言以对的方向上去,而且逻辑严密,听起来无懈可击。 这天,双城天刚刚放晴。梁仲夏一大清早便被薛晓梅喊醒,“不是说去海边来着。过两天啤酒节闭幕了,快点,今天过去。” 梁仲夏疲乏无力地攒了攒身子,问出来这两天的心声,“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啊!昨天带他去银线池脚都快磨破了……” “得了吧,银线池能走几步路,别娇气啊,”薛晓梅说着直接掀了她空调被。 薛晓梅出了门,梁仲夏趴在床上一眯眼又过去了好一会儿。 十点半钟起床,她穿着睡裙出卧室洗刷,趿拉着拖鞋,一边朝冰箱走去,一边翻看着手机。 灌了两口生冷的矿泉水,十个小时了,都不知道发条短信,梁仲夏很不爽地咒骂了声,“死易颂!” “到!” 一声朗声回答让梁仲夏震了一惊,手里的矿泉水瓶没拿牢稳,哐当一声摔在了木地板上。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易颂正倚在客厅向阳的窗户前方。他俊朗的面庞上映着明晃晃斑驳的阳光,手里搬着本书,白色纱帘轻轻飘动着,要是没有那个温柔如水的笑容,俨然就是《情书》里清俊小生柏原崇的翻版。 “你吓鬼呢?”梁仲夏倾身捡起矿泉水瓶,抬头问他,“怎么进来的?” 易颂走近,将手里的书扣在沙发靠椅上,“咱妈给了我钥匙。” 梁仲夏晕了晕,做了个定论,“我妈疯了……” 易颂笑着皱了皱眉头,手指轻敲了两下那本搁在沙发上的书,“我有个问题,这本书你看得懂吗?” 易颂拿的是梁仲夏N年前买的一本小说,名字叫《你走投无路》。实话说,她好像每年寒暑假都会翻两页,到现在也没看完。 梁仲夏撇了撇嘴,诚实作答,“不懂,看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那怎么会买?以为是侦探小说那种畅销书?”易颂饶有兴趣地探问。 梁仲夏从他手里抽出那本书,看了眼书封,“当初觉得装帧好看。而且易堤这人听起来很耳熟啊,虽然我不知道他还写了什么书。” 易颂纠正说,“堤坝,那个字念di,不是ti。” 好像是哦,梁仲夏瞥了他一眼,“这么较真干嘛。易ti听起来还蛮可爱的,ET,外星人,哈哈……”她又开始神经质地联想了。 易颂脸色沉了沉,“现在说可以,以后当着我爸面,你可千万别这么叫。” “关你爸什么事……”梁仲夏纳闷。 易颂无可奈何地提点道,“易堤是我爸的笔名。” 看着梁仲夏眼睛嘴巴一起放大,易颂平心静气地说道,“看不懂没关系。他写书就没想让人看懂。” 梁仲夏在接受了易颂的父亲易鸿枢是个作家之后,敏感地听出来易颂的另一半意思,“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安慰我?我没觉得自己智商低!” “这次是你真想多了,”易颂笑呵呵地说着,低头打量了她周身,“换身衣服,吃完饭我们去海滩。” 梁仲夏嘟囔了一声,“海边上可没什么名人故居,你没地儿显摆学识了。” 昨天只顾着看牌匾,易颂知道梁仲夏这两句话是因为他冷落了她而泛酸。见识了她醋坛子的本领,易颂心情很好,唇角轻挑了一下,伸手揉乱了她的长发,“快点去换衣服!” 梁仲夏趿拉着拖鞋刚要进卧室,身后的易颂又问道,“冰箱我可以用吗?” 她顿了顿脚,回过身来,受宠若惊地喊道,“你要做早饭吗?随便用!” 易颂手艺是好,可鲜能吃到他做的菜,这回竟然主动献艺,梁仲夏觉得再陪他看多少块牌匾都值得。 果真是吃货啊!一提做饭,她倒是前嫌尽释。 看着梁仲夏脚步轻快地跳进了卧室,易颂正要去开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前方卧室门咔吧一声打开,梁仲夏探出脑袋来,喜滋滋地瞧着他。 易颂露出一个探问的表情,梁仲夏却又一声不吭地收回身去,锁上了房门。 他正觉得莫名其妙,卧室里传来一声呼喊—— “早餐男神,我爱你!” 握在冰箱门把上的手停滞了一下,易颂忍不住笑了。 赚了她三个字,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做得值,超值。 VIP章节 51第50章 “你嫁过来,我就教你。” >————————————— > >梁仲夏换好衣服出来,厨房里,易颂正在案板上切香蕉。 >梁仲夏走近,伸手取了香蕉块塞进嘴里,抬头问道,“是要做沙拉?” >易颂在小铝盆里用水稀释了面粉,一边闷头忙着,一边答话,“冰箱里有菠萝、香蕉、火龙果、鸡柳、虾仁,蔬菜只有黄瓜……” >水果和黄瓜是梁仲夏一早就备下的,这几天她多在外面吃,现在才发觉她妈妈竟然没买菜。 >她看了眼易颂,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不容逮着厨师,怎么也得好好剥削利用,“呃……你等着,我去趟超市。” > >她抬腿正待往外跑,易颂制止道,“这就够了。可以做脆皮香蕉卷,菠萝虾仁,火龙果炒鸡柳,黄瓜炒鸡蛋。” >这下子是所有食材物尽其用了,但是,梁仲夏想象了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寒栗,疑惑地问道,“菠萝虾仁?火龙果炒鸡柳?你确定不是黑暗料理?” > >易颂开了一旁的平底锅,倒入橄榄油,侧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做过黑暗料理?食材虽然不多,可调料都有,”他指了一下壁橱上搁着的各种调料瓶连同一旁的各色设备,似是相当满意。 >见易颂露出赞赏的表情,梁仲夏有点得意,“那是。厨房是我爸的战略要地。” > >易颂没再理会她,抬起手臂利落地将小碗里的蛋清倒入油锅中,刺啦一声响,他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在平底锅里翻动着。 >易颂脖子上系着灰色围裙,专注入迷的样子格外有魅力。他流利的动作让梁仲夏想起她老爸梁和平来,“哎,易颂,我发现你可以继我爸的衣钵。” > >是要他放弃学术当厨师?易颂正将香蕉挂上面团,心下一动,染了面浆的手指点在梁仲夏鼻尖上,“我更喜欢继他女儿。” >梁仲夏脸颊又是一红,之前她说过易颂要是跟韩清芮在一起,就不仅继了他导师的衣钵,还继承了人家的外孙女,想起韩清芮她心里不快,嘟囔了一句,“哼,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拈花惹草……” > >油锅刺啦啦响着,易颂没听到梁仲夏说的是什么,只瞧见她出了厨房。 >这样也好,反正她呆在这儿也是添乱。 > >等菜端上来,梁仲夏早把她那点醋意忘到了九重云霄。 >易颂笑眯眯地看着她狼吞虎咽,提醒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梁仲夏心里暗念着:易颂做饭,必须暴饮暴食! > >狂卷残云般吃过一阵子,梁仲夏一边歇气,一边拿着筷子指点着,“这个菠萝虾仁搁的什么酱?很好吃!脆皮香蕉怎么炸才不腻啊?火龙果鸡柳也好吃。黄瓜鸡蛋跟我做得也不太一样,放调料了?” >“祖传秘方,概不外传,”易颂神秘兮兮地说道。 >“切——小气。” >见她泄气,易颂朝她眨眨眼睛,慧黠地笑道,“你嫁过来,我就教你。” > >又来了……梁仲夏被他盯着脸颊发烫,只装作没听见,埋头继续吃。 >易颂自得地看着她害羞的表情,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厨艺好。捆住某人的胃,便等于捆住某人的心了吧。 > >吃过饭,梁仲夏跟易颂一起在厨房里刷盘子。水龙头哗哗放着水,两人的手浸泡在泡沫里,不经意便会碰触到。 >梁仲夏转过脸来看着易颂,视线描摹着他侧脸硬朗的轮廓,虚晃的光线给他的面庞染上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哗哗的水声,碟子碰撞的清脆声,耳边的连同面前的一切变得飘渺起来。 >似乎同一时间,背后还存在着另一个梁仲夏,她看着自己跟喜欢的男人吃过饭,并肩站在厨房里。 >这样生活化的场景,明明平凡得像是每个人生活里的微小尘埃,可是心里温馨又幸福。 > >沉浸其中的梁仲夏头脑不甚清醒,模糊里,她听到自己开口说话,“易颂……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像是在同居?” >易颂手头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地将盘子冲洗干净,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回北京之后,要搬过来跟我住吗?” >梁仲夏也冲洗着手上的泡沫,闷声说道,“才不要。” > >梁仲夏承认某天晚上问他睡男人的床会不会怀孕,这个问题很白痴。可她不傻,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干柴烈火早晚得燃着。 >关于那个,梁仲夏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 > >易颂似乎能明白她的疑虑,他笑着低头看她,“我不会动你。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 >梁仲夏略略踮脚,把盘子搁进壁橱,垂着脑袋喃喃了一句话,走出了厨房。 >易颂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嘴上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似乎这样才能让那个飘渺的句子变得切实起来。 >她刚才说的是——“可是我怕我没有……” >这可…… > >易颂瞳孔放大,心里升出来一阵喧嚣的狂喜。 >梁仲夏看起来害羞,他说两三句情话,她便面红耳赤,根本支架不住。 >他差点忘记了,梁仲夏可是强悍到初次见面便甩了他一巴掌,初次在他家过夜便问出会不会怀孕这种问题。 > >没有自制力吗?易颂摇头笑了笑。他倒真期待看看她失去自制力的模样…… > ># > >滨海离中心区较远,正值啤酒节,海滩上傍晚到凌晨比较热闹。凌晨再赶回中心区不现实,梁仲夏打算在海边上住一晚。 >吃过饭,易颂回酒店取了两件换洗衣服。他回来的时候,梁仲夏正跟高颖通电话。 > >“明天有闭幕晚会,班里那群人也说过来玩,空房只有一个了,”高颖答道。 >“赵敏去吗?我跟她挤一张床就可以。” >“她没说要过来。剩的是双人间,两张床,你跟易颂住正合适。” >梁仲夏琢磨了一下子,好像男女朋友睡一个房间也没什么不妥的。她正待应承,高颖接着说道,“每张床都挺大的,睡俩人也没问题。” >“……”梁仲夏觉得高颖是在暗示什么,她喃喃半天道,“那我们晚上过去。” > >高颖家的旅社就在滨海旁边的小镇子上,是一栋占地面积不大的二层建筑。 >下了出租车,梁仲夏瞧见木质栏杆旁倚着不少端着酒杯穿着清凉的游客,高颖正端着餐盘在露台上穿梭,忙活好一阵子,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她激动地扔了手中的盘子朝这边奔了过来,抱了梁仲夏好一会儿才消停。 > >领着两人上楼时,高颖介绍道,“一楼是餐厅,二楼住人。条件比不上酒店,但是干净。看看可以吗?” >她说着拿房卡开了门,梁仲夏走进去,易颂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双人间空间小了些,家具简单,只在床正前方挂了台液晶电视。洗手间由玻璃门隔开,只有一面挂着帘子遮盖。 >梁仲夏吸了口凉气,这样子什么都看得到吧。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大不了她洗澡的时候赶易颂出去。 >床单枕套还算干净,整体来说,梁仲夏并不介意,可易颂一向毛病多。她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易颂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意见。 > >高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下面是露台,这两天喝酒的人挺多,晚上可能有点吵。” >梁仲夏凑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接天连地的滨海,海滩上拥挤着五颜六色的人影。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建筑见多了,这副空旷辽阔的视野让梁仲夏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 >“小伍跟文华他们也过来了,班里那群男人还在小包厢里打扑克。整理完了下楼来玩,”高颖说着往外走。 >梁仲夏送她出去,“你老公呢?怎么没瞧见他?” >“他脚前几天伤着了,在医院里躺着呢,”高颖似是知道梁仲夏再问什么,又填了一句,“就是做菜时候刀掉地上……没什么大问题。我知道你想笑……” >做菜菜刀掉地上切着自己脚了?梁仲夏脑子里构想了一副gif动画,抿着嘴却还是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对不起……” > >高颖并不介意,“他不在,楼下餐馆乱了套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楼。 >“这么大旅社,你们没有雇人吗?”梁仲夏惊诧。 >“平时我收拾楼上,他看着楼下,两个人就忙得过来。这会儿正旺季,豆瓣上找了几个驴友做义工。那几个服务生就是,”高颖手指了一下,“都是大学生,没一个会做饭的。这两天我掌厨,快要被吐槽死了。” >说到这里,高颖似是想到什么,“哎?仲夏,你家里开饭店来着,你,”说到一半,她又止住了,“你是过来玩的。先不说了,我得去厨房。” > >梁仲夏沉吟着转过身去上楼。房间门虚掩着,易颂坐在靠窗的单人床上,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似乎没听见她进门。 >梁仲夏在他身边立定,食指戳了下易颂的肩膀,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戳了一下。 >见他情绪不佳,梁仲夏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条件太差了?要不我们再找找附近的酒店?” > >易颂这才转过头来,笑着扯过她戳他肩膀的那只手,“换了酒店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 >“啊?”梁仲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待遇……” > >易颂抬起她的手来,凑在嘴边轻吻了一下,眼睛盯着她的,饱含着笑意说道,“跟你睡一个房间的待遇。” VIP章节 52番外(二) 易颂番:从开始到现在 > >(接番外一) > >“说我爱你,就是给你弄死我的机会。” >—————————————————— > >易颂知道梁仲夏在英语课上沉默寡言的原因,是在大一上的期末考。 >口语考试分小组进行,两人一组,他们组管院的一男一女已经组队,于是自然而然地,易颂跟梁仲夏成了partner。 > >彼时经过厕所事件,梁仲夏自认跟他相熟,考试前一天,她约他出来,两人在快餐店用中文练了一下午练习册上的topic。 >梁仲夏表示,“话题引入我来说,asweallknow……” >易颂正等着她说关于全球变暖的观点,结果她直接一句“Ithinkthat’sasevereproblem.Doyouagreewithme”把问题彻底甩给了他。 >易颂头顶冒黑线,接过话题,说了两句意见,期间梁仲夏一直点头,不时插两句已经变成她口头禅的“yeah,Ican’tagreeanymore.” > >口语考试又不是说相声,而梁仲夏捧哏得太专业,两人的discussion渐渐变成一个人的脱口秀。 >见她不住地点头应和,丝毫没有再插嘴的意思,易颂顿了顿,说了句“What’syouropinion?”将问题抛了回去。 >他沉默,等来的却是托着腮的梁仲夏用中文感慨,“你是标准伦敦音吧!真想口语变得跟你一样好!” >……过分,她脑子是养金鱼的吗?根本就没听见刚才他说的是什么…… > >“这样子不行,”易颂无奈地扯过她的练习册,翻开目录,“一共十五个单元,”他拿出铅笔划掉三个单元,“水污染,职业计划,运动,是期中考过的,所以还剩十二个。把每个topic的观点分条列出来,每次由你引入主题,陈述观点,然后我补充,OK?” >梁仲夏摆正了练习册,相当溃败地瘫在桌子上,“十二个……怎么这么多啊……” >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易颂同情心泛滥,“你发音不错,说不出观点大概是词汇量的问题,这个办法是笨了点,但是管用。” >梁仲夏下巴搁在练习册上,情绪恹恹地抬眼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纠正道,“不是词汇量的问题,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观点。” >说着,她又发疯一般地摔了摔练习册,摊开四肢仰倒在桌椅上,一副装死的样子。 >她这个大大咧咧的样子,易颂实在无语,“梁仲夏,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 >梁仲夏听话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瞬间挂上莫名其妙的笑容,“刚才你说运动,我想起来一个笑话。” >易颂拿铅笔在她练习册上分条列观点,敷衍着“嗯”了一声。 >梁仲夏继续说了下去,“说一个华侨回国,记者采访夸奖他中文好,他谦虚地说一般一般。然后,记者问他喜欢什么野生动物。他说,野生动物吗?我喜欢乒乓球……” >梁仲夏说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易颂抬头白了她一眼,“确实不是词汇量的问题,智商才是你硬伤。” >听他损她,梁仲夏并不懊恼,依旧沉浸在自己讲的笑话里笑得不亦乐乎不可自拔。 > >这天两人在麦当劳从下午熬到晚上十一点,每个topic易颂都用英文分列了观点,两人对着练习册从头到尾演练了几遍,直到梁仲夏能磕磕绊绊说几条意见他才喊停。 >临近宿舍关门,两人从麦当劳出门。 >隆冬季节,易颂只穿了一件皮夹克,晚上阴风阵阵,吹得人毛骨悚然。 >梁仲夏的鞋子踩在残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顿了顿脚,撇过头来看他,“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易颂心里嘀咕着,你中午喊我出来的时候艳阳高照,谁会想到你笨得惨绝人寰,要挨到这个点才能回宿舍! >“这个气温冻不死我,但是再当你partner,我早晚会被你弄死。” >易颂话音刚落,只觉一道银线朝着脖颈飞来,梁仲夏转到他面前,扯过白色围巾另一端,她用力拉低,扯得他低了低脖子,跟她面部贴近。 >鼻子上有黑头,左颊跟下巴生了几颗痘,额头上毛孔粗大,易颂最后定睛在她忽闪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被冬天的雾气打湿,像是负了重的蝶翼,扑打尽是徒劳。 > >梁仲夏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利落地把围巾系在他脖子上,系好后往后退了两步站定瞅着自己杰作,笑嘻嘻地说道,“虽然一看就是女生的,不过跟你很搭。” >易颂无语,让他戴女士围巾像什么话,他伸手就要扯开,梁仲夏温暖的双手立即就附了上来,“现在不许动,到了宿舍才能拆。” >易颂现在更肯定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他早晚会被梁仲夏弄死。 >他阴沉着脸,低头看她附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无奈地说道,“不换个系法,别人会以为我是异装癖。” >梁仲夏这才施施然收回手来,见他自己摆弄围巾,继续笑呵呵地说道,“你没听人说过吗?说我爱你,就是给你弄死我的机会。所以,”她耸了耸肩,“我可不敢跟你女朋友抢这个特权。” > >听到“女朋友”这个词,突然就想起来那个在大洋彼岸的人,易颂系围巾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可说起来,他哪里有过女朋友,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潦草地围好围巾,自顾自地迈开步子,从梁仲夏身边绕了过去。 >梁仲夏站在原地有一时的晃神,接着转身追上易颂,“哎呀,你别嫌弃我嘛!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拖累你。” > >把梁仲夏送到宿舍楼下,易颂交还围巾,她眨巴着双眼,眸子里含着朦胧的雾气,一团晶亮在眼眶里打着转,可怜巴巴地说着,“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就是口才不好,一到discuss就紧张……” >她紧张兮兮地解释着,那表情诚恳严肃,又带着点委屈。 >易颂于心不忍伸出手来,想揉揉她头顶柔软的头发,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手掌握成拳头收回来,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了声,“明天加油。” > >这声加油算是白说了。 >易颂回想了一下,梁仲夏在他面前做过很多惨不忍睹的难堪事,每一桩事后想起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轻笑。大一上的口语考试也是这样。 > >下午,他跟梁仲夏一组进入考场,跟三位考官打过招呼,抽取考题。 >拿到topic后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易颂偷偷瞄了一眼梁仲夏,看到话题,她皱了皱眉头,心神不宁地,手指不停地搓揉着纸条。 >topic对练习册的各单元稍稍变动,现在他们拿到的是“在虚拟网络里谈恋爱靠不靠谱”,这个话题他们昨天并未准备到。 >考试开始,梁仲夏引入话题,虽然观点有些无关痛痒,可她说话还算镇定,表达还算清楚。 >她今天的表现至少比以往在口语课上强很多,易颂松了口气。她讲完,由他补充观点。 > >中途梁仲夏拿出口头禅杀手锏的时机恰当,两个人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三分钟的discussion即将大功告成。 >前景一片明朗,直到……梁仲夏在表述“虚拟网络使得异地恋更为人接受,让爱情无处不在”这个观点时,惊世骇俗一般地使用了“makelove”这个词组。 > >“让爱情……”说成了“做^爱”,说出这个词组的一霎那,梁仲夏便意识到哪里崩坏了。男考官的脸色顿时变绿,另外两位女考官视若无睹,可笑容古怪。 >这种丢死人的节奏为什么会发生在考场上!她真想把时间扳回到上一秒,一切重来一遍。 > >易颂也被梁仲夏的乌龙震了一下子,毕竟在考试场合上能说出“makelove”这种词汇,实属罕见。可他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帮梁仲夏重述一遍观点圆了场,然后做了总结。 >从考场出来,小组里另一对partner围过来问他们的topic,梁仲夏敷衍了两句,脚步匆匆地下楼出了外语学院教学楼。 > >两个人走在回宿舍的柏油路上,一直沉默的梁仲夏瞥了他一眼,“笑吧,会憋出病来吧。” >听她这么说,易颂再也忍不住,从善如流地笑出声来。 >梁仲夏又羞又恼,拧了他胳膊一下,“叫你笑你还真笑啊。” >易颂不厚道地瞅着她,“你脑子里每天都想些什么……” >反正不是sex之类,梁仲夏白了他一眼,“清者自清,我——很——纯——洁。” >似是以为易颂要反驳,她伸出手来挡在他面前,“记住,今天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什么都没听见。这件事情掀过去了,不!准!再!提!不然……”她手掌握成拳头,做出威胁的架势。 >就跟上次她搞出厕所事件之后的表态一模一样,易颂很想知道不然她到底会怎样,可他终究没什么闲心逗她。 > >梁仲夏原本还瞅着他,视线却又很快比及不远处的甜品店。她拍了拍易颂的肩膀,“请你吃冰激凌。” >大冬天的吃冰激凌,易颂皱了皱眉头,还没待拒绝,梁仲夏已经跑了出去。 >很快,她两手各拿着一只冰激凌踱了回来,“草莓的还是芒果的?” >话是这么问的,可她根本没给易颂选择的机会,啃了一口芒果冰激凌,将那只草莓味的递了过来。 >易颂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 >梁仲夏舔着嘴唇上的奶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收下贿赂了,要是再提刚才的事情,会遭天谴哦!” >说完,梁仲夏像是搞定了一桩大麻烦,喜滋滋地啃着冰激凌往宿舍楼走去。 > >易颂也朝着自己的宿舍楼走去,要拐弯时,他回过身来,恰巧看到颇有戏剧性的一幕。 >不远处的梁仲夏走在人行道上,石板松动,她一个趔趄跌了下来,没摔倒,但手里的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她低头看了良久,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做仰天长啸状,“我靠!这是什么人品啊!” >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的一幕幕,易颂很不厚道地笑到了肚子疼的地步。 > >宿舍里正在打游戏的小A惊恐万分地跟正在练毛笔字的小B对视一眼。小B把手里的毛笔一扔,跳过来搂住小A的脖子,“老大笑了,我好怕怕啊……” >躺在上铺练倒立的小C直挺挺地摔了下来,摸着屁股咧着嘴喊道,“我擦嘞……易颂这是做春^梦了吗?” VIP章节 53第52章 温热对上冰凉,又软又糯的触感,让人着迷。 —————————————————————— 在海边的第一晚,易颂不太舒服,他只说休息一会儿便好,催促梁仲夏下楼见老同学。 楼下的包厢不大,女生们凑在长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男人们围着四方桌打扑克。 梁仲夏进去时,电视机里的对白声,噼里啪啦的出牌声,七嘴八舌的聊天声,熙熙攘攘的,几乎没人听到门响,直到她站了十几秒后被开得过足的冷气跟浓郁的烟味呛得剧烈咳嗽。 看到她进门,各人皆露出个微笑,只有牌桌上赤着上身的小伍反应非常。 他看了梁仲夏一眼,麻利地扯过背心来套上,动作之迅捷搞得像是梁仲夏对他别有觊觎之心。 梁仲夏觉得莫名其妙,而坐小伍旁边看牌的文华也震了一下。 梁仲夏男生缘不差,这时候牌桌上另一个男生起哄道,“哎呦,夏姐。还以为你光顾着小白脸,不理我们了呢。” “说谁小白脸呢!”梁仲夏佯怒瞪了他一眼。 “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以后嫁过去了还了得。” 说这话的是个虽然奇葩但人还不错的男生,梁仲夏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齐威,最近看的哪部肥皂剧?台词可真老套。” 长沙发的女生们都笑了,靠边儿坐的女生说道,“仲夏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梁仲夏愣了一下,这话李宇枫也说过。奇怪的是,她明明可以像这样揶揄的话信手拈来,对着易颂,她却只有被嘲讽被调戏的份儿。 “一屋子人就等着你,”齐威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摆,“不玩了,去海滩!” 梁仲夏视线环绕屋子一圈,问道,“高颖呢?大厅里也没见她人。” 刚才说话的女生接着说道,“她不是各处搜罗大厨么。刚才老赵还被她剥削到厨房炒菜。小伍给出了个主意,把单子下到隔壁餐厅,她一准是去对付了。” 梁仲夏沉吟了一下子,“那你们先去海滩,我给老赵打个下手,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去海滩,留在小餐馆里的人也多是喝酒,点菜的人不多,梁仲夏跟老赵完全能应付过来。 高颖回来,看到梁仲夏在帮忙有点吃惊,“怎么没跟易颂去海边?” 梁仲夏拿毛巾擦着手,“他有点不舒服,躺下了。你刚才去隔壁餐厅怎么样?” “他们答应送菜过来,不过那边单子也多,上菜速度可能会慢点。这边我自己看着就行,你跟老赵去海滩吧。” 八点钟,天渐渐黑下来。蓝墨色的海看起来没那么通透明净,黑黝黝,看起来有点可怕。 梁仲夏在沙滩酒吧的露台上找到那帮老同学,十几个人拼了三张桌子,木桌上凌乱地摆了几扎啤酒。 老远便听到几个男人扯着嗓子喊,“不能代喝——文华不说就得喝——” 穿着吊带裙的文华端起酒杯,闭上眼睛,一仰脖子,皱着眉头,咕噜咕噜地将那一大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倒过酒杯来晃了晃。 梁仲夏无奈,这群人真是,过了多少年了还是喜欢玩真心话大冒险。刚才问的一准又是下^流问题。 刚坐下,无辜的梁仲夏跟老赵便以迟到为由被连灌三杯。 梁仲夏酒量一向好,高三毕业后的聚会上,她为不少女生揽过酒,只是多上了几次厕所,全然不见醉,被全班男生惊呼为“女壮士”。 待她豪爽地搁下酒杯,一桌子人全鼓掌起哄。 罚完酒,梁仲夏被拉入俗套的游戏,很不幸,她第一次就中了枪。 问她真心话的是小伍,三个问题,第一个——“跟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学。” 第二个——“你喜欢他吗?” 这算什么问题?不喜欢会跟他成为男女朋友吗? 梁仲夏耸耸肩,坦然答道,“当然。” 喜欢易颂这个真命题,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她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小伍接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他对你好吗?” 上一个问题就够诡异,这时候梁仲夏更觉诧异,她抬头看向小伍,他视线盯在她身上,脸上没有笑容,表情认真。 梁仲夏觉得出来哪里不太对劲,而这时众人皆看了过来,乱哄哄霎时消了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就在这时,齐威喊道,“小伍你浪费机会!刚才那个不算,最后一个我来!” 齐威朝梁仲夏探了探身子,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握着个酒瓶抵着梁仲夏下巴,“说——跟小白脸进展到几垒了?” 梁仲夏晃了晃脑袋闪过酒瓶,笑呵呵地答道,“几垒你妹!” 远边上有人喊道,“仲夏不准逃避问题啊!” 眼见众人转移了注意力,梁仲夏感谢齐威给解了围,思考了一下子答道,“几垒我不知道,我们就只牵过手。” 一阵嘘声响起,“假纯洁——你男朋友行不行啊?”一个女声喊道。 梁仲夏笑着打太极,“这是第四个了啊!过了过了——”她说完转动空酒瓶,抬头时不经意地瞥了文华一眼。 她似是一直盯着梁仲夏,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躲过了她的视线。 看着空酒瓶在木桌上不停地旋转着,梁仲夏思维混乱。方才小伍问的问题,连同他脸上悒郁又隐忍的表情,统统指向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小伍老实憨厚,沉默少语,同学多年,梁仲夏跟他并不相熟。他坐过她后桌,被被喊起来支支吾吾答不出问题时,她会边看着老师边往后蹭蹭身子,小声告诉他答案。临近考试的时候,他借过她的课堂笔记。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小伍对她有意思,这点梁仲夏早有过怀疑。本科期间,有次上QQ,小伍敲她,说他在双城步行街上见到一个很像她的女生,长得很漂亮。 梁仲夏半开玩笑,“长得很漂亮怎么能像我呢?” 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小伍只打过来几个字,“在我心里,你真的很漂亮。” 梁仲夏眼睛瞪得老远,呆呆地看着那行字,手指搁在键盘上僵硬着,一个字也敲不出来。他是在安慰她呢,还是…… 最后这段聊天以梁仲夏发过去“我室友喊我吃饭,再聊”作为终结,而这个“再聊”一隔多年,再未发生。 在N大的日子焦头烂额,梁仲夏鲜有时间顾及高中老同学,而回到双城,朋友圈子小规模聚会,小伍也从未在场。随着时间流逝,那段本不重要的聊天记录就这样渐渐在脑海里清空了。而前些天在罗曼见面,文华踩在小伍脚背上主动吻他,这副场景唤起了梁仲夏多年前强吻易颂的记忆,至于那段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过去的聊天依旧未在她大脑皮层出现。 直到刚才小伍一系列出格的表现…… “你觉得我怎样?”女声的发问将梁仲夏从无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对面的文华正在问小伍问题。一桌子上熙攘的人群都聚精会神地看热闹。这真心话越玩越像表白游戏了。 小伍双手握合,搁在木桌上,抬头瞥了一眼文华又低下头去,伸手去拿酒杯。 齐威眼尖手快地夺过酒杯,“不是这么玩不起吧?这个问题有难度吗?” 小伍琢磨了一下,“善良,文静……”他皱了皱眉头,握合的双手锤了桌子一下,无可奈何地作结道,“你很好……” 这个世界上,好人最不值钱。文华盯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补充,过了老久才继续问,“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好吗?” 这次桌子上的人没有起哄,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小伍长吸一口气,“文华,我不是说过了……” “要是我说不介意呢?”文华迅速打断小伍,怀揣着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看过来,“我知道你喜欢谁,我不介意——” 大庭广众之下,文华的勇敢,让小伍有些难堪。他双手紧扣着,指节泛白,眉头蹙着,样子看起来很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沉声说道,“我们能不能私下说……” 眼前僵持的场景,连圆场专业户齐威也看得一愣一愣。 在文华跟小伍对话时,不少好事者装作不经意地瞟向这边。梁仲夏觉得自己的在场相当尴尬,看似一言不发,从未登场,却在小伍跟文华之间扮演着一个反面角色。这个戏码原本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她就这么着被小伍令人遐想的几个问题牵扯进来。 梁仲夏本不想做出头鸟,奈何她却没足够的耐心视若无睹地坐下去看戏。 在木桌底下摆弄了两下手机,一阵欢快的铃声打破沉默,梁仲夏站起身来,摇了摇手机示意,打破沉默道,“我出去接个电话……”说完,她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离开了露台。 在沙滩上没走两步,她听到有人喊她,是小伍。 她没回头,小伍急急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刚才有什么……”他语无伦次,最后沉吟了一句,“对不起……”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对大家都好,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么多人面前,当着文华,旧事重提呢?毫无意义。 梁仲夏心里莫名地有气,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说道,“对不起你还是留着跟文华说吧。” 见她加快脚步,小伍随在她身后,闷声说道,“我送你回去,这条路太乱,晚上不安全。”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旅社,小伍才开口说道,“我喜欢你,到现在整整八年了。要是我有文华那样的勇气就好了……” 梁仲夏被八年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小伍见她没搭话,耸耸肩,露出个难以言喻的笑容,“我没别的意思。说出来就轻松多了。我回海滩,你早点休息——”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升上来一些复杂的情绪。心酸,慰藉,惶恐,难以置信,和尘埃落定。 餐厅里人不多,去厨房跟高颖打了个招呼,梁仲夏疲乏地上了楼。 房间里拉着窗帘,易颂躺在床上,应该是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绕到床边。 白色窗帘投过来外面的光,隐约地映照在他脸上。她站在逆光的方向,影子投射在他身上。 梁仲夏还是第一次见易颂睡着的模样。他长而展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鼻翼翕合,配合着胸膛的起伏。俊朗的面庞上没有冷漠,没有调侃,没有嘲讽。 他敛起了所有属性,所有表情,如同一头猛兽收拢起锋利的牙爪,变成一只长得好看的家宠,安稳无害。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这个认知让梁仲夏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她温热的嘴唇对上他的,是冰凉的触感。她紧贴着他的双唇,缓慢地往前推动几毫米,软软的,糯糯的,让人着迷。 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心底某些情愫倏忽膨胀,梁仲夏突然害怕体内未知的欲^望,她稍稍离开他的嘴唇,正准备全身而退,一只大手扣在了她脑后…… VIP章节 54第53章 “我自制力有限,你好自为之……” —————————————————— 易颂一只手扣着梁仲夏后脑勺,另一只按在她后腰上,轻轻用力便将她拉扯到床上来。 梁仲夏瞪大了眼睛,两手支撑着床,接受着易颂铺天盖地而来的吻。他的唇碾磨着她的,磨蹭两下,舌尖出动,勾勒着她唇瓣的轮廓。 “闭上眼睛——”他含着她嘴唇模糊不清地说。 “你……装……唔……”梁仲夏惊愕的话还未讲完,易颂灵巧的舌头窜入了口腔,横扫四壁,直抵舌根。 梁仲夏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易颂却戛然而止,稍稍推开她,皱着眉头问道,“你喝酒了?” 刚才被灌了三大杯,梁仲夏点头。 “怪不得又强吻我……” 半明半暗里,梁仲夏能看到易颂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又被他嘲笑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装睡!” 易颂好笑地看着她,双手扶在她肩膀上,拉她凑到自己怀里,轻吻着她额头,“你要是接着亲下去,我还打算继续睡的。” 被他温暖的吐息搞得头昏脑胀,梁仲夏觉得浑身发热,她晃了晃脑袋,躲闪过额头上易颂的亲吻,撑着他肩膀站起身来。 易颂倚在床头,支着长腿,借着窗外的光,梁仲夏知道他正眯着眼睛觑她。 “闭眼,”她食指指向他,一副命令的口吻吩咐道。 易颂闷笑了一声,听话地合上了双眼。 虽然不晓得梁仲夏搞什么幺蛾子,他猜想她是想给自己一个晚安吻。可等了好久只听到她蹑手蹑脚远去的脚步声。 易颂睁开眼睛,不远处的梁仲夏似是有所察觉,猛地回转过身,“我要洗澡!闭上眼!” 原来如此,易颂摇着头无奈地笑了,“不然呢?你会咬我吗?反正都咬过了。” 梁仲夏懊恼地从另一张床上随手捞起枕头来,朝着他狠狠扔去。 易颂好笑地接住半空中飞来的枕头,看着梁仲夏唰地一声动作利落地拉上了浴帘。 他故意侧了侧脑袋——什么么,这个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梁仲夏从浴室出来,易颂正侧着身子背向她。直觉告诉她,这家伙绝对醒着。 明明没做什么事,她却觉得异常累,长发半干还不能躺下睡,这种时候,必须要拖易颂下水, 她绕到靠窗的位置,倚着墙壁,想聊些什么,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愣。 她说的是,“今天有个同学跟我表白。”真是的,这种事情何必告诉他呢?难道在显摆她梁仲夏虽然不像他易颂莺燕环绕,但也不缺人追? “嗯,”易颂应声,“你跟他说了吗?这是在挖我墙角……” 他是调笑的语气,梁仲夏却高兴不起来,“很奇怪,那么长的时间里有个人一直看着我,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都说过你眼瞎了……” 严肃的思考在易颂的调侃下显得格外矫情,就像是狠狠打出一拳却落在棉花上,梁仲夏觉得很不尽兴。可是她指望易颂给她什么回答呢? 不远处海滩上还是灯火通明,深夜里寻欢作乐的人群,像是一只只等待唤醒的野兽,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情^欲。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沉默蔓延开来之时,易颂沉吟道,“我也看了你很长时间,在你看着别人的时候。” 这是一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梁仲夏心里一恸,而后惊异地发觉,之前她不敢在易颂面前承认喜欢他,而现在,自己正用伤感的口吻说着一段肉麻的话。 “很久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有句话很戳心窝。我一直很怕遇不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后来又怕遇到那个人他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遇见你,我觉得挺幸运的。” 听她说完,原本面对着她的易颂翻了个身,背过去裹了裹身上的空调被。 “呃……”梁仲夏有点尴尬,“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你穿成那样,说那样的话,是赤^裸裸的勾引,你知道吗?!”易颂气息不平地说道,“我自制力有限,你好自为之……” 梁仲夏头顶冒黑线,裹了裹身上的睡衣,灰溜溜地滚到自己床上躺下睡。 # 第二天醒来,旁边易颂的床上被枕收拾得整洁。待梁仲夏洗刷完毕换完衣服,他还没出现。 梁仲夏刚下楼,看到高颖还没待发问,她一把拽住她胳膊,欣喜地喊道,“你家易颂真是太全能了!看起来五指不沾阳春水,菜做得比我家那位还好。” “啊?”梁仲夏反应了一会儿,“他做菜了?” 厨房里,易颂罩着件白大褂,勾芡的动作做得很优雅。抬头看到她进门,他眉毛轻挑一下,“起来了?肚子饿了吗?” 昨天听高颖说厨房缺人,梁仲夏有意让易颂过来帮忙,不过他身体不舒服,这想法就不了了之了。现在看到他无私奉献跑到厨房来掌勺,想着餐馆里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能吃到易颂的手艺,梁仲夏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第一次如此清醒地察觉到自己近乎荒谬的占有欲。当然,这种唯我独有的意识从很早便生根发芽了。她只是后知后觉。 比如多年前陆卓宁随着易颂来上课,一向与人为善的梁仲夏竟然忍不住呛了她几句;比如看到薛莜艺吃着易颂做的便当,缠着易颂讲故事,以及抱上易颂后腰时,她心里会涌上来一些刁钻难言的情绪;比如偶遇易颂跟韩清芮,自取其辱的比较以及心酸的落跑。 等等……薛莜艺……想起她,梁仲夏心脏重重地垂了下去。 前些日子刚跟舅妈说了她跟易颂不是男女朋友,然后演变成这种情形,想想舅妈可能有的反应,可真后怕。梁仲夏真想一辈子呆在双城当缩头乌龟…… 大清早就出神,易颂看着梁仲夏,笑呵呵地说了句,“小姐,点餐呐。” 梁仲夏回回神,一副大爷相地挥了挥手,“饿得要死了。什么快上什么。” 已经是十点多钟,楼上胡闹到深夜才睡醒的住户纷纷下楼,由于室外气温高,原本露台上看风景的人挤进来吹冷气,餐厅里比周末临近饭点的快餐店还要热闹。 易颂做了两人份的早午餐,脱了围裙,重新洗了遍手,亲自端到餐厅靠窗的位置。 梁仲夏粗略估计了一下,作为一个面容姣好的服务生,易颂端着餐盘走过来,至少遭到了五位异性的侧目。 有个模糊的成语在脑海里徘徊着,久久不能成型。大意是说古代有个美男,每次他走在路上,粉丝们会朝他扔瓜果。梁仲夏突然觉得,虽然易颂学文学搞学术,貌似赚不了几个大钱,但光靠他这副皮相,他们家将来绝对不愁吃喝啊。 易颂停在她面前,将餐盘搁在桌子上,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仲夏怔怔地看着他,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整过容?” 易颂愕然,很快勾着嘴角笑了笑,“现在才发现我很帅?” 梁仲夏再次想起来多年前服饰大赛那场风波引发的校草争霸赛,易颂也被文院的痴男怨女们提到过。 她当时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大男人长得白白嫩嫩,还有点婴儿肥,怎么能跟“帅气”沾边?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又毒舌,怎么能跟“气质”沾边?再说易颂阴沉古怪又孤僻,怎么跟“魅力”沾边?只能说学中文的审美果真非同一般。 为什么很后来才发觉易颂真的很不错呢? 梁仲夏耳畔忽地晃过一句话,“我也看了你很长时间,在你看着别人的时候。”回响的嗓音里没有哀怨,有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确然。 是啊,那个时候,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一个名字——邵宸一。很深很深的夜里,她矫情地喊他的名字,张嘴,说不出声。 她眼里满满的,再也察觉不到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她心里满满的,容积刚刚好容得下那一个人。 又出神了。“帅哥感觉受到了冷落,”易颂说着将餐盘里的沙拉,连同凉拌海蜇和鸡蛋煎过的三明治摆在她面前。 梁仲夏故意扫了扫周围,定睛在他身上,欠扁地问道,“帅哥在哪呢?” 易颂看她耍宝,情不自禁地笑了,“就说你眼瞎。” 许是被恶补的言情小说熏出了智商,梁仲夏福至心灵,“对啊,我眼瞎,所以才看上你么!”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热闹的餐厅里这一片儿却霎时安静,斜对面坐着的小女生迅速地拿出便签本,“好经典,要写到我小说里。” 梁仲夏汗颜地看了她两眼,心里絮叨着,想写小说先多看点啊,这个段子都被写烂了好么! 跟梁仲夏打嘴仗,一向是他赢。这回易颂被她伶牙俐齿震了震,却觉得输得心甘情愿。 他眉眼里笑意愈浓,盯着她的双眸,悠悠地道了句,“还不承认你喜欢我?” 梁仲夏沉浸在智商的上一个高峰里,还没反应过来便舌战春雷,“谁不承认了?”琢磨了一下不对劲儿,又纠正道,“我什么时候不承认了?” 还是不对。 就在梁仲夏脑子疯狂飞转着梳理逻辑时,斜对面的小女生看得目瞪口呆,没低头便在便签本上龙飞凤舞,“小白女VS腹黑男,萌点!!!” 梁仲夏还没想好怎么回击,易颂笑着打断,“好了好了,三明治再不吃就凉了。” “三明治?”梁仲夏晃了晃神,“高颖这餐厅这么高端,中西合璧?”沉吟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昨天在后厨帮忙,她可没见着有沙拉三明治这种订单。 易颂拿起他那份三明治,眨巴着眼睛笑了笑,“主要是今天来了位高端的大厨。” 易颂亮出来招牌笑容,眼睛弯弯的,眉毛轻挑,嘴唇微勾,弧度全然刚刚好。 这个温柔又魅惑的笑容太晃眼,斜对面的女生嘴巴里含着笔杆呆呆望向窗边。困顿一会儿,灵感袭来,她埋头挥笔,将“腹黑男”身份设定为“某海滩小镇餐厅厨师长”。又咂摸了一会儿,厨师长无法收购吞并几十家公司,不够酷霸狂帅拽,遂在其后加括号备注——“某跨国企业总裁”。 VIP章节 55第54章 “别怕,这是正常反应,我也是男人啊,仲夏。” ———————————————————————— 当晚有啤酒节闭幕仪式,看表演的人陆续来到海边,餐厅里人逐渐增多,易颂陪梁仲夏吃过早午餐,回到后厨继续掌勺。 高颖楼上楼下跑,忙得不可开交,梁仲夏再次自告奋勇去厨房帮忙。 进厨房便瞧见老赵指挥着两个大学生义工洗菜,而另一旁易颂拿着把菜刀,对着案板上翻来覆去的草鱼,良久没有动作。 她踱到一旁洗过手,再回来时,案板上的草鱼蹦跶了两下,易颂往后退了退身子。看他蹙着眉头,跟垂死挣扎的草鱼大眼瞪小眼,一副于心不忍束手无策的样子,梁仲夏心里好笑,这家伙竟然不敢杀鱼。 梁仲夏作势捋了捋衣袖,当然大夏天的没人穿长袖,有模有样地说了声,“放着,我来。” 易颂手里举着菜刀,还没缓过神来,只见梁仲夏伸手抓住案板上活蹦乱跳的草鱼,鱼头朝左,鱼肚朝向自己,取过一旁的长刀从鱼尾巴上划了一道直达鱼肚中间的口子。 翻腾着身子的草鱼即将歇气,梁仲夏伸出手来,“刮刀。” 那气势像极了正在做大型手术的主治医生,而易颂就是老实的小护,双手奉上刮刀,退居幕后,看着梁仲夏从自鱼尾至鱼头逆向去鳞。 刮完鱼嘴旁边的白色鱼鳞,梁仲夏洗净手指,这次没等她开口,易颂孺子可教般递过来一把剪刀。 剪刀利落地剪断鱼鳃左右端,挖掉鱼鳃后,从尾鳍底部开膛破肚。 掏完内脏,刮完黑色鱼皮,活生生的草鱼便被收拾成可入锅的模样,大功告成,梁仲夏这次拿醋去了去手上的鱼腥味。 一准是她一系列做得行云流水,一旁站着的易颂看得愣愣的。 梁仲夏见过太多次她老爹杀鱼,那一道道步骤像是烙印成了潜意识,她一下手便知道怎么做。不过做鱼……那就不属于她可以做得来的范围了。 梁仲夏看着易颂嘿嘿一笑,“术业有专攻,不敢杀鱼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么。那个什么……做鱼就交给你啊,戴罪立功!” “易颂,你先做着别的菜,那条鱼我待会儿收……”进门的高颖喊了一声,看了看案板上已经搞定的草鱼,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餐厅里哪有让大厨收拾活鱼的,前几条都是她搞定的,刚才看到有草鱼的单子,正想过来说一声,却见着这副情景。 看高颖目瞪口呆,梁仲夏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杀的。没办法,遗传了我老爹的杀鱼基因。” 高颖噗嗤一笑,“你跟易颂开个饭店专门烧鱼不错啊,你杀鱼他做鱼,绝对红火!”她思忖了一会儿又填了句,“不过易颂讨厌吃鱼,头几道鱼他做出来一口没沾,都是我跟老赵试的,这好像也不是个问题……我先出去忙……” 高颖转身出门,梁仲夏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易颂,他讨厌吃鱼吗?那他去她家饭店时吃那条清江鱼津津有味的……难道是装的? “清炒时蔬好了没啊,催着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梁仲夏抬头,看到齐威套着服务生的格子围裙走了进来。 还没等他发问,齐威耸了耸肩喊道,“饭点高峰期当半小时服务生,这是我们大冒险的新内容,高颖该感激涕零了……”端着盘子出去送餐的时候,齐威又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她去年怎么过来的……” 梁仲夏心想,去年她老公脚还没菜刀切着,腿脚还灵便。再次神经质地联想到菜刀落地砍到自己脚的gif动画,梁仲夏不厚道地笑了。 厨房里温度高,易颂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梁仲夏切菜的间隙拿着手绢给他擦汗,“累了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易颂没吭声,俯身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后面那个就是挖我墙角的家伙吧?”说完他还不忘随时占便宜地将嘴唇移到她耳垂上轻碰了两下。 梁仲夏转过身去,果真,小伍正端着盘子朝厨房外走去,她只看到他的背影。 饭点过去,易颂上楼洗澡,梁仲夏老老实实呆在一楼餐厅里吹着空调喝冰镇果汁。 收拾桌子的小伍路过时住了住脚,昨天他问易颂对梁仲夏好不好,只是因为在罗曼看易颂跟赵敏走得近,他那副花心大少纨绔公子哥的架势让人觉得并不可靠。刚才见他跟梁仲夏一个切菜一个做菜,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公子哥原来也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你男朋友不错啊,”他故作轻松地搭话。 梁仲夏咧着嘴笑了,“是吧,”她半是开玩笑地说道,“你可别当着他面说,他会得瑟的。” 小伍的嘴唇也上挑开一个弧度,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吧?” 梁仲夏耸了耸肩,“不然我是跟在空气说话吗?” 小伍走后不久,文华坐到了梁仲夏旁边的位子上。 在梁仲夏眼里,文华一直都是个有勇气的女孩子。比如多年前班里元旦晚会上,她唱了首阿桑的《一直很安静》跟小伍表白;比如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时,她转到了文科班;比如现在,她穿着一件清凉的裸^背连衣裙,而梁仲夏还在犹豫她行李箱那件差不多同款式的穿上会不会太露太招摇。 文华摆弄着手上的墨镜,抬眼看向梁仲夏,“你在可怜我。” 她这么说明显是想多了,梁仲夏慢悠悠地吸了口果汁,淡定地答了句,“你喜欢的男人恰好喜欢我,要是这样我就看轻你的话,我应该改名叫赵敏了吧。” 文华被她逗笑了,叹了一口气讲道,“追了这么多年,按说也该累了,我都不知道我哪儿来的闲心瞎折腾。” 她一脸愁容里带着惨淡的微笑,梁仲夏仿佛看到多年前蒙头蒙脑全世界都是邵宸一的自己。过了那些年,谁都不再是凭一腔激情执着己见飞蛾扑火的少女。那时候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犯错,而处于二十五岁的年龄,再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忍受自己的付出如同石沉大海,连点回声都没有。 梁仲夏有些心疼。跟一个并不相熟的人聊感情,她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诧异,“也许你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喜欢他呢?也许你很快就能遇到更喜欢的呢?” “谁知道呢?算命的说我二十七的时候会遇到真命天子,哈哈,”文华说着自己先笑了,她朝梁仲夏身后瞥了一眼,拍拍她肩膀,“先不打扰你们了……” 梁仲夏转过身去,易颂正走过来,他换了件白T恤和蓝色的海滩裤,脚上穿着软牛皮的夹脚凉拖,头发半湿不干,走近时带着股薄荷沐浴露清爽的味道,再次引起餐厅里为数不多的顾客的侧目。 “去洗澡吧,”他伸手攒了攒她脑袋上的头发。 梁仲夏一边低头闪躲一边伸手打掉他的手。 上楼前,她正想把最后一点果汁喝光,易颂先她一步抢过玻璃杯,他仰头吞咽时喉结鼓动,看得梁仲夏脸上一红,她嘟囔了一声,“不是有洁癖吗?” 她声音跟蚊子一样,易颂耳朵还是捕捉到了,他挑了挑眉毛,好笑地说道,“咬都咬过了,还怕间接的?” 梁仲夏被他笑意浓郁的眸子盯得发慌,佯怒着瞪了他一眼,腾地站起身来,跑上楼了。 这丫头怎么还会因为一两句情话炸毛?易颂觉得她什么大概一辈子都不能产生抵挡他调戏的抗体了。他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梁仲夏洗完澡,正坐在床上看电视,等着头发变干,一旁的手机响了。 是易颂的。她接起来,“中国移动最爱你这种客户了。爬上来能死啊!” 易颂不急不慢地说,“当面说,我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你不好意思开口的?”梁仲夏半是嘲讽半是惊奇,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出声,她不耐烦地说道,“还是漫游呢,赶紧说!” “咳……”易颂清了清嗓子,“行李箱那条沙滩裙挺好看的,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再不穿可没机会了……” 两人的衣物搁在了同一个行李箱里,他竟然看到那条面料超少的沙滩裙,梁仲夏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抚着半边脸,“嗯”了一声迅速挂掉了电话。 沙滩裙是梁仲夏还在养胎的嫂子听她说要海边邮到她家的,裙子短不短另说,主要是后背开了条V型,连内衣都能看得着,实在是……呃……浪荡了一点。 她穿好,对着关掉的电视机屏幕看了老久,还是不好意思下楼见人。 梁仲夏给易颂去了个电话,这回换了他嘲笑她,“我不计较漫游费,想说什么情话慢慢琢磨。” 梁仲夏咬着嘴唇等了老久才缓缓开口,“你上来看看……” 易颂进门时看到梁仲夏捉襟见肘一般地抱着胳膊,她穿着那条碎花的吊带裙,上身胸部至细腰呈现一条姣好的曲线,裙子很短,显得她原本就不错的腿形越发细长。 她脚上踩着银色小凉拖,察觉到他的目光,两只脚大拇指羞涩地微微对了一下。 见他打量自己,梁仲夏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很快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过身去,顿了顿又转了过来,脸色红得像是一只熟过头的番茄。 易颂被梁仲夏的无所适从逗笑了,他朝她走近,微微俯身打量她的脸,“很红啊,”他调侃地感慨着。 梁仲夏依旧低着头,没有对他的调笑表示不满。她这副娇羞的模样让易颂的心脏也似在小火上噗吐噗吐地煎熬,心跳陡然加速,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欲^望。 易颂扳起她的脸庞,不许梁仲夏逃避自己的目光,“很美,真的。” 梁仲夏绞动着手指,呐呐了两声,“是不是太露了……不太好穿出去……” 易颂胳臂挽过她细瘦的腰肢,搂她在怀里,埋头在她颈窝,缓缓地闷声说道,“不想这样出去也好,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如此近的距离,两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以及对方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 时间变得缓慢而绵长,易颂终于在某个时刻松开手臂,低头看着梁仲夏,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怎么办,忍了很久,还是想吻你。” 仿佛一早知晓他要做什么,在他嘴唇贴上来之前,梁仲夏心有灵犀地闭上了眼。 几下清浅的对碰,像是打过招呼,而后易颂含住了她的唇瓣,含混地说道,“回吻我……” 他深沉又压抑的声音具有一种令人听命使人臣服的魔力,在他动作渐缓的刹那,梁仲夏主动凑近,她生疏地噬咬着他的唇瓣,舌尖勾勒着他的唇线,在他张口配合之时,舌头不由自主地划入他的口腔,搅动着并不陌生的男性气息。 易颂一边拖着她的舌头碾磨舔舐着,双手一边在她后背赤^裸的肌肤上游移。 深切的吻,根本来不及呼吸,而后背上敏感的抚摸让梁仲夏近乎着迷,她脑子里晕乎乎的,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接吻的节奏。 易颂引导着梁仲夏往后退了两步,他轻叩手臂,微微后仰,带着梁仲夏朝一旁的单人床倒去。 接吻的动作戛然而止,梁仲夏昏头昏脑地发觉自己正趴在易颂身上,他用炽热的目光灼烧着自己,轻轻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 易颂猛地低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咂摸两下,沿着颈部曲线缓缓吻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双手不安分地沿着她的胸部、腰窝抚摸下去,最后提起她细长的双腿盘在自己后腰上。 在他倾身的瞬间,梁仲夏觉出大腿根部突地坚^硬一挺,突如其来的一记让她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惊慌失措之下,她双腿瞬即自易颂两腰上滑下,双手支撑着床往后退了退身子。 易颂坐起身子来,看着梁仲夏茫然地瞪着眼睛,好笑地探出两手托着她的胳膊肘拉她入怀。 易颂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大手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表示安抚,温热的鼻息吐在她锁骨上,缓缓说道,“别怕,这是正常反应,我也是男人啊,仲夏。” VIP章节 56第55章 “这支不一样。这支是我用来求婚的。” ——————————————————— 从海滩回来的几天里,跟易颂扑倒在床上缠绵接吻的场景时不时地就会涌上来,梁仲夏觉得自己快要被脑子里的图像折磨疯了。 最最关键的在这里,易颂招惹了她懵懵懂懂的欲^望,却全然没负起责任, 就在梁仲夏咬着嘴唇即将说出某句异常体贴的话时,易颂先离开了她身子,轻笑着自嘲道,“是我鲁莽了……感觉像是偷偷出来开房的高中生。” 好好的气氛被他这话给搅了,梁仲夏郁闷。 易颂在双城呆了十多天,他临走前,梁仲夏接到她大嫂的电话,说她大哥梁译这天在双城,想请两人吃个饭。 给梁仲夏找相亲对象这种事情,她妈薛晓梅没少麻烦梁译,得知她终于有了男朋友,梁译肯定松了口气。 吃饭地点定在养生火锅店,梁仲夏这才知道她堂哥情有独钟的四季在双城开了分店。 跟易颂进门时,梁仲夏突然意识到,某人这次来双城,不声不响地见过了她爸妈、她姑妈小侄子,然后现在是去见她堂哥堂嫂,再加上他跟舅舅舅妈也就认识,这几乎涵盖了她家所有亲戚。 她正神思飘渺着,走廊一侧的包厢门打开,从里面踱出一行身着正装的人。打头的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白净衬衣搭着蓝条纹领带,成熟稳重又有朝气,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他侧脸的轮廓俊朗坚毅,很熟悉,由下颌到耳后那道线条梁仲夏用目光描摹过无数次,她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躁着,脑子里只剩下这样一个想法——在这里竟然遇见邵宸一,这可真是个狗血的情节啊。 梁仲夏正心虚地感慨着,众人簇拥之下,邵宸一亦往这边偏了偏头。他看到她时,面部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目光瞥到一旁的易颂,很绅士地微笑颔首,接着脚步不停地擦肩而过。 是一个礼仪的微笑,这一瞬间,梁仲夏感觉又退回到四年前,她问邵宸一商法问题说过谢谢,他总会笑道不客气,那个微笑礼貌却冰冷,让她半是欣喜半是寒心。 真是阴晴不定啊,他喜欢她的时候眼神里尽是温柔体贴,“我们在一起”,多好听的话。可她说“我们不合适”,他既不反驳,亦不尝试争取,任凭那段感情自生自灭。 分手即陌路。她能指望邵宸一怎么对她呢? 看梁仲夏良久失神,易颂捏了捏她手指,轻声说道,“再看下去我可要吃醋了,”说着,他抚在她后腰上的右手轻轻用力,带她向前走。 地下停车场里,刚刚搞定case庆功宴的邵宸一神色疲惫,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撑在眉心处轻揉着。 易颂跟梁仲夏牵手的情境一直在脑中回放,这不是他早就设想到的场景吗?可为什么亲眼看到心底竟然升出来一股怒气。 当初在酒吧小巷分手里,梁仲夏给出的是并不相干的理由,或者说借口。而邵宸一心里明白,他们确实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就在于,他情系于她,而她心有所属。 宋南溪曾当着他的面断言,事业是他最大的情人,取得比他父亲更大的成就这个目标高于一切。 邵宸一承认,很多时候,感情于他而言真的是锦上添花的附属品。 他对梁仲夏确有好感,但是并没有强大到据为己有的地步。她做出了决断,那他愿意放她走。他有自己的骄傲,放不□段求她复合。至于豪取强夺,他没有精力编排那些电视剧里才有的烂俗戏码。 邵宸一开车离开四季时,梁仲夏跟易颂将将进入梁译所在的包厢。 梁仲夏心思不定地喝着汤,明明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却满登登的,旁人聊天的声音有些恍惚飘渺。 “年底结婚,年初怀上,搞完论文答辩暑假正好在家养着,生完孩子再找工作。现在不少硕士都这么干。租我们家B大附近那个小套间的俩小夫妻……”堂嫂家长里短地说着。 “仲夏,”一旁的易颂碰了碰她胳臂,梁仲夏这才缓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两眼,端过茶水喝了两口,呵呵笑道,“有点走神。” 易颂宠溺地笑了笑,视线比及堂嫂向她示意,“问你话呢。” “啊?”梁仲夏看着堂嫂。 “别跟我打马虎眼,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她跟易颂在一起还没一个月呢,结婚还很遥远啊。梁仲夏渡了口茶,讪讪道,“再说啦,反正也不急。” 良久沉默的梁译也搭话,“你俩都还年轻,先处着看看。” 梁仲夏撅了撅嘴,说得老气横秋,不就长个两岁。 堂嫂还在絮叨着,“……婚纱我包办,酒席摆你家饭店,你要是办婚宴可真省事……” 听她堂嫂越扯越远,梁仲夏忍不住打断道,“呃……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四季就在双城广场附近,吃过晚饭,梁仲夏跟易颂穿过音乐喷泉,走到护城河桥上凭栏而立。 似是各怀心事,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沉默,“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扎着两只麻花辫的小女孩捧着大把玫瑰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 易颂自裤口袋里抽出钱夹,掏出五十块递给她,像上次一样只接过一支玫瑰,俯身盯着小女孩,揪了揪她发尾,眯着眼睛微笑道,“另一支是送你的。” 小女孩呆愣地看了易颂两秒,“上次……我记得你……” 上次注意力全集中在五十块两枝玫瑰以及小女孩喊的那声“姐姐”上,现在再回味易颂送小女孩玫瑰花,这种场景,竟让梁仲夏觉出无限的柔情和体贴来。 看易颂拿着玫瑰花走过来,梁仲夏扬声怪气地说道,“行啊,连小女孩也不放过。” 易颂笑了笑,抬手把玫瑰花枝插^进她头发里。 梁仲夏一把抓下头顶摇摇欲坠的花,带着雨水气息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开口,计较的还是卖花女的事情,“她可比我幸福多了。我活了二十五年才有人送玫瑰。” “同样是玫瑰,意义可不一样,”易颂自她手中抽过玫瑰,盯着她浅色的眸子,眉眼里带着笑意缓缓说道,“这支是我用来求婚的。” 梁仲夏一愣,接着脸憋得通红,广场这么多人,她生怕易颂搞出什么单膝跪地求婚的把戏,把手里的玫瑰往他怀里推搡着,“我可不只值二十五块钱,”说着,她迅疾地朝广场外走去。 易颂紧随她身后,点头道,“嗯。之前你还收过我妈给她儿媳妇做的戒枕。” “哈?”梁仲夏驻足,不安地看着他,“戒枕是什么玩意?” 易颂晶亮的眸子闪烁着笑意,“戒枕就是婚礼上新人搁戒指的。” 还有这种东西?梁仲夏诧异,“这玩意儿我什么时候收过?” “你忘了,上次送你的生日礼物。那可是我妈用兰花亲手编的,里面搁了肉桂薰衣草,还有三颗永生玫瑰。” 那玩意梁仲夏一直当做助眠的抱枕,哪里想得到竟然是易颂他妈妈为他婚礼备的。 还是不太对,她抬头看着易颂质疑,“你妈妈怎么会早早准备这种东西?” “她就爱摆弄花花草草,搞点花艺,你想看吗?她连咱们婚宴上准备什么插花都想好了。” 咱们婚宴……梁仲夏这才发觉自己又被易颂绕进去了,她又羞又恼地嘟囔了一声,“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梁仲夏正待往前走,胳膊肘却被易颂拉住,轻轻一扯,他把她拉进怀里。 她作势挣扎了两下,易颂全不理会,只把下巴颏磕在她脑袋上,声音低沉地说道,“仲夏,没关系,我愿意等。等你彻底忘掉他,等你答应。” 她在想邵宸一,她让易颂伤神了,梁仲夏怔怔地想着。 头顶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反正已经耗了六年,我不介意等下去……” # 易颂走后不久,八月下旬临近开学,梁仲夏也收拾行李回到北京。 北京不比双城,最关键的因素在于——舅妈李慧还没回杭州。舅妈相中的女婿被自己先行一步中饱私囊,梁仲夏不敢设想她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作何反应。 就同以往一样,遇到棘手的事情,梁仲夏先做了缩头乌龟。她遵循着尽量减少跟易颂舅妈同时碰面的机会,若碰面尽量减少跟易颂眼神对接、言语交流及身体接触,总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避免舅妈看出什么端倪。 这样子被打入冷宫,易颂当然不服,“搞得像是偷情,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 梁仲夏摸了摸额头,“我在找适当的机会么,”她沉吟了一下,“我妈那个大嘴巴肯定告诉了我舅舅,等舅妈回到杭州,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易颂皱眉,“这样子她更生气,还是当面解释清楚得好。” 老被易颂催着坦白,梁仲夏没来由地暴躁,指着他鼻子喊道,“还不是你,闲着没事干嘛让我舅妈产生非分之想么!” “噗……”易颂憋不住笑了,“非分之想,这个词用得蹊跷。” 看梁仲夏一脸烦闷,易颂贴近抚了抚她耳边的碎发,“要我帮你吗?” “算了吧,”他的手指弄得她脸颊痒痒的,梁仲夏挽了挽头发,“你来说的话,舅妈当你面不好说什么,气还是得发到我头上。你不害我就好了。” 易颂凑得更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那你先帮帮我好了……” 梁仲夏身子一紧,小说里一般出现这种对白,那都是行^房^事的时候,易颂这是要搞什么。 趁她出神,易颂低头吻上她嘴唇,吮着她唇瓣含糊地说道,“你想多了,就是……好多天了……帮我……解解渴……” 作者有话要说:但愿色眯眯的易颂没被我毁了形象…… PS:本章没船,让大家失望了。本文将近完结,肯定会上船的【我不是以人格担保过么! 好消息是近几天会日更。。。 哦对了,建了一个读者群,群号:288083274,接头暗号猪脚名。我是遇到瓶颈求意见的,快到碗里来(*^__^*) ~~~ VIP章节 57第56章 “你轻点……疼……” ———————————— 薛莜艺进卧室时看到她表姐梁仲夏正把那只绿色抱枕往床底的抽屉里塞,塞到一半似是觉得不妥,又拿出来拖出行李箱里拉开拉链搁了进去,看她一副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的样子,薛莜艺好奇,“姐,你把抱枕收起来干嘛?” 梁仲夏抬头看着她“呃”了两声,脸色有点诡异,“这个是……反正不是抱枕。收起来……以后留着用……” 说句话怎么结结巴巴的,薛莜艺没再理会她奇怪的举动,只蹲□子,从床头柜里找出两包吃的,走到卧室门口似是想到点什么,又转过身来发问,“姐……你跟易颂最近有点不对劲儿啊……” 她一直没说跟易颂是男女朋友,难道薛莜艺自己感觉出来了?梁仲夏收拾行李箱的动作一顿,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呵呵了两声道,“没什么不对劲儿啊……” 这个敷衍的表情落在薛莜艺眼里立即土崩瓦解,她讪讪笑了两声,“得了吧,我眼又不瞎,我妈好几次喊他过来吃饭,易颂都拒了,”说到这里,她露出个八卦的表情,“你跟他最近在冷战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梁仲夏觉得应该坦白,她深吸了两口气,抬起头来盯着薛莜艺,异常严肃地问道,“我问你啊,你喜欢易颂吗?” 薛莜艺愣了一瞬,斩钉截铁道,“当然啊。” 薛莜艺欣赏易颂,这点梁仲夏看得出来,可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呢? 她正待一鼓作气地探问下去,薛莜艺接着说道,“可我觉得校草哥哥也蛮好的。人也帅气,又有能力,对你也挺好。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可别问我,实在拿不定你抓阄好啦……” 听着薛莜艺摇头晃脑地说话,梁仲夏明白这丫头是以为她处于邵宸一跟易颂之间摇摆不定,这也就是说……薛莜艺对易颂没什么非分之想吧。 薛莜艺晃了晃手里的零食,“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去看电视。” 梁仲夏站起身来,扑倒在一旁的床上,薛莜艺对易颂没意思,那想让易颂当自家女婿完全是她舅妈的一厢情愿么。 这么一想,情势好像也没她以为的那么严峻。 薛莜艺走出卧室,拆开一包虾条,刚要往嘴里塞,抬头便见她妈妈李慧端坐在沙发,忙澄清道,“这是这个月第一次吃。” 李慧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过来。见李慧一副要谈话的架势,薛莜艺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最近跟易颂闹别扭了?”李慧问道。 薛莜艺“啊”了一声,意识到她妈妈这是对易颂一直拒绝来家里吃饭兴师问罪,她干巴巴地搁下手里两包油炸食品答道,“他怎么可能跟我小孩子计较,肯定是跟我姐搞冷战。” 见李慧眼神探究,脸色深沉,薛莜艺接着说道,“哎呀,妈,小情侣呢就是爱瞎折腾,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小情侣?”李慧扬声问道。 “嗯,“薛莜艺含着虾条,拿起遥控器换了台,随口说道,“老拿我姐教育我不要早恋,她跟易颂早就滚……” 薛莜艺本不想八卦她表姐的隐私,更不想在她妈妈面前谈滚床单的问题,嘴皮子一溜话讲了一半,只得往嘴里按了两把虾条,冲着李慧嘿嘿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电视。 李慧被薛莜艺这话给震住了。易颂长相端正,人有才华也踏实,之前薛莜艺脚骨折的时候悉心照顾,再加上两家人早就相识,她自然而然地想拉易颂做自己的女婿。可她也觉出来仲夏跟易颂关系熟得过了头,待探问时她说跟易颂是普通朋友,她这才松了口气。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慧遇事一向镇定,她心平气和地理了一会儿,立马找到了事情的关键,“小艺,我问你,先别看电视了!” 薛莜艺听她妈妈吼了一嗓子,忙转过身来,听李慧问了一句“你对易颂没想法”,她差点被呛到。 她端起水杯灌了两口,好笑地说道,“妈——你说什么呢?易颂从一开始就属我姐所有,我闲着没事干啊,一定要在中间插一脚。” 李慧沉着脸,仲夏这孩子要是早说清跟易颂的瓜葛,她也不至于想着撮合他跟小艺啊。搞出这么大的乌龙让小辈儿看笑话,李慧觉得这辈子自己树立的威严都要土崩瓦解了。 # 这些天心理学的实验楼正在翻修,跟几个研究生看着建筑工人搬设备的时候,梁仲夏接到了姚芊的电话。 她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她跟李宇枫最近怎么样,姚芊顿了顿,缓缓接话道,“他跟我说了,宋南溪怀孕的事情……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恨他。真的……” 就好像一早就知道姚芊的答案,要是以前梁仲夏会觉得恨铁不成钢,可现在,她心里满满的全是对姚芊的体谅。 过了这么多年,姚芊大概也预想过凭借不羁的性子,李宇枫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预想过,所以在事情发生后,她也能假装坦然地说声,还好,这不是最糟糕的。可是,你要是问她什么才算是最糟糕的,姚芊自己也说不清那个底线。 聊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姚芊把话题转到梁仲夏身上,“宇枫说啤酒节闭幕的时候在滨海遇见你和易颂了,你俩牵着手逛海滩,他跟同事一起,也没停下来搭话。” “这么巧?”梁仲夏惊诧。李宇枫没打招呼估计跟她上次不客气地骂他太恶心有关系吧。 “什么时候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我跟易颂还没怎么说过话呢。” “啊,过些天吧,”梁仲夏郁闷,“最近懒得理他。” “你们应该蜜月期啊,怎么回事?” 梁仲夏跟姚芊说了一下舅妈李慧的事情,姚芊表示,“这又不是封建婚姻包办,况且你表妹跟易颂谁对谁也没意思,你跟舅妈说清楚么,她再怎么着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啊。不然易颂夹在中间,一不能忤逆了未来舅妈,二不能让你犯难,可真够别扭的。” 这么一说,易颂好像是怪为难的,梁仲夏应声道,“我找个机会跟舅妈说,不然过几天她就回杭……” “哎……让一让……”楼梯上几个工人搬着实木办公桌走了下来。 “过几天舅妈就杭州了,再不说没机会了,先这样,我这边忙,挂了啊,”梁仲夏一边说电话,一边急着倒退着下楼给几个工人让路,结果踩空了一节楼梯,崴了一脚。 几个工人路过之后,梁仲夏俯身摸了摸脚踝,也不是很疼,刚想爬到楼上去,可右脚刚着地还没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梁仲夏一瘸一拐地走到实验室,脚疼得她想倒地装死。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怪吓人的,韩笑跟两个研究生师弟只得把她架到校医院,拍了个片子并不是骨折,众人才缓了口气。 只是脚崴了,并不用住院疗养,“我可不负责把你扛回公寓,”韩笑说着就要拿梁仲夏的手机。 梁仲夏正待制止,韩笑打掉她的手,“找男朋友就是这时候用的,冷战什么的就要靠这种紧急情况化解,你懂什么……”说着她不容置疑地拨了易颂的号码。 一声简短的铃声,易颂很快接听,梁仲夏终于明白自己的手机漏音了,她能清楚地听到易颂的声音,疲累里带着点轻笑,“不是说摊牌之前不联系吗?想我了?”那股宠溺的味道实在太赤^裸裸,让她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韩笑也是一怔,立马笑道,“调情调错对象了,你家仲夏在校医院呢……” 挂了电话,韩笑感慨,“作为一个无比挑剔的颜控加声控处女座完美主义者,你家易颂完全符合我标准,简直太可歌可泣了!” 梁仲夏夺过手机来,白了韩笑两眼,“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妈,你已经过了犯花痴的年龄了……” 易颂过来的时候电话招了辆出租车,校医院临近宿舍区,禁止机动车进出。 见易颂要背自己,梁仲夏正忸怩着,易颂好笑地说道,“还是你想我抱你出去?抱不抱得动……”他话音未落,梁仲夏两只手已经乖乖地捆在了他脖子上。 出了校医院,不时有人望过来,梁仲夏害羞地将脑袋埋在易颂颈窝里。 她倾吐的气息痒痒的,易颂难耐地晃了晃脖子。察觉到晃动,梁仲夏慌乱之下两手抱得更紧了,两腿也往上蹭了蹭,生怕从易颂背上掉下来。 “很重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先松松胳膊,不然被压死之前,我要被你掐死了……”易颂憋着气说道。 梁仲夏忙听话地松了松胳膊,她发觉自己离得易颂很近,能嗅到他衬衫上清淡的皂香,一低头便能凑上他的耳朵以及吻到他的侧脸。这个想法让她脸红心跳,忙嘟囔了一声“我哪有那么重”来转移注意力。 易颂轻笑一下,“我妈说你太瘦了,还得再多长点膘,这样好生养。” 梁仲夏诧异,“你妈妈什么时候见过我?” “见过你照片。去了双城旅游一趟,带了儿媳妇回来,我妈说这成果她很满意。” 梁仲夏想了一下哪里不对劲儿,“长点膘,好生养,是说猪的吧!”她作势捶了他两下。 出租车行驶到小区楼下时,易颂先下了车,探身搂过梁仲夏打横抱起。 梁仲夏两只胳臂环过他脖子,并不敢看他,只觉得易颂喘气的鼻息轻吐在自己脸上,痒痒的,热热的,灼得她整张脸都像是在开水里烫过,这两节楼梯走得好漫长。 易颂取了冰块,把梁仲夏的脚搬到自己膝盖上,给她做冷敷。 凉凉的滋味有点麻,轻轻按压时又有点痛,梁仲夏呲牙咧嘴地嘶嘶两声,“你轻点……疼……” 这话带点严重的歧义,一出口,她跟易颂都愣住了。一股热血涌上来,梁仲夏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易颂则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两个人正尴尬着,一声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仲夏,你脚怎么了?” VIP章节 58第57章 “不小,一只手刚刚好。” —————————————— 两个人正尴尬着,一声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仲夏,你脚怎么了?” 见李慧见门,梁仲夏忙把双脚从易颂膝上褪下来,面色潮红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怯生生地喊了声,“舅妈。” 李慧瞥了一眼易颂手里裹着冰块的毛巾,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易颂代梁仲夏答道,“仲夏下楼梯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幸好没有骨折。” 李慧点点头,面色依旧严肃,说的却是调侃的话,“你跟小艺都跟脚干上了,”说着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易颂,“易颂今天就在这边吃吧。” 看着李慧往厨房走去,梁仲夏舒了口气,从易颂手中夺过毛巾来自己搬着脚冷敷。 她姿势别扭且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声,一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模样,易颂于心不忍地想帮她,刚蹲□子,却被梁仲夏抬脚踢了一下。 易颂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拽住袭击物,皱着眉头觑她,“脚疼还不老实。” 那只完好无损的脚被易颂握在手中,另一只崴了的脚尚搁在沙发上,梁仲夏两腿微张,裙子褪到大腿根部,腿心朝向易颂,衣衫不整实在有点不堪,此情此景浮想翩翩,烧得梁仲夏耳后颈部一片红,紧张之余完全忘了李慧还在,当即嘶喊道,“放开——” 手里握着的那只脚正不安分地死命挣扎,易颂被梁仲夏一瞪一吼,目光稍稍向下,瞬即明白她面红耳赤是为哪般,唇角压抑不住微微挑起,他施施然松开收回手。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李慧站在厨房门口插话,“易颂,仲夏这孩子爱较真,你可得多让着她点。两个人相处动不动冷战可不像话。” 这话的意思是说舅妈早就晓得两人是情侣?梁仲夏连同易颂都有点惊讶地望过去,李慧却没再多说话,不紧不慢地转身回了厨房。 除了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一直到一周后离开北京,李慧都没有更多表示。 梁仲夏能感觉到,一向要强的舅妈意识到认错女婿的纰漏,定然不想再多提及。她横刀夺了易颂,李慧心有龃龉,但两家总归是亲戚,她总归不能跟小辈儿太计较。 忧心忡忡的难题如此轻巧地解决,梁仲夏觉得匪夷所思。 李慧走后,梁仲夏再无顾忌,跟易颂的关系也算进入正轨。两人早上一起去学校,中午吃易颂带的便当,下午有闲暇梁仲夏陪易颂在图书馆上自习。晚上在易颂家,梁仲夏盘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分析数据,易颂则在书房看古籍,除了他帮她削个苹果,她帮他倒杯清水,两人互不相扰。 韩笑嘲笑两人老夫老妻,可并不新鲜的恋爱,当事人却是自得其乐。 这天晚上,繁体竖排紧密的小字看得眼睛疼,易颂从书房出来,去厨房倒了杯水,走到客厅时只见梁仲夏裹着条空调被,包得严密紧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她蹲在沙发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脑屏幕,似乎是在看视频。 她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可爱得紧,易颂抬脚走了过去,站定在她身后悠悠问道,“看什么呢?” 梁仲夏身子一哆嗦,“啊”了一声,端在手里的电脑差点摔下去。她惊魂未定地回过身来捶了易颂两下,带着哭腔喊道,“吓死我了——” 见她大惊失色,易颂这才想起来梁仲夏最近多了个爱看惊悚片的喜好。他揉了揉她发顶表示抚慰,绕过来在她身边坐定,“既然害怕,怎么不喊我陪你看?” “这就完了,”梁仲夏裹了裹身上的空调被,就着他手里的水杯灌了两口水,抹了抹嘴继续看电影。 变态杀人狂制造各种杀人工具,每到血腥的情节,梁仲夏就埋着头往易颂怀里蹭,闭着眼睛问他,“过去了吗?” 就她这胆子还看惊悚片,易颂好笑地点点头道,“过去了。” 梁仲夏回过头,只见屏幕中一只戴皮手套的手渐渐抚上剧中人的后背,她尖叫一声,再次埋首在易颂胸膛,双臂拢上他脖颈,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问道,“演到哪里了?” 电影很快接近尾声,可怀里人动来动去的,易颂觉得这一刻钟过得十分煎熬。 梁仲夏双手环在易颂脑后,两人身躯贴得极近,她几乎是横坐在他双膝上,这样子亲密暧昧的姿势梁仲夏后知后觉,她悻悻地离得易颂远了一些。 “我记得上次一起看电影还是你住院那会儿,”易颂眨着眼睛朝她笑。 梁仲夏咳了两声,应和道,“看的是怦然心动……” “那部是我电脑里的,我记得你第一次打开的是……” 易颂还没说完,梁仲夏马上想起来那次她打开的视频是一个成人动作片,忙捂着两耳耍赖道,“我听不见,听不见。” 易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吵嚷,就在梁仲夏发觉他没有说下去,放下双手时,他猛地俯低身子,吻在她双唇上。 梁仲夏愣愣地瞧着易颂微闭的双眼,长而展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安静而乖顺,看个惊悚片怎么会发展到这种情节,她正出神,易颂含着他的嘴唇模糊地说道,“回吻我……”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可他沙哑的嗓音带着股诱惑的味道,让梁仲夏心里像是触电般瑟缩着颤动着,她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张嘴咬住了易颂的下唇。 珠牙贝齿轻咬了两下,接着含着唇瓣吮吸,梁仲夏学着易颂吻自己的方式,伸出舌尖轻舔过唇线。 被梁仲夏缓慢的动作挠得心头直痒,易颂情不自禁地吸住游移在唇边的舌头,狠狠吮了两口,接着灵巧的舌熟门熟路地窜入梁仲夏口腔中,直抵舌根,飞扬跋扈地舔^弄着每一个角落。 梁仲夏被易颂渐渐狠厉的亲吻搞得呼吸困难,头晕脑胀,她情迷其中,身子软趴趴地伏在他胸前。 不遗余力的亲吻过后,易颂亲了亲梁仲夏的额头,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细碎的吻落在颈上,痒痒的,梁仲夏忍不住仰头,伸出手来握住的是易颂柔软的头发。 他抱她到床上,倾身压倒,手指在她胸前摩挲着解开两粒纽扣,舌尖沿着颈部柔美的曲线滑过,吻在肩膀上,轻咬一口,抬头便见梁仲夏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呻^吟。 不安分的手指还在往下游移,梁仲夏抓住小腹部温热的大手,蹭了蹭身子亲上易颂的嘴唇,像是贿赂一般不让他扯掉她衣服。 易颂眉毛轻挑着,享受着主动送上来的蜜糖,却不准备遂她的意。他伸手引导着她将双臂绕到自己脖颈上,两腿搬到自己腰部,轻轻一个挺身便让梁仲夏睁大眼睛。 隔着两层衣物,梁仲夏却能敏感地察觉到腿心里异样的挺入,懵懂之余正想抗议,易颂却很快封住了她的嘴巴,她狠命地撇过脑袋,想说话,双唇却又再次被易颂堵上,只余两声无济于事的“唔唔”声。 口腔内残余的气体消耗殆尽,缺氧导致梁仲夏缴械投降,易颂离开她双唇,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她,再俯□来时含住了梁仲夏的耳垂,耐着性子吸吮碾磨了一番,起身前往她耳洞里呼了两口热气。 梁仲夏像是一滩春水般瘫软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身上的男人,不得不承认,易颂吻技了得。 易颂见她眼神迷蒙,渐入佳境,遂继续方才的动作,手指轻巧地解开她衣扣,伺机潜入她胸前,撺弄两团绵软,轻轻向上一拨便褪掉胸衣。 胸前一凉,梁仲夏正待挣扎,易颂附在她唇上“嘘嘘”两声,接着虎口捏了捏她胸部,慧黠地笑道,“不小,一只手刚刚好。” 梁仲夏又羞又恼,抬腿捶在他腰上,“有本事,你滚去摸大的!” 见她炸毛,易颂反而更欢喜,低头咬在她胸前,含混地说道,“才不。” 被易颂埋首在胸前吸弄着,梁仲夏母性大发,觉得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伸手抚弄着他的头发。只是哧哧的吸溜声,加之或轻或重的噬咬让她忍不住发出两声呻^吟,暧昧的声响烧得她浑身发热。 梁仲夏觉得自己真是着了易颂的道,明明想退缩,结果却是昏头昏脑地微微挺身,将自己献到他嘴边,乞求他吻得更多一点,咬得再狠点。她就像是躺在案板上的熟肉,无力抵抗,全然任易颂宰割。 她这反应甚和易颂的心意,他倾身在她耳边,轻吐气息,“还好吧,”说着又食弄了她耳垂两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敏感点吗?浑身酥麻,却又有一种未知的舒爽,待易颂不再折磨她,梁仲夏皱着眉头问道,“你这都是在哪儿学的?” “无师自通,没办法,都是天生的,”易颂有点得瑟。 梁仲夏气喘吁吁地仰立着,易颂仍然撑着身子压在她上面。卧室里没有开灯,映着客厅里一点点灯光,他眸子里闪烁着幽蓝的星火。 这安静来得诡异,易颂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可以吗?”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次来真的…… VIP章节 59第58章 “你究竟是喜欢我呢,还是想上我呢?” —————————————————————— 带着浅茧的手指在赤^裸的躯体上缓慢游移,幽微难言的战栗感自触点瞬即蔓延,梁仲夏身子绷得像根弦,连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曲着。 两个人的衣服不自觉地褪掉,亲密到赤^裎相对的程度,并不觉得过分尴尬,梁仲夏只在易颂掀掉最后那层遮蔽物时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 易颂握住她抵挡的那只手,俯身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暧昧得很,“怕吗?”他目光脉脉,温柔地问道。 诚然,没人要求梁仲夏守身如玉,况且眼前这个人是她喜欢的,是她愿意献身的,可是心里多少有些对未知的不确定。 她沉默,易颂似乎明白她的担忧,吻了吻她微张的嘴巴,起身盯着她深色的眸子,“别怕,我们很快就结婚。” 是句好听的承诺,梁仲夏心里又融化了,她糯糯地将双臂搭上易颂肩膀,压低嗓音闷声道,“我……第一次,我怕疼……” 易颂倾身微微挺入,陌生的侵入让梁仲夏猛地拽住床单,涩胀的贯穿感,没有特别疼,可隐隐有些担忧。等她慢慢适应,易颂再次深入,一点点直抵痛楚的源泉。 撕裂的痛感袭来,梁仲夏瞪大了眼睛尖叫两声,差点晕过去。 易颂吻在她颤抖的双唇上,宠溺地抚了抚她杂乱的头发,柔声道,“害你疼了。” 梁仲夏缓了好一阵子,她定睛在头顶上时发觉易颂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好像也很不舒服,于是她开口发问,“你疼吗?” 易颂被她逗笑了,“傻丫头,男人怎么会痛?” 梁仲夏微微一怔,这个她还真是不太懂,“那你爽吗?” 易颂在她体内忍得难受,被她这么一问差点失去镇定的自制力。 “你不爽,我还痛得要死,你还是先出去吧,”梁仲夏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易颂简直想哭了,“你夹得我太紧,放松……” 怎么个放松法,梁仲夏不太懂,只吸了两口气,将双腿张得更大了些,易颂果真缓缓退了出去。只是这种摩挲的感觉,似爽非爽,似痛非痛,可真不好受。 异物逐渐退出,可就在梁仲夏舒了一口气之时又猛地插^入,突如其来的袭击一剂到底,一口气还没舒完,梁仲夏狠狠吸了口凉气。“易颂!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地谴责。 罪魁祸首璨若朝阳般一笑,“这叫趁热打铁,反正早晚都得经历。”易颂说着往外抽了抽身子,又缓慢进入,梁仲夏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两声。 易颂有节奏地运动着,得意地挑眉,“你也想要的,对不对?” 梁仲夏没好气地白他两眼,“想要你妹!” “妹妹吗?确定不是想要儿子?”易颂俯身凑在她胸部轻吮两下,舌尖绕着圆点次溜溜盘旋,酥麻的感觉一触即发,搞得梁仲夏脑袋后仰,眯着眼睛,情迷意乱,再也无力抵抗。 初始还是温柔的步伐,接着却渐渐凶猛狠厉,胸部腰部连绵失火,梁仲夏咬着下唇,接受着下^身一阵阵的撞击。 易颂舌尖撬开她紧闭的双唇,深入口腔内与舌根交战,“夏夏,喊出来,我想听。” 他黯哑的嗓音通过骨传声袭来,引诱又蛊惑,尤其是那声“夏夏”喊得梁仲夏骨头酥软,一个忍不住便嘤咛出口。“嗯……啊……”随着他进出的韵律双唇间自然地迸发出要命的音符。 梁仲夏后知后觉,晕头晕脑地问了句,“这……就是叫^床吗?……” 易颂又被她逗笑了,“不够激烈是吗?”他抽身而退,接着一触到底,没有任何准备的梁仲夏“啊”地嘶喊了一声。声音高亢,音调带着那么丝古怪的婉转,情^欲的味道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 坦诚说,易颂还是蛮人道的,知晓梁仲夏酸胀得疼,只压抑着欲望不紧不慢地抽^插着。 梁仲夏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地盯着头顶的人,进来出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纯粹机械的活塞运动实在荒谬。“舒服吗?”她问道。 “你说呢?”易颂挑眉,“待会儿让你爽。” 虽然现下行的本就是床笫之欢,可他这话听起来格外淫^荡,梁仲夏扁了扁嘴,“我超级不爽!——啊——嗯——”易颂干净利落地以一个猛厉的抽^插让她闭了嘴。 被易颂折腾得死去活来,真正经历过第一次,梁仲夏才知道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高^潮迭起?没有。脑袋里放烟火?没有。她只是一次次承受着易颂愈见狠厉的冲击,像是风雨中飘零的渔船,死命地抓住身上人的肩膀,时而昂首尖叫时而埋头喘息。 到最后,易颂亦是精疲力竭,全身而退,翻了个身躺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地感慨道,“视频看着挺简单,怎么实施起来这么困难。”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戳中了梁仲夏的笑点,她笑得花枝乱颤,“无师自通呢?还不都是跟苍老师学的?” 易颂长臂一伸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舔^弄着她耳垂,梁仲夏被他挠得热血沸腾,偏了偏脑袋离开他口唇,“又没本事灭火,少点火啊。” 易颂面子受挫,附在她颈窝里解释,“这个不是能力问题,是经验问题。第一次不成功,我们再来两次么。”说着他两手不安分地往梁仲夏胸部腰部抚弄。 梁仲夏扯住他双手,还在纠结苍老师的问题,“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你竟然也会看黄^片?说!性^幻想对象是谁?” “说是你的话,你不会觉得尴尬吗?”易颂又往她身上蹭了蹭。 “不尴尬,充其量觉得你忒龌龊。” “嗯,”易颂又倾身将她压在体下,“一直幻想跟你翻云覆雨一夜春宵,这么多年才等到,你说我多煎熬。” 不待梁仲夏反应,易颂封上她口唇,手指绕到腰线处流连,滑过臀部停伫于大腿内侧,舌尖挑逗着进入口腔,粘连着津液瞬即舐过脖颈锁骨胸部,牙齿对碰轻咬一下,轻缓的疼痛让梁仲夏张开嘴巴,接着下^身异物利落挺入。 不痛,梁仲夏反射性地挣扎了两下,易颂接着吻上她嘴巴,抚慰性地轻声道,“嘘……只是手指,放松……” 缓慢的输入输出像是舒缓的韵律,身上的敏感部位一一被易颂染指,口腔内的舌头配合着下^身的节奏进出着,整个身子都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参与进入声势浩大的合奏曲,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蠢蠢欲动乞求更多。 见梁仲夏眼神迷蒙近乎痴迷,易颂又深入一只手指,她蹙眉轻吭一声,很快便适应,挺起身子配合着他抽^动的频率。 “喜欢吗?”他碰触着她的嘴唇发问。 梁仲夏诚实作答,“嗯——”她睁开眯着的眼睛,盯着他渐发浓暗的眸子,异常体贴地说道,“别忍了,进来吧。” 肌肤交融,合二为一,你来我往。旖旎春^色,声响暧昧,冲刺中的易颂扯着梁仲夏手腕沉声说道,“夏夏,喊我名字。” 梁仲夏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应和着他的要求,“易颂……易颂……”这个瞬间,梁仲夏脑子里闪过看过的床戏,醍醐灌顶地喊道,“叫你哥……哥的话是不是会好点。” 易颂差点岔气,眸子沾染着情^欲的色彩,沉声道,“喊我老师。” 这是什么怪癖?梁仲夏没多想,“易老师?” 她话刚出口便觉出体内急速搅动着,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急促的快感来自体内,却迅速麻痹了大脑,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她连绵不绝的呼喊。高^潮过后的梁仲夏像是暴风雨里一尾赤^裸的鱼,搁浅在岸,缺氧般抽搐着。 而几个猛烈的挺身之后,易颂也闷吼一声,支撑床垫的胳膊一松,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 梁仲夏粗喘着,还没待缓过神来,疲软的身子被易颂翻了过来,接着被他诱惑的嗓音贯穿,“老师教你换个姿势。”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梁仲夏刚才还嘲笑易颂只会点火不会灭火,谁想他竟然突然爆发,还想再来一次。梁仲夏求饶,“不行了……我想睡觉……” 易颂没理会她的抗拒,亲吻着她的后背,察觉到某处不老实地抵着臀部,梁仲夏有点懊恼,冷声斥道,“易颂!你究竟是喜欢我呢,还是想上我呢?” 易颂迟疑一下,说出来的却是让梁仲夏更生气的话,“有区别吗?” 看出梁仲夏气急,易颂从她身上翻□来,跟她对视,坦然道,“我爱你。” 这是易颂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梁仲夏脸颊很红,“哼,男人在床上的时候就爱说这三个字。” 易颂蹂躏了两下她的乱发,“你是第一次,身子不舒服。是我鲁莽了。” 被他这么一哄,梁仲夏觉得心情甚好。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呼吸,过了良久,易颂才开口打破沉默,“去洗澡。我换床单。” “我想睡觉……” “那我抱你去帮你洗?” 梁仲夏认输,套上易颂的T恤,两腿无力地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还不忘嘟囔两句,“死洁癖!” 易颂好笑地喊住她,“你看过《纯情博物馆》吗?这条床单有收藏价值。” 洁癖呢?梁仲夏望天呆了呆,捶胸顿足啊,她怎么看上这么个死变态! VIP章节 60第59章 “相信我,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 第二天醒过来时旁边已经没了人,床头柜上有件干净的T恤,梁仲夏要死不活地套上,两腿疲软地走到洗手间洗脸。 易颂正在刷牙,他竟然破天荒地起这么晚,两人在镜子里相视一眼,梁仲夏收到他探问的眼神,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很不舒服,超级疼。走路都没力气。可以做点好吃的犒劳我一下吗?” 易颂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又漱了漱口才说话,“不穿裤子就出来招摇。” “内裤不是裤子吗?”梁仲夏不服。镜子里的她穿着男士T恤,下^身黑色内裤,露出白嫩细长的双腿,衣衫不整配上乱糟糟的头发确实一副刚遭人蹂躏的造型。 易颂转过身来,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尖,“嗯,在家你不穿都成。” “滚啊,”梁仲夏看出来易颂笑得别有用心,“我初经人事,经不起折腾。十天之内不许动我。” 易颂压低身子凑近,看到梁仲夏警觉地往后撤身子,他不准备再逗她,老实地遂她意,“想吃什么?我出去买菜。” 梁仲夏莞尔一笑,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最好的表情,腆着脸道,“补血补气的,你看着办吧。” 待易颂快要出门时,梁仲夏又想起什么来,“你顺便帮我买那个药……” 易颂微微一怔,瞬即明白她说的是紧急避孕药,“那个太伤身体,”他皱着眉头说道。 “还不是你昨天也没准备避孕套,”那玩意吃了好不好受谁不知道,可未雨绸缪没做到,总得亡羊补牢啊。 易颂倒是很坦然,“怀孕了生下来就是。堂嫂不是说过,很多女硕士怀孕也能答辩。” “可我不想怀孕啊,”梁仲夏想哭了,“堂嫂还说过不经历三四个男人不能结婚呢。你充其量勉强算我第二个……” 梁仲夏话还没完,只见门口的易颂褪掉鞋子,换上拖鞋,一步步走了回来。他面色阴沉站定在她面前,悒郁的表情一下子让梁仲夏话头全咽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说,”她有点紧张,“结婚怀孕这种事关重大……呃,我们才好了一个多月……我……” 易颂根本没听她讲话,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卧室走,梁仲夏掐着他胳膊捶着他胸膛喊道,“放我下来!” 这样子被强迫着扔到床上,倒是别有一种受虐的快感,可是,梁仲夏起身瞧见易颂正在解腰带,“啊”地一声捂了眼,“我初经人事,经不起折腾!” 真不晓得她从哪儿学的这句台词,易颂无奈地摇头。 良久没听见动静,梁仲夏眯着眼睛,从指缝依稀看到易颂正拉上短裤拉链,他觑了她一眼,“天气热,换条裤子。” “你耍我——”梁仲夏不满地喊道。 易颂朝她凑近身子,挑眉道,“你有需求?我不介意满足你。” 梁仲夏正拽着床单咬牙切齿,易颂凑上来吻了她嘴唇两下子,“乖,是我疏忽了,你要一时半会儿不想要孩子,下次我记得戴套。紧急避孕药对身体不好,第一次不至于就中奖,而且你还处于安全期。” 他语气温柔,眼神如水,让裹了一身刺的梁仲夏瞬即缴械投降,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还有,堂嫂的理论对你不适用,”易颂站直了身子,“相信我,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他说这话时带着特有的霸道,笃定的语气一下子戳人心窝,这种时候的易颂简直帅到天怒人怨,梁仲夏怔忪地瞧着他。 看她眼神专注,易颂宠溺地揉了揉梁仲夏头顶的头发,“我先出去了,累的话再睡会儿。” 易颂正要出去,梁仲夏一把握住他搁在她头顶的手,目光恳切地盯着他。 易颂身子一滞,难以置信地喃喃,“你真还想……” 看他这副神情,梁仲夏立马意识到他想歪了,“不是,我……我有话想问你……” 易颂微微一笑,眉角轻挑,转身坐到梁仲夏近旁。她一直沉默,他亦不开口催促。 梁仲夏深吸了两口气,“我知道这么问有点矫情,可我还是很想问……” 易颂手心里握着她的手,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梁仲夏盯着他眼睛,缓缓发问,“今天之后,你还会像之前一样待我好吗?” 这个问题说白了便是,易颂,你会不会因为得到了你想得到的,待我就没那么热络了? 对梁仲夏这种安全感的缺失,易颂起始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很快理解释然。她不是怀疑他会始乱终弃,只是害怕跟他走不到最后。 梁仲夏这种对未知及不确定的危惧意识让易颂心生怜惜,他拢着她后腰,下巴抵在她额发上,轻言轻语道,“还不够。仲夏。我对你不够好。远远不够。” 听着像是句勉强及格的情话,梁仲夏心满意足地往易颂怀里靠了靠。 易颂吻了吻唇边的头发,悠悠道,“再说不是还有很多姿势没试过?想把你一点一点压榨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发一章证明我没消失。短小精悍是因为我卡结尾了囧。差个尾声还没想好怎么写,还有几个番外…… 最近要忙对我人生来说很重要的考试,更新不定时,不要等更新,看着收藏夹显示更新大家过来瞄一眼就好。(*^__^*) 如果觉得彼叔文还不错,求手滑收藏专栏! 文荒的看过来,推荐好盆友的文,养成的很有爱,好坑一起跳么! VIP章节 61尾声 晨曦有雾,而光总会抵达。 —————————————— 十二月份,薛莜艺跟着学校诗社到台湾交流,梁仲夏终于放下虚与委蛇的矜持,搬到对面跟易颂过起了同居生活。 这天正是周日,从实验室出来,梁仲夏乘公交到菜市场买了些菜,为易颂大显身手做准备。 爬到新育小区二楼,她单手抱着纸袋子,另一只手从包里摸索着钥匙,搁在纸袋边缘的几个洋葱颤颤巍巍,最终终于安稳地落到了地上,接着不肯罢休地滚了两步。 梁仲夏郁闷地开了门,将纸袋搁在进门的矮柜子上,刚出门便看到楼梯上一个中年妇女捡起了两颗洋葱,她穿着一身素白色青花纹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浅灰色罩衫,虽已上了年岁,眉眼里风韵犹存。 梁仲夏在新育住了半年,确定这人自己以前没见过,奇怪的是,明明眼生,却又觉得哪里极其熟悉。 中年妇人将洋葱递过来,她手腕上戴着色泽明润的玉镯子,梁仲夏忙回了回神,有点尴尬地接过来笑道,“谢谢。” 她正窘迫地等着中年妇人上楼,可她一直站在原地,瞧了她良久才道,“怎么看起来瘦了呢?” 梁仲夏惊异地抬头,电闪雷鸣醍醐灌顶,她终于明白这眉眼哪里熟悉了……这人……是易颂的妈妈。 初次见面就被未来婆婆见识到自己的窘相,梁仲夏进门之后面红耳赤,抱着纸袋子进了厨房,洗完手泡了壶茶端了出来。 “我过来看这边的花艺展,一早跟易颂打过招呼,看来他没跟你提,”易妈妈跟她搭话。 梁仲夏“嗯”了一声,心里咒念着易颂不早说,她连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阳台上吊兰跟绿萝你养得挺好的,”易妈妈善解人意地继续找话题。 她刚才说过来看花艺展?……原来易颂总是找借口让她照看那几盆花,是投他妈所好。 易颂回来,进门便瞧见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梁仲夏正襟危坐,多少有点局促不安。看到他过来,她果真没好气地给了他好几个白眼。 易颂知道,提前告诉梁仲夏他妈妈要过来的事情,她一准儿忧心忡忡食寝难安。原本就本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本真的面目见他妈妈就足够,他可不忍心让她莫名其妙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为了塑造贤惠儿媳的形象,梁仲夏打算亲自下厨,不过易妈妈表示出去吃方便,让她大大舒了口气。 三个人要了个小包厢,吃的是家常菜,点完单后服务生照例问有无忌口,梁仲夏还没反应过来,易颂应声道,“不要葱姜蒜。” 易妈妈疑惑地往这边瞥了一眼,易颂淡淡说道,“最近吃得清淡。” 饭桌上易妈妈并没调查梁仲夏户口,也没问及她毕业后的打算,易风交了新男友,易鸿枢正在写新书,话题平淡得像是普通一家人吃饭,毫不见外。 晚上梁仲夏并没有留在易颂家,她打开对面的防盗门,易颂也跟了进去。 梁仲夏换了拖鞋,去厨房取了盒牛奶,坐到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开了电视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无视易颂。 易颂自然瞧出来她心情不好,“怎么了?就因为我没说我妈要来?” 梁仲夏根本没理他,还嫌他吵一般,拿着遥控器将电视机声音调得更高了一些。 易颂直接走到她面前,将她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直截了当发问,“为什么生气?” “你干嘛提葱姜蒜的事情,你妈妈肯定觉得我毛病多!”一阵烦躁袭来,梁仲夏把手里的遥控器摔在旁边的沙发里。 易颂一边感慨着女人的心思真难猜,一边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头发,“刚才她还问我你怎么瘦了呢,我妈她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毛病多。” 易颂攥着梁仲夏的双手,紧挨着她落座,“过年的时候订婚好不好?你妈跟我妈都订好日子了。” 梁仲夏当真不晓得她妈妈竟然跟她未来婆婆暗中联系,且一声不吭地把她嫁了出去,她意识到什么晃过神来,“你还没求过婚呢,你确定我会跟你结婚?” 易颂扬了扬嘴角,“双城广场上的玫瑰,你忘了?戒枕里面夹了戒指的,你也收下了。还要等着经历三四个男人?我都说过,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真是针针见血,步步为营,梁仲夏有点不服气地挑眉,“我还不想这么快步入已婚妇女的行列。” 她不服输的样子可爱极了,易颂忍不住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可是你妈妈很着急,我妈妈也想快点抱孙子,就当满足老人家的夙愿。” 他附在她耳边说“抱孙子”三个字时微热的气息倾吐,烧得梁仲夏耳朵一红,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敷衍的话也想不出来了。 最终,梁仲夏妥协道,“答应结婚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一个吗?”易颂弯着眉角笑着问,那姿态像是在说,你确定不趁此机会敲竹杠。 “我不想做的事情,你不能强迫我做。” 这可真不是一个条件,易颂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梁仲夏智商急剧提高,“比如呢?” 血肉教训啊,必须翻身做主人,梁仲夏立即答道,“比如不能强迫我跟你上床!” “好,”易颂丝毫不惧,“我会让你求我的。” “……” 新年之初,易家跟梁家广招亲朋好友开了订婚宴。听闻易鸿枢新书致辞里有她的名字,梁仲夏简直受宠若惊。 命运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当初高中毕业买《你走投无路》,梁仲夏感叹着书中略显故弄玄虚的伦理思辨,怎么也想不到六年后这本书的作者会成为自己公公。 订婚宴过去,梁仲夏在易颂家住了几天,之后易颂跟着她回了双城。 梁和平早就听自己女儿唠叨易颂手艺好,搁下年景里红火的生意,回家来跟女婿切磋厨艺。 梁爸爸拿手菜自然少不了清江鱼。梁仲夏原本在一旁观战,见易颂又跟案板上的鱼大眼瞪小眼,忙洗了手帮他清理鱼。 梁和平还没见过女儿这么勤快,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只见梁仲夏一边掏鱼内脏,一边讪讪笑道,“杀鱼有种别样的快感,呵呵。” 上了饭桌,薛晓梅上来便夹了一大块鱼肉到易颂碗里,梁仲夏忙夹过他碗里的鱼肉来,抗议道,“妈,你严重偏心。” “你这孩子,”那句怎么不懂事还没出口,薛晓梅微愣,小夏这是撒娇吧?可怪少见的。她沉吟一声,接着夹了块更大的鱼肉给易颂。 易颂有洁癖啊!易颂不喜欢吃鱼啊!梁仲夏无奈,可又不能挑明,只得带点悒郁地说道,“妈,吃什么他会自己夹,您就别瞎忙活了。” 吃过饭,梁仲夏回卧室上网,不消一会儿,易颂也进来。她并没觉得不对劲儿,直到他锁上了房门。 他讨厌刮鱼鳞,他有洁癖,他不喜欢吃鱼,这些瑕疵隐性到难以察觉,易颂相信自己可以熬过去。梁仲夏今天倒是异常体贴,只是好心坏了他的事。未来岳父岳母定觉得他为人挑剔。 现在他是切身明白为何跟他妈妈吃饭时,他说了句“不要葱姜蒜”,梁仲夏生气了半天。 易颂嘴边带着慧黠的笑,停在梁仲夏身后,双手绕过她脖颈,吻着她侧脸的轮廓。 察觉到他双手在自己胸前不老实,梁仲夏抵抗道,“我吃完饭还没刷牙。” 易颂吻着她耳垂,声音蛊惑地说道,“我不介意,就当克服洁癖。” “别别,”梁仲夏摆了摆脑袋,躲过他双唇引起的瘙痒感,“洁癖挺好的,这是你身上唯一像小言男主的品质。要……继续保持。” 易颂懒得理会她说什么,只继续声线诱惑地说道,“我不敢剥鱼吗?” 她替他解围,他好像有点生气?梁仲夏有点不解,这时候却也不敢跟易颂对着干,“不不,我不是说了吗?我……享受杀鱼的快感……” “嗯,”易颂两手利落地解着她的衣扣,“我享受剥你衣服的快感。” 于是,两人跌跌撞撞,从书桌旁游移到床上。 床上闹钟、床头书、手电筒掉落到地板上。薛晓梅经过卧室便听觉一阵噼里啪啦声,这小两口该不会是锁着门打架吧? 她忧心忡忡,将耳朵贴在门上,梁仲夏一声声音不低的呻^吟传来。薛晓梅红了老脸,略一沉吟,接着脚步紊乱地走到客厅,跟老梁讨论外孙外孙女的起名问题去了。 * 单身那些年,梁仲夏怨愤地想,一定有个对的人,只是他躲在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就是不肯出现。如果有一天,他来到身边,她一定捶他胸顿他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嘶喊,“你早死哪儿去了!” 这副极具戏剧性的场景是那些孤单岁月里经久不息的慰藉,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只是易颂一直就在她身边,这句台词最终也没用上。 几年寂寞煎熬换一个对的人,一见如故,生万千欢喜心。 晨曦有雾,而光总会抵达。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写文是件很寂寞的事情,真心感谢你们看到我。 恰巧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又老了一岁,活该算是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了。 婚后番外会陆续放。还有没交代清楚的,请大家多多提意见,尽量解决。(*^__^*)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